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群)阮国与共国:庚子发现的最新史料(3)
(译文):文王只征调了本国依居京地的民众,去阮国作战。周兵登上阮国的山岗观看阮国动静。阮国军队没有一个敢向周军登临的山冈丘陵靠近更不用说冲锋了,阮国人不敢到池边饮畜;不敢到泉中汲水为炊。一小支周军使阮国如此惊慌失措成这个样子,这正是以德攻心,不是靠兵力强大征服啊。
陵冈、泉池分说的意思是咏唱赞美。句中多有“我”字是指先行占据,后归周有。
“[疏]文王见侵阮而兵不见敌,知己德盛而威行,可以迁居,定天下之心,乃始谋居善原广平之地,亦在岐山之南,居渭水之侧,为万国之所乡,作下民之君。后竟徙都於丰。”
(译文):周文王看到侵犯阮国的军事行动未遇抵抗,取得成功,表示自己的以德服人政策取得功效,可以迁都顺应天命,安定天下人心,於是开始谋筹迁到善原广平地方作为都城。此地也是岐山南面,靠近渭水,顺应天下人的向望,作为天下人民的领袖。后来就迁都到丰。
“[疏]毛以为,上既言兴师伐密,遂天下之心,此又本密人不义来侵,周人恕无之意。言密人之来也,依止其在我周之京丘大阜之傍,其侵自阮地之疆为始,乃升我阮地之高冈。周人见其如此,莫不怒之,曰:汝密须之人,无得陈兵於我周地之陵,此乃我文王之陵,我文王之阿。无得饮食我周地之泉,此乃我文王之泉,我文王之池。言皆非汝之有,不得犯之。民疾密须如是,故文王遂往伐之。征密既胜,文王於是谋度其鲜山之傍,平泉之地。此地居岐山之南,在渭水之侧,背山跨水,营建国都,乃为万邦之所法则,下民之所归往。言其怒以天下为心,其伐与百姓同欲,别起都邑,为万民之王。郑以为,上言怒而出兵,此言征伐之事。言文王之所征发,不用多兵,但取依居其在京地之众,为一旅之人。
(译文):《毛诗》认为,前文已经说(周)兴兵伐密,是符合天下人心的事,这里又说战争的起因是密国多行不义来侵扰周国,周人恕让容忍,心态和平的行为举止。叙述密国军队进入周镜时驻扎在我周国的高山、大丘之傍,密国的军队从被他们侵占的阮国边境出动,登上阮地的高冈。周人见密人这样不顾道义,都很生气,於是对密国人说:“你们密须国的人不能把军队驻扎在我们周国的山头上,这里属于周文王的山陵,是周文王的山冈。(你们)不能饮用我们周地的泉水,因为这是我文王的泉,我文王的池。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密人所有,你们不能占有它。周国人民对密军憎恨如此。所以文王接着就去讨伐密国,伐密已经取得胜利,这时候文王就筹画建都在本国背依青山、宽平宜居、水源充足的地方。这地方位于岐山南坡下,渭河的岸边,地势背靠岐山,面跨渭河,正适合建造都城,可为万国立定法式,使民众归附向往。这里说文王的怒代表了天下万民的心声;文王的军事行动,表达了百姓的愿望,选良址建新都,正堪为万民的圣王。”
(王金生按:十二段文字和前边十段、十一段语气句式雷同,但地点对象及发语者却有异。十段、十一段是周人登阮国之山,可能就是泾川回山,阮国人惧周兵不敢进攻,不敢汲水,惊恐万状。十二段则说密人侵犯周,国人保家卫国,谴责密人的事,可互相参看。)
“[疏]以此而往侵,自阮国之疆为始。既至阮国,乃登我所伐得者阮国之高冈以望之。阮国之兵众,才始望之,未尝交战,而此国之兵莫不惊走,无敢当我陵,无敢当我阿者,无敢饮我泉,无敢饮我池者。因此而往伐徂、共、密须皆克之矣。既兵不见敌者,知己德盛威行,可以迁徙都邑,安定民心。乃始谋居於其善原广平之地,居岐山之南,在渭水之侧,为万国之所向,作下民之君王。《传》“京,大阜。矢,陈”。正义曰:以密人依之而侵周,故为大阜也。”
(译文):从这里(阮国边界)往阮进军。到达阮国,於是登上我军所夺取的阮国高冈,观察阮国情况。阮国的兵士们才看见我军(周),未曾交战,阮军、民众没有一个不惊慌逃走,没有人向我们驻地进军冲锋,更不敢到山下的泉、池汲水造饭。我军继续前进,讨伐徂、共、密须都胜利了。这次进军没有遇到抵抗,文王认识到,自己德行威望得到天下人民的认可,可以迁徙都城,安定民心了。於是就谋划,迁都邑於宽原广平地方,这个地方,位於岐山之南,渭河的岸边,正是万国向往的好地方,居此可以统天下百姓。《传》“京,大阜。矢,陈(古与陈通即“行军布阵”的意思)。《正义》说:因为这座山密须国曾作据侵犯周国,故周人成为“大阜”啊。
