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雯馨

按

照民间文学理论的一般分类法,狭义的民间故事应该包括生活故事、幻想故事、民

间寓言和民间笑话,而民间故事的主体,从数量上来看,应是幻想故事。它一般具

备以下特征:没有特定的时间(“从前……”、“古时候……”、“很久很久以前……,,

等等)、没有具体的人名(大多是泛称)、没有具体的地点。而民间传说却与之相反,

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恰恰是民间传说的基本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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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学界把多个情节类似的故事群合称为一个“类型”,把故事中最小的叙述

单元或者最小元素称为“母题”,类型和母题是故事学领域中常用的研究工具。美

国学者斯蒂?汤普森在其著作《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中这样描述“类型”这一词:

一个类型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传统故事,可以把它作为完整的叙事作品来讲述,

其意义不依赖于其他任何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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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它也可能偶然地与另一个故事合在一起讲,但

他能够单独出现这个事实,是它的独立性的证明。组成它的可能仅仅是一个母题,

也可以是多个母题(一系列顺序和组合相对固定的母题)?。汤普森在其《民间故

事论》中对母题也作出了具体的描述:“一个母题是一个故事中最小的、能够持续

在传统中的成分”。母题作为构成民间故事的最小单元,它可以独立成为一个故事,

也可以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从而转换生成无数不同的作品,并能与其他文学类型

相融合,形成新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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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题表现了人类共同体(氏族。民族、国家乃至全人类)

的集体意识,并常常成为一个社会群体的文化标识?。

同一个母题,既可以被处理成传说,也可以被处理成故事。从一定程度上说,

传说也是故事,但是是关于特定的人、地、事、物的故事。柳田国男有一段话这样

区别传说与故事:“传说和民间故事有何区别?若要回答此问,民间故事宛如动