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雯馨

可见故事在明代时已经形成了较完整的故事结构,故事以酒店主人、道士为主

人公,为了回报酒店主人的好心施舍,道人以仙丹投入井中,变水为酒。哪知酒店

主人贪心不足,嫌猪无糟,道士就收回仙丹,把井水还原了。这篇异文在故事细节

上做了巧妙的构思,如“有少药投井中,可不酿而得美酒。……明日井泉滕沸,挹

之皆甘體,香味逾于造者,俗呼为`神仙酒'”,利用充满道家色彩的“仙丹”、法

术,使道士的法术显得神奇诡妙,增添了故事的神秘感和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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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近现代,井水变酒水故事结构大体上沿袭着明代故事的模式,情节内容不

断丰富,文学色彩也越来越浓了。

湖南桑植县白族聚居地流传的《酒香寨的人为唁不爱喝酒》是一篇独具特色的

故事,不仅故事情节丰富精彩,故事寓意也较其他异文更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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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明初的时候,白族人辗转迁徙,到桑植走马呼、麦地评一带安居乐业。

有个叫熊黑哥的白族后生,在一条过往客人较多的道路旁,办了一个小小的酒

店,黑哥的妻子杨月姑,三十多岁,没有生育,家里只夫妻二人,两口子勤劳

苦做,早开门,晚收铺,人口又少,凭酒店的收入,生活也算缚绰有余了。

熊黑哥心想自己三十多岁膝下无子,一定是前世做了缺德亏心事,下决心

要今生在世多做好事,多积善德,所以经常对店前过路的那些讨米的老弱病残

者'慷慨地施舍钱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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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一个衣衫播褛的老道进店求施,熊黑哥一点也不怠慢,赶紧给他

上了一斤好酒,妻子杨月姑也端来一大盘炒牛肉,请老道下酒。老道也不客气,

很快就把酒肉喝尽吃光了。饭毕,竟连一句谢话也没有,就不辞而去。

时隔三天,老道又进店求施,熊黑哥又拿出酒肉招待,老道酒肉饭饱后,

又飘然而去。从此每隔三天,老道便准时到店来求,熊黑哥也同样笑脸相迎,

给予施舍。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过去了三年,熊黑哥这小小的酒店,小本小利,

怎经得起老道这般折腾,只好倒闭关门。夫妻商量,只有弃商归农。这天,正

欲关门,不巧,老道又突然来了,熊黑哥只得将困苦实话告诉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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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听了以后,便问熊黑哥卖的烧酒是自己酿造,还是从别人酒坊上买来?

熊黑哥说是从别人酒坊上买来的。老道说:“施主,酒店还是开下去,没有酒卖

了,就去你家后院那口凉水井中取取吧。“说完,老道不见了。熊黑哥这时才恍

然大悟,原来老道是修行成仙之人。于是,忙唤出妻子,烧香点烛,夫妻俩跪

在地上,向空中拜了三拜,然后半信半疑地来到后院的凉水井旁。果然还没到

井口,醇香就扑鼻而来。熊黑哥喜出望外,喝了两口,井水真是从未尝到过的

美酒,那井口溢出来的水流到溪沟,溪水也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香,所以后人

把这条小溪就叫做“酒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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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寨,因酒香而出名,也就叫成了 "酒香寨”。

第二天熊黑哥把从井里香出来的酒水拿到店里一卖,谁喝了熊黑哥家的酒,

都赞不绝口。因此酒店名气越传越远,远近的酒客都来饮酒,买酒的络泽不绝,

真是门庭若市,生意空前的兴隆起来。说也怪,从这以后,多年不育的妻子,

竟一年给熊黑哥生了两个双胞胎,熊家可以说是人财两旺,喜上加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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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熊黑哥卖酒不花本,只赚钱,很快就成了当地远近首屈一指的大富

人家。熊黑哥一富起来,心里很满足,也就花天酒地起来。他不光嗜酒如命,

还花钱买官置田产,三妻四妾都还嫌不足,对穷人也刻薄起来。他出租剥削穷

人,对钱来要求施舍的叫花子看不顺眼,不是叫狗咬就是骂,有时还勾通官府

欺压穷人。当地群众也就恨死了他,只是惧怕他有钱有势,不敢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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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过去了,老道突然来了,熊黑哥一见财神又来了,>^毛都高兴得长了三分,

他把老道敬若责宾,唯恐招待不周。在饮酒的席间,老道问道:“你家近来生意

可好? ”熊黑哥赶忙答道:“搭帮老道仙法!我家早已是今非昔比了。”老道又

道:“还有什么困难? ”熊黑哥一听,嘴里不住地:“这……这...…”眼珠子却

骨碌碌地转,是呀,还差什么呢?他正待想要一个珍贵的东西时,他那大老婆

杨月姑却在一旁插言道:“老道,这酒虽好,只是养猪无糟。还求老道再施法术。”