“[疏]王肃云:“密人乃依阻其京陵来侵,自文王阮邑之疆。密人升我高冈。周人皆怒曰:汝无陈於我陵,是乃我文王之陵阿也。泉池非汝之有,勿敢饮食之。”《笺》“京周”至“而言”。《正义》曰:以言“依其在京”,即云“侵自阮疆”,明以依京之人侵阮,故知“京,周地名”。“陟,登”,《释诂》文。矢实陈义。欲言威武之盛,敌不敢当。以其当侵而陈,故言“矢犹当也”。“大陵曰阿”,《释地》文。周地广矣,独言依京,故知文王但发其依居京地之众。笺以京为周地小别名,则京是周之所都之邑,以其兵少,故唯发近民也。上言征兵於密须,乃似尽国不足。今言少发而足,所以前征兵者,盖以密人疑之,故征兵以尝之,非为密须兵也。始侵其境而即登冈,故知是望其兵众。始见登高而望,即不敢当陵饮泉,而惊散走也。”
(译文):王肃说:“密须占据了周都附近的高冈,从周都直到阮国疆界都被密人占领。密须人在周都附近高冈上驻军。周国人都愤怒了,说,你们(密人)不要在周围山冈上安营,因为这是周文王的地方,连泉、池也不属于密国,你们为何用泉池中的水。”上书是《笺》“京周”至“而言”文字。《正义》说:“依其在京,”接着说:“侵自阮疆”,明显看出是周国京地人侵阮,由此可以知道京是周国的一个地名,“陡是登的意思,”这是《释诂》中的字义解释,矢的原义就是“陈”,形容军队威武的样子,使敌人闻风丧胆,不敢对面交锋。因为当路扎营布阵,所以说“矢犹当也。”“高大的山陵称之为阿,”是《释地》中的说法,周国的地盘很大,这只说靠近京地的人民,人们据此就可以了解到文王只动员了京地附近的民众。《笺》认为京是周国的一个别名,那么就是周国原来的国都了,因为军队人少,所以把附近的百姓也征发了,前文说向密须征兵,好似周尽征全国而兵力不足。现在说只征发依居京地之众,就足够侵阮、徂、共了,这就明白从前密须征兵原因,大概是为了清除密须的怀疑,对密须进行试探并不是一定非要密须出兵相助啊。周军进入阮境马上登上高冈,是因为要观察阮国动静。一见周军登高而望,就不敢冲锋对阵,打水造饭,而溃不成军、四散奔走也。
被忽略了的文王侵四国之论
辨读上述《毛诗正义》论密、阮、徂、共四国选段书面原意,是周文王侵并了阮、徂、共三国,而不是密须人侵犯阮国打到了叫共的地方。
如此重大原则、如此性质相反的问题,历代不少学人竟忽略。是文王侵阮、徂、共三国,而非文王伐密,也非密侵阮侵共。因为阮、徂、共三国为密国人之友。三国犯周,而文王伐之,密须之人,乃敢拒其义兵。
毛亨、毛苌说,阮、共、旅是周朝的地名,徂是前往。郑玄说阮、徂、共为三个国之名。徂旅是去徂国之旅。毛亨、毛苌说,阮国共国被密须国侵略,而周文王断然阻止。郑玄则认为阮、徂、共三国都与密须人同谋,而被周文王所侵。
毛亨说:密须人侵阮国,又去侵共国。郑玄《笺》说:阮国、徂国、共国,三国犯周朝,因而周文王以武力平息。
郑玄认为,文王讨伐的四国,是密国、阮国、徂国、共国。
孔颖达认为,郑玄说密、阮、徂、共为四国,皆为国名。 而说侵阮、徂、共,不是阮、徂、共互相侵略,实际是犯周,而文王以武力讨伐。即“侵阮、徂、共”不是指密须抗拒周朝,而是周文王要侵犯阮国、徂国、共国三国,在密须国征兵。密须国人抗拒而不从,周文王怒而讨伐、动用武力。
孔颖达说,“有密国之人,乃不恭其职,敢拒逆我大国,乃侵我周之阮地,遂复往侵於共邑”。④
共邑,一直以来被认为共是阮国之邑。也就是不知具体地标、地界的共国的一个地方。我的理解是,如果没有考古材料作证地标、地界,仅以字面之义解释,则共国国境内的任何一地均可称共邑。
无论毛亨、毛苌、郑玄、孔颖达怎么说,周文王要全部取代商朝诸侯国,可以随意、信口找一个借口,而为周朝扩疆拓土是实质的实质,这并非创作、附会、妄言,而是真实历史,在如此改朝换代进程中极为正常。四国存在是真,本文仅专论此题。
今人仅凭文学作品《诗经》原文中“侵阮徂共”四字论阮共是两国或一国,说服力太局促,可引用的史料极为丰厚但却视而不见,是不能还原历史真相的。《诗经》之外的书不读是不足以说清并让今人信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