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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午:刚正之魅

孙大午:刚正之魅

孙大午:刚正之魅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2月21日17:25 南方人物周刊

孙大午


  本刊记者 万静波 发自河北徐水
  实习记者 饶 智
  “有些什么手续该办吗?”陷在沙发深处,孙大午自己也有些迷惑。
  四年了。2003年的10月底,被羁押近半年的孙大午终于被地方法院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四年执行。现在,正是缓刑期满的日子。
  “他本是一个亿万富翁,却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当了董事长还帮工人掏粪;
  “他本该以追逐利润为第一要务,却办免费的农民技校、不指望赚钱的中学、极便宜的合作医疗事务;
  “他深知商场潜规则,手中毫无政治资源可依仗,却不肯和光同尘,梗直倔强;
  “他在事业高峰时曾评论自己:看似可喜可贺,其实是可悲可叹的人物。几乎一语成谶。”
  当时的《南方周末》试图以这段概括性文字,来描述这个有着严肃的道德诉求、律己甚严的农民企业家的性格和命运。
  由于他不愿靠向银行送礼甚至是行贿获取贷款,转而向公司职工和周围农户借款,但没想到的是律师认为合法的“民间借贷”行为,却让孙大午坠入了无妄之灾。他的既获罪又判缓刑,也许是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妥协。原定“从严从重从速 ”的孙大午案,戏剧性地演变为“从宽从轻再从缓”。他说:我无罪,但我服法。
  他个性依旧,相比过去也许少了点激越和悲壮,多了散淡和内敛;除了在公开场合讲话时慎重了一些,精明强干的企业家性格、求真入世的思想者气质仍然兼而存在。
  也许,还隐隐有些失望。
  孙志刚的死,换来了不人道的收容遣返制度的崩塌。对解决民间融资的法律制度难题,“孙大午案”本来被视为具有标杆意义。在他之前,“吉林孙大午”沈太孚因民间融资被枪毙,“湖北孙大午”陈远豪从2000年起就被羁押;与他同时,“四川孙大午”肖安宁被重判收监,“山西孙大午”同样被判三缓四,但企业被廉价拍卖;在他身后,各地仍有断断续续的新“孙大午”们,同样在为融资而揪心奔忙,甚至同样身陷囹圄。历史的演进,看来并非总是笔直向前。
  他失去了清白名分,企业几乎被这场飞来横祸冲垮,创业以来从未亏损过,当年却陡然损失近两千万。但他说,他已能做到心态平静。
  和狱友相比,他不是最悲惨的。他发现,牢房里的犯人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被冤枉或被重判的。
  在监狱里,一个抢劫犯跟他说,他和同伙早就注意到了孙大午的行踪,包括他妻子和两个儿子的,但要动手时又都犹豫了:他给乡亲做了很多善事,他们下不了手。他说,“我感觉到了暖意、快乐和收获。”
  作为一个多年关注孙大午的记者,在我看来,他有两点值得记者追踪记录:一个是他作为企业家遭遇到的具有标本意味的融资困境;一个是他作为民间思想者和农业企业家对三农问题的思考,视角新颖,观点独特,甚至可以说充满了真知灼见。
  199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经济学家阿马蒂亚·森有本名作《以自由看待发展》。另一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罗评论本书说:“森阐述了这样一个概念——经济发展就其本性而言是自由的增长。广义的发展,对自由完全不怀敌意,相反,正是由自由的扩展所组成。”
  如果说,经济学大师的著作是富于逻辑性、结构完整的饱满的理论推演,在我看来,孙大午的思考,则是一个有着敏感直觉和现实精神的思想者对大师观点的朴素印证——只有自由增加,才能带来经济发展。
  在那些怀疑自由效能的人看来,这些,也许是罔顾中国复杂现实的“新自由主义”论调。也许,我们应该对阿马蒂亚 ·森其人多一点了解——正由于他对全世界各地遭受苦难的人们的深切关怀,他被称为“经济学的良心”,如下这段概括他学术贡献的话在全世界范围内被广为引用:
  在强调市场机制、全球化对提高人们生活水平做出基础性重大贡献的同时,他指出还需要政府和社会在人的生存、保健、教育等领域承担责任,更需要人作为发展的主体在社会变革中发挥主动作用。
  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官员
  人物周刊:毛泽东的名言,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现在很多学者认为,“三农问题”的关键在于农民。而你认为 “三农”的关键在于政府的松绑放权,是你标新立异吗?我看到过文章,经济学家张曙光也说,“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官员,约束官员的反市场行为。”