老道一听便说:??这个不难。”说完,便起身而去,只见那饮酒的桌上放着一张

白纸,上面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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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日忙碌只为饥,才得饱来便思衣。

衣食两般俱全在,又嫌无轿少马骑。

良马成群轿已备,房中更缺美貌妻。

上轿妻来下美妾,又无官职被人欺。

七品穴品又嫌小,五品7T品仍嫌氐。

一品当朝如天子,无常到来一命归。

熊黑哥念完,赶紧起身四下寻老道,老道已无影无踪了。熊黑哥心里一紧,

感到事情不妙,赶紧跑到井上,先前的醇香已闻不到了,他扑倒井口,用嘴一

尝,井水与凉水已毫无两样。只见井旁也有一纸,写道:

谢雯馨

天1?不为面,

人心第一高。

凉水当酒卖,

还嫌猪无糟。

熊黑哥心里一凉,腿一软,一屁股線坐到地上。

从此,熊黑哥家再也没有酒卖,但他已过惯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生活,这

些年好酒贪杯的恶习难改,只有坐吃山空,家境一天天败落下来。人一穷,门

庭也冷落,再加上原来结怨甚多,处境更加艰难。有一次他喝得餘01大醉,竟

被人拖到村后树林狠狠地楱了一顿。事后,熊黑哥又惊又气,加上贫病交加,

害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回忆往事,他醒悟过来,自己的生死荣辱都在“酒”

上。这时才感到人的贪心不足,不能沉溺酒色,挥霍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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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前,他把四个

儿子叫到床前,吓嘱他们要重振家业,不近酒色,就是做买卖也不准再卖酒了。

多少代过去了,熊黑哥四个儿子繁衍了现在酒溪附近的四个村寨的村民。

其子孙牢记祖训,多少年除个别跑江湖的外,在村寨里既没有卖酒的,也没有

喝酒的。就是过年过节,各家各户也保持着光吃茶饭,不饮酒的习惯。当然,

这种习惯后来又有所改变,出现了卖酒和喝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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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总体上还是依循了井水变酒水故事类型的情节结构,但整个故事情节却增加了许多巧妙的构思,使情节更加曲折迂回,跌宕起伏,寓意也更加深入人心。熊黑哥热情款待到店中乞讨的老道长达三年之久,甚至自己的酒店倒闭也毫无怨言,这强调了熊黑哥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的美好品质,宣扬了他的美好品质的同时,与他发家致富后的丑陋嘴脸形成鲜明对比,极善与极恶对比,更突出了人们对善的肯定和渴望,对恶的否定和批判。故事最后着重描写了熊黑哥由于贪心不足受到老道的惩罚,被收回酒井,恶习难改的他变得穷困潦倒,最终悟出了人不能贪心不足,沉溺酒色,挥霍无度的道理。这些描写也体现了人们鲜明的善恶观念: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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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水变酒水,还嫌猪无糟是一个具有普遍教育意义的母题,不仅是黄鹤楼传说把它穿插附会到传说中,很多地区也把井水变酒水故事类型作为当地的风物传说,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酒井传说”。例如流传在云南昆明吴井桥镇的《吴井水》,传说中一对善良忠厚的老两口开了一个小茶馆,吕洞宾化为道士,来到茶馆求施,得到了他们的热情款待。吕洞宾便把他家的水井变成了酒井作为回报。老两口去世之后,其子贪婪不满,向吕洞宾抱怨酒井无酒糟。吕洞宾一气之下把酒井变回了水井。从此这口井的井水十分好吃,被人们成为“滇南第一泉”。流传在云南的另一篇酒井传说《清泉当酒卖,还嫌酒无糟》则把吕洞宾变异为张三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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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传在山西杏花村的《古井的传说》讲述的是吴老汉在杏花村的古井边开了一

家“醉仙居”酒店,酿的酒远近闻名。端阳节那天,店里来了个疯老汉,喝了吴老

汉很多酒却无钱付帐,便把干馍渣子撒到古井里,井水变成了美酒。几年后,疯老

汉再次拜访吴老汉,吴老汉却向他抱怨骤马没有酒糟吃,结果疯老汉把酒井变回水

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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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传说的主要情节都与冯梦龙《神仙酒》基本一致,只是地点和人物发生了

相应的变化,民间传说与特定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或者地方风物、习俗联系在一

起,这是民间传说的基本特征,因此它的可移动性不如民间故事,但民间传说同样

也可以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变异、演化,使传说的故事化成为了可能。不同的地区

出现了情节结构相似的同型传说,正是民间传说发生故事化演变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