勒克莱齐奥:一直在旅途
本报记者 张炜
《 人民日报 》( 2009年12月10日 11 版)
这个“集背叛、诗意冒险和感性迷狂于一身”的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用中文招呼着“你好吗?”
勒克莱齐奥:一直在旅途(人物)
王珏茜 摄(人民图片)
12月8日,9时30分刚过,中国社科院第一报告厅里便已坐满慕名而来的听众,等待着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勒克莱齐奥发表主题演讲。
10时,勒克莱齐奥准时出现。身形高大,气场却并不张扬,内敛得甚至有点腼腆。这是一个内心沉静的人。
“你好吗?”一句还算标准只是音调有些怪异的中文开场白,引得在场听众会意一笑。平和的语调,一时让人很难将眼前这位老人与诺贝尔文学奖对他的颁奖辞——“一个集背叛、诗意冒险和感性迷狂于一身的作家”——联系起来。
不过,随着演讲的深入,他的“背叛”和“冒险”逐渐显现。正如他所说,“我来自一个在全世界游荡的家庭,身上时刻有着要出发的基因。”
“旅行的唯一办法就是读书”
一个在基因中都深深刻着“时刻要出发”的蠢蠢欲动的孩子,却生在一个旅行困难的战争年代,无疑是不幸的。
勒克莱齐奥回忆说,小时候,他想从出生地法国南部小城尼斯去趟巴黎,就走了整整一天。“对我来说,旅行的唯一办法就是读书。”
勒克莱齐奥又是幸运的。因为,他的曾祖父曾拥有毛里求斯岛上藏书最丰富的私人图书馆。他的父亲同样是个爱书之人,辗转南美洲、非洲舍弃多少家具、首饰等财产,却从不舍得丢弃家族藏书。
于是,孩提时代的勒克莱齐奥虽然对父亲毫无印象,对父亲的藏书却爱不释手。这些书给了小勒克莱齐奥对于外面世界最初的认识,一个似真似假的世界图像在他脑中逐渐成形。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幻象不断给他带来要旅行的强烈欲望。
今天的时代,会是未来的“文艺复兴”
勒克莱齐奥的第一个旅行机会,是8岁时和母亲一起去远在非洲的尼日利亚见父亲。
正是这次漫长的旅行,让小勒克莱齐奥瞬间成长。
在船上无所事事的他,干脆创作了生平最早的两部短篇小说:《一个长长的旅行》和《黑人奥拉迪》。到达尼日利亚之后,他曾亲眼见到当地有一群被铁链锁住的奴隶,为当地官员修建游泳池。
这些记忆,打开了年幼的勒克莱齐奥的眼睛。“尼日利亚之行时,我才10岁,我比当时周围同龄人对世界现实的了解要多得多。”于是,勒克莱齐奥开始写作。而每一次旅行,都是他对自己身份的一次探寻。他开始注重去理解文明的相对性,也更多地尝试去追求文化多元和对话。
不断的旅行,也让勒克莱齐奥的作品具有跨文化的品质。“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完全从属于一种文化,真正让我感觉到依附感的东西,那就是文学。因为,它比任何的场所都要‘真实’。”勒克莱齐奥说。在他的作品《乌拉尼亚》中,有这样一句话:“我相信,人类的基因库是同一的,不相信一切部落与种族的差别。”
勒克莱齐奥曾在出席诺贝尔文学奖颁奖仪式的演说词中说过:“一段时间以来,作家已经不再自负到以为可以通过自己的小说改变世界或催生更美好的生活了。”不过,他却从未对文学、对书籍失去信心。
他坚信读书的过程,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类似于圣物崇拜的过程,就像在原始部落里,人们烦恼时,会找一块石头说说话,找一个圣物说几句话一样。
“我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未来的气息。也许,我们今天经历的这个时代,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被人们称作是‘文艺复兴’。”
“不要为了所谓的荣誉放弃原则”
说起中国,勒克莱齐奥明显轻松了许多。他甚至用在中国四处受到大红横幅的欢迎时的幸福感,来比喻自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心情。
对于中国作家,勒克莱齐奥似乎也并不陌生。“我对中国的印象,就是通过读鲁迅、特别是读老舍形成的。”
在他眼中,老舍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作家。他觉得,老舍描写的很多东西在当下北京乃至中国都非常有现实意义,比方说家庭之中人与人的关系,人们如何试图摆脱贫困、打拼生活,甚至包括当时已经出现的一些环境问题等。
面对听众讨教获得诺奖的秘诀时,他笑称“自己也不清楚”,但立刻又认真地告诫年轻作家,千万不要把自己约束在某种东西里面,不要给自己带上一个什么禁锢或者标签,不要轻易屈服于什么压力,更不要为了什么所谓的荣誉而折腰,放弃自己的原则。这是最重要的态度。
“这种态度不一定能将你带向诺贝尔奖,但是却可以带向一种纯粹的创作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