  孙大午:我的看法是,中国农村问题的实质是权力对农民劳动权利的限制和剥夺。以前我曾呼吁中央出台“临时乡村法”,主张撤并机构,“拆庙赶和尚”,现在我建议出台“乡村创业促进法”,不动现行体制,“养庙养和尚”。
  我在农村办农牧企业22年,最大的感受就是农村发展受制约太多,形象的说法就是,“八个大檐帽管一个破草帽” 。
  例如,我的食品公司的生产用水,要经过好几个部门检查。首先是水务局,抽水化验合格后,收费走人。水务局走了,技术监督局来了;技监局走了,卫生防疫局来了;卫生防疫局走了,环保局来了……同一个水井的水,同到一个机构化验,化验单各部门互不认可。因为水务局执行的是《水务法》,技术监督局执行的是《技术监督法》,卫生防疫局有《食品卫生法》……他们都“有法可依,执法必严”。这样每个部门每年少则检查两次,多则四次,每次收费1200元-6000元不等。这还只是账面费用,实际交易成本远高于此。
  作为我们保定养鸡协会的会长,我说某批鸡运到某县不用检疫,我有北京和省里的专家做技术服务,但畜牧局的初中生用肉眼一看就说不行,最后还得他说了算。专家和高科技不顶用,他的服装肩章顶用。
  不论是生猪屠宰、农资专卖,还是民办医疗、民办教育的审批,金融、土地的限制和管制,林林总总的部门法规,都不同程度强化了“三农”问题,形成了“农村就是农民,农民就是种地就是农业”的格局。
  其实,从2004年到2006年,中央连发3个“1号文件”,还颁发了“非公经济36条”,其主旨都在于放开搞活。但,国家政策再好,也难以摆脱国家权力部门化、部门利益法制化的格局。
  因此我建议国家尽快制定“乡村创业促进法”,即用“促进法”这一个大檐帽,把各种部门法规挡在城市里,挡在乡村外,让原来只能种地的农民在乡村搞多种生产经营,就地向二、三产业转移。农民靠自己的力量富裕文明起来,对国家大局有百利而无一害。
  人物周刊:你何以对这些部门法有如此强烈的批评?
  孙大午:很多部门法规跟我们国家的大法——《宪法》不相吻合,总书记、国务院总理他考虑的是全局利益,而这些部门考虑的是部门利益、部门管制。
  比如说杀猪,从中国历史上看,哪有养猪不能杀猪的呢?而我们就搞了个《生猪屠宰条例》,他让谁杀谁才能杀。理由也很好:为了防止注水肉。为了防止猪肉质量不好,就要把它管制起来,以此类推,是不是也该有个《生鸡屠宰条例》、《生鸭屠宰条例》,牛屠宰是不是也该有条例呢?再以此推论下去,岂不全都要垄断起来?
  这些管理部门,以管理管制为出发点,而不是以如何让农民搞活。这些部门铁律又贴上了一个正义的、所谓为老百姓着想的标签,有很大的隐蔽性、欺骗性。
  人物周刊:难道这些部门法从立法初衷上都是错的、没有合理性?有管理的情况下,农村假酒案、大头婴儿奶粉事件尚且层出不穷,完全放权会不会更乱?
  孙大午:不是说这些法律全不好。只是太超前,跟西方接轨太早,不符合中国国情。中国农村目前还大多处在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过渡的转型期,应该先发展,后规范,等发展起来了,这些部门法也许还用得上。
  人物周刊:很多管制,表面上是强调管理,从经济学的视角来看,其实是人为提高市场准入门槛,造成“权力寻租” 。
  孙大午:是这样,你要过我这个河就要搭我这个船,就要拿钱买路。
  人物周刊:你以“松绑放权”作为复杂的“三农问题”的解决之道,会不会太乐观?作为企业家,你的想法能代表普通农民吗?
  孙大午:中央调查组到基层访问时,一般农民只会说:电费高,税费重,种粮不赚钱,村霸如何厉害。那么上面会认为:这还是干部作风问题,是吏治腐败问题。其实农村的落后,农业的低水平,农民的贫困,原因都在于农民有饭吃没钱花,没钱花是因为没事干,没事干是因为有事不能干、不敢干,就是想干也很难干得成。
  只有从法律上解放农民,才能从根本上激发农民的创业潜能,减轻政府压力,有效落实中央的惠农政策。
  越保护越不值钱
  孙大午在创业实践中,深切感受到了不少现行政策、法律的不切实际甚至是荒唐之处。
  资金、土地、劳动力是企业生产的三大要素。孙大午的企业,除了劳动力外,资金和土地都缺。他的无妄之灾得自融资困难,土地则是困扰广大农业企业发展的制度障碍。
  传统观念认为,我国人多地少,耕地资源紧缺,土地供需矛盾突出,因此要节约用地,守住18亿亩耕地的红线,实行最严格的土地管理制度。
  物以稀为贵,紧缺的资源才宝贵,从这个角度推论,既然耕地紧缺,租种耕地的收益就该很高,农民应该抢着承包才对。
  但农村的现实恰恰相反。
  大量农村形成空心村,土地大量闲置,没有人耕种,青壮年农民一般都离乡进城,剩下来种地的是“386199” 部队(即妇女、儿童和老人)。很多地方的废弃地或荒地反而比耕地价格高。以大午集团为例,长期租用的耕地只用付给农民每亩400元(农民还会很高兴,自己辛苦耕种一年,最后纯收入也许一亩地还达不到400元),而租用废地反而要每亩1 500到2000元。
  这是一个荒谬的现实:国家现在还大力补贴粮食生产,但受保护的耕地不值钱,废弃地反而值钱。这是不是反常?
