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熟人社会的熟人和陌生人
看了孔飞力的《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就联想到家乡的这么一些事情。
近年经常在家乡听到人们被陌生人迷住而丢钱的事情。一般的情节是:某个人在路上或街上碰到某个陌生人,人家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她)就回家去把自己的钱取出来给这个人。路上往往还会有熟人和他搭话,问他回家干什么,此人回答“回家取钱”。等清醒过来时,大笔现金已经和骗子一起消失了。讲述者讲述中所提及的主角就是附近的村民,不由得人不信。讲述者和听者都很惊奇是骗子怎么行骗成功的,较为一致的看法是用了迷药。今年夏天回家,妈妈悄悄告诉我,湾里有两家人受骗了。陌生男子进入主家,主家里只有女人在家。男子让主家去烧水,说自己拿钱买,主家不知怎么的就按他说得做了,在找钱时骗子拿假钱骗走了主家的真钱。其中一家有个老太太在里屋发现不对劲,出来看时,骗子已经跑远了,大家没追上。我的爷爷长年在家,也碰见好几次这样的事情。一个男人到我家院子里和爷爷说话,想拍爷爷肩膀,爷爷躲开了,然后男子说你给我烧水,我给你钱。爷爷说喝水要啥钱啊!他又想进屋,我爷爷说家里没人,有事就在院子里说。这个陌生人后来就走了。
同时我们也总是听到无孔不入的传销事情。这是熟人骗熟人谋利的叙事模式。故事的人物也是是周围很熟的人,结果是亲人反目,或者大家救出深陷其中的亲人,击碎一个又一个不切实际、不劳而获的“百万富翁”梦。
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总是很愿意与自己的熟人打交道,也主动或被动地与各种陌生人打交道。除我之外的人皆为“他者”,他们或许与我们和睦相处,或许成为我们的梦靥。萨特说:“他人即是地狱。”1768年的这个妖术事件中,这句话是活生生的写照。该书的内容简介:
本书所讲述的是一个关于“盛世妖术”的故事。在中国的千年帝制时代,乾隆皇帝可谓是空前绝后的一人。他建立并巩固起来的大清帝国达到了权力与威望的顶端。然而整个大清的政治与社会生活却被一股名为“叫魂”的妖术之天错地暗。在1768年由春天到秋天的那几个月里,这股妖风竟然冲击了半个中国,百性为之惶恐,官员为之奔命,连乾隆也为之寝食难安。作者细致入微的描写令人颤栗,他生动地再现了各省的恐慌是如何演变成一场全国性的除妖运动。本书也表现出了一种更为宏大的学术视野,在构建以“叫魂”案为中心的“大叙事”的过程中,在方法论的层次上将社会史、文化史、政治史、经济史、区域分析、官僚科层制度分析以及心理分析等研究方法结合在一起。笔者主要关注的是事件中的受打击对象所代表的深层意义以及一个熟人社会对陌生人的应对策略。
正如书中所述,僧道、乞丐等下层的流动人口被作为妖术打击的重点。作者认为僧道也算是乞丐的一种,因为他也要进行乞讨,只不过比乞丐的地位稍高,更易被民众接受。自从浙江德清造桥需要取魂压在桥下来使大桥结实的谣言传播和变异后,流动到净慈寺的计兆美被愤怒的当地人痛打一顿,他不得不编造一个叫魂故事来使自己免打。每一个村落社区都是个熟人社会,在应对共同的问题时,倾向于一致的策略。我们今天的社会也不乏村民私下一起打死小偷的例子。所谓法不责众,在犯了众怒的情况下,不承认的后果就是下场很悲惨,因为人们已经认定了他的罪行。这时候即使有一两个清醒的人,也得费很多力气来平息众怒。一个外地口音、异于普通人的陌生人一旦进入本地,很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他从一开始可能就被贴上了标签。陌生人除了迅速离开,才有可能消除带给当地人的紧张和不安。只要有一个人指出他有危险,立即就会遭到众人的攻击。我们不禁想,为何人们如此轻信?肯定有对指认者(自己的熟人)的充分信任,加上对被指认者(陌生人)的深深地不安,必欲攘此威胁于熟人社区的安全界限之外。我们不能忽视陌生人的符号意义。陌生人不像本地人是常住人口,陌生人是流动的、陌生的,语言也是不一样的。比如乞丐被认定是危险的,如果有了这个文化符号含义,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在这个熟人社会里,我们也看到利用妖术事件来趁乱陷害自己身边的人来谋利的情况。作者指出:冤冤相报(这是受困扰社会中最为普遍的社会进攻方式)仍然是中国社会生活的一个显著特点。作者运用的是权力分析模式,观点有一定道理,但是权力分析是否适合于中国社会现象分析值得我们商榷。权力分析似乎还是一种西方化的分析方式。笔者提出这个问题只是一种感觉,因为对于权力分析的理论了解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