  人物周刊:为什么耕地越保护反而越不值钱?
  孙大午:保护大熊猫是因为它稀少,因为珍贵。如果保护的东西越保护越不值钱,保护的意义何在?关键的问题是种粮食不挣钱,耕地不值钱。
  人物周刊:种田不赚钱,但还是要控制住耕地,你怎么看待这种严控耕地面积、保护粮食生产的做法?
  孙大午:其实,古往今来都没有缺过粮食。说李自成造反,农民没有粮食吃,那不是农民不种地,是农民种不了地,没法种地,要么兵荒马乱无人敢种地,只好荒着,要不就是种地收成还不够交税,这都是国家政策问题,是制度问题,而不是地少了,粮食少了。现在全国人口13亿多不缺粮食,1950年代末才6亿多人口,三年灾害期间也饿死那么多人。因此不是人多地少的问题。
  其次就是粮食流通不畅,限制流通。现在,东北的粮食运不出来,老是烂在库里。怎么会缺粮食?
  再者,世界上的粮食堆积如山,都为出口发愁。如果美国不卖给我们,那么澳大利亚、加拿大也不卖给我们吗?非洲也不卖吗?全世界都不卖吗?要是那样咱们是个什么国家?
  人物周刊:你认为国际贸易可以解决“粮食供应,你对市场真有这么大信心?
  孙大午:市场经济下有什么是买不到的?除了买原子弹有人干涉外,坦克大炮、飞机军舰导弹都能买。粮食这么不值钱的东西,怎么会买不到?按说咱们买谁的粮食咱就是老大,他得给咱送礼,现在买哪样东西不是这样呢?
  人物周刊:如这一观点被接受,所谓守住18亿耕地红线的政策就没必要了。
  孙大午:国家说人地矛盾非常紧张,浙江人均才四分地,怎么那么富?日本资源那么缺乏,土地那么少,怎么那么发达?朝鲜半岛的例子很能说明问题。南北韩面积差不多,环境气候条件也比较接近,南韩4000多万人口,是北韩的两倍,可北韩没饭吃,南韩丰衣足食,粮食多得找不到出口国。只要是民主体制下采取自由贸易政策的国家地区,哪有缺粮的?
  对于所谓“粮食安全”问题,经济学家茅于轼认为:“保护耕地,不允许侵占耕地,已成为社会的共识,然而我不得不说,这个观点是片面的,甚至是害多于利的……这种观点的问题在于没有看到粮食问题已不再是制约发展的因素,不论在我国,或者在全世界,粮食和其他绝大部分商品一样,是供过于求的,这个重大转变发生在最近的五十年中。”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曾研究过全世界范围内从1974年到1997年的粮食产量问题。
  他注意到:不仅世界人均粮食产量并没有发生真的下降(实际情况恰好相反),而且人均粮食产量最大的增长是发生在第三世界人口最稠密的地区(特别是中国、印度以及亚洲其他地区)。非洲的粮食产量下降,主要是一次普遍性经济危机的反映(实际上是一次包含了重大的社会、政治以及经济因素的危机),而并不特别是一次“粮食危机”。
  他的结论是:“当前世界粮食生产并不存在任何显著危机,当然,粮食生产的增长速度确实是随时间而变的(在某些气候不好的年份产量甚至会下降,在一两年内为那些危言耸听者们提供了一个借口),但是粮食产量上升的趋势是非常明显的。”(引自阿马蒂亚·森的《以自由看待发展》,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年7月第1版,第208页)
  去年冬,澳门大学两位教授访问大午集团,带来了一个消息:在美国纽约市郊两三个小时车程之地,大约有600个农场正向全世界发售,1000亩地20万美金,合一亩耕地还不到2000元人民币。他们建议孙大午成立一个农业跨国公司,到纽约去购买农场经营。
  这件事后来没谈成,但给了孙大午很大的冲击:
  “市场经济是没有国界的,人家向世界招商,等着盼着外国人帮他搞农业生产,中国还在把粮食立足本国,把土地的使用权冻结,土地的产权不明确,不能进行交易流转,这其实有悖于世界潮流。立足于本国农业的农业大国思维应该成为历史,得赶紧转向以工商业立国,工商业才是现代国家的根本。”
  他们就是那种大老爷情结
  “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2000年初,湖北监利县干部李昌平以一封致朱镕基的万言书,成为“中国最著名的乡党委书记”。从此,久被遮蔽的“三农问题”进入学界中人的视野,并成为21世纪初中国社科界的显学之一。
  中国农村问题该怎么解决?工业化、城市化是必然的演变路径吗?围绕“该不该改革户籍制度、放开农民的人身流动权”、“土地该不该私有化(明晰产权)、进而可以自由流转”、“该不该开放市场、充分参与国际竞争”等问题,学者间大致形成了两种对立意见。
  主张市场化改革方向的美国耶鲁大学经济学教授陈志武认为:
  “解决农民、农村问题的根本出路,恰恰在制度改革上,第一是减少政府通过国有、公有或者行政管制对资源的控制,因为政府控制的资源配置权越大、管制越多,城乡之间、地区之间的差距只会继续扩大,‘三农’问题会继续恶化。市场配置资源反而能缓解‘三农’问题。第二是取消户籍制度、将土地私有,这能从根本上增加农民的流动能力和流动空间,让他们能像城市人那样自由地流动,这当然意味着普遍更高的收入机会和生活选择。”
  清华大学教授秦晖也认为,农民问题的核心是基本权利被剥夺。无论是农村的386199部队现象、农村教育和文化的日益衰落、基层政权的腐败、农民工讨不着工资和受歧视、农民工子弟的教育、农民犯罪率上升等等,都是这一实质的反映。
  而另一派学者从“保持稳定”和质疑“市场化”的角度,批评以上学者的意见。
  “学者开出药方很简单,只要加快城市化,只要土地私有化,‘三农’问题就解决了,可是有调查研究依据吗?拿美国那个经验形成的理论来做中国的指导思想,行吗?”学者温铁军写道。
  他认为:“不能信邪,别简单化庸俗化地去信那些万金油或灵丹妙药,不妨先重视地方的实践,为基层多做一点实事。”
  主流意见认为,农村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包袱,中国农村的现代化转型任务艰巨。但孙大午不服气,他认为只要国家给农民一个政策,就像1978年一样,中国农村一定会迎来第二次腾飞。
  生于农村、长于农村、数十年创业于农村的孙大午,亲历了中国农村艰难变革的全部过程。几十年来和政府各个主管部门打交道的过程,让他伤透脑筋——从1985年开始办企业,工商局就卡猪,卡饲料,让成车的饲料烂掉。现在还卡粮食。2002年扣了他一车粮食,一车罚款3000元。那么怎样才不扣呢?你得给粮食部门交合法的单据费,最高一年他交了 60万元。这就是粮食的改革。他不理解,粮食都烂在家里了,为什么不让流通?
  他认为核心还在于政府松开管制,放开市场,还农民以自主权。
  人物周刊:为什么有些学者害怕市场化、害怕产权明晰,害怕土地流转和农民的大规模流动,还美其名曰“保护农民利益”?
  孙大午: “保护”是什么意思?保护就是管制,保护农民恰恰是对农民的不尊重。城市早就出现大资本家了,为何你们独独反对在农村出现?小农经济向现代农业的过渡是必然的,有些人想方设法抵制资本,不愿资本下乡,还希望保持小农经济,这是反市场、反进步、反历史潮流的。
  说名不好听的,他们就是那种大老爷情结。“我们现在是新社会了”,他从这个出发点考虑——他是青天大老爷,有能力给你做主,他见识了世界大多数地方的贫穷,我们不能解放世界,就解放你,我管着你让你有饭吃,就是这个想法。不能说他坏,但真是误国误民。他们目前还可以影响执政者,还会造成一时的思想混乱。
  人物周刊:某些政策制定的出发点,是稳定当头,认为农民一“动”就不好管理,就会“乱”,用限制流动性来保持社会稳定。
  孙大午:政治放开可能一时难以适应,但经济放开绝不会有问题。物有其主贫富不争,经济自由不会乱,改革开放初期假冒伪劣泛滥,但出了什么事呢?农民在历史上作乱,是由于温饱问题没解决,现在农民不是没吃的,而是有饭吃但没钱花,中国农村这么广阔的市场,消费却起不来。
  亿万个家庭就是亿万个有民事行为能力的主体,应该相信他们,出了问题有法律制裁,有刑法民法管着。
  人物周刊:难道这些学者的意见完全没道理吗?比如说在长期的政府管制之后,突然就放开了,把大群没有社会保障的农民推向市场,这种突然的自由,会不会带来很残酷的圈地运动、大规模的资本兼并,造成失地农民的流离失所?
  孙大午:1978年土地大承包时,上层也有你这种担心,土地承包给农民会怎么办?走资本主义不是穷的穷、富的富吗?会种地的产量增多,不会种地的地不就荒了吗?你家有2个壮劳力,就可以把柴油机拉到地里去,孤儿寡母家谁去帮她弄,地怎么浇?所以1950年代才改集体化,所谓互帮互助,集体经济不能放松。结果一承包,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哪家地不会种,孤儿寡母家的地也没少打粮食。
  这些人还有一种知识分子的浪漫想法,他认为土地私有了,农民会一时糊涂或者上当受骗把土地卖了,以后就没饭吃,就会引起社会混乱。他不仅替农民着想,还替农民的儿子、孙子着想,认为农民的子子孙孙都要种地。但他就没想过,每个人做决策都是理性的,农民说不定比你还聪明了,他该打工就打工,该去讨饭就讨饭,为什么怕他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知名企业家黄明评价孙大午说:我们吃到了苍蝇就咽下去,只有你公开拒绝吃下去。
  孙大午说:我就想做个愚公,既然不能选择历史,那我就服从历史的选择——黄河已经到了入海口,历史已经过了激流险滩,即将进入世界的大潮流。
  今天看来,倡言公平、立志为弱势农民群体代言的儒家知识分子,“大午出了头,成了大牛”、不愿低眉做顺民的爽朗个性,郁结于心不吐不快的对现实的犀利观察,以及和地方权力部门的长期拉扯,最终汇成了四年前的那场不白之冤。
  一直关注孙大午的杜润生老人这样安慰出事后的他:别以为你掌握了真理,就可以大声说出来,原来的体制有着强烈的路径依赖和运转惯性,要学会等待。
  是的,等待,学会等待。
  (本文部分内容引自司马英华著《风雨孙大午》一书,特此感谢)
  喜欢谈政治的企业家。——茅于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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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国,我对你意见太多》

《祖国,我对你意见太多》

  祖国

  我对你意见太多

  请不要怪我

  因为你的丑陋

  代表着我

  祖国

  我对你意见太多

  请不要怪我

  因为我是你忠实的儿子

  你可以任意折磨我

  祖国

  我对你意见太多

  请不要怪我

  因为我理解你

  你可以不理解我

  祖国

  我对你意见太多

  请不要怪我

  我愿意你十全十美

  因为你就是我

  祖国

  我对你意见太多

  请不要怪我

  因为我不能改变

  我就是我

  孙大午

  2008年8月23日

  孙大午的这首意见诗,是我在他成诗一个月后的一次午饭上听他朗诵的。这个易水河畔54岁的刚烈汉子,酒后更显豪迈与悲怆。其时,站得笔管条直的身躯微微发颤,两只大手紧紧按住桌沿儿,脸向上翘,被血色涨得通红,眼眶中的泪逐渐盈余,又顺颊而下,吧嗒吧嗒地砸在塑料桌面上。他旁若无人地尽量发泄着自己胸中长期郁结的愤懑,声荡四壁,干云裂帛。此情此景,正应了那句老话:“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5年前的那场官司并没有改变孙大午的人生信条,现在他依然固守着“我就是我”。(图:孙大午于2003年11月2日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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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还真是说不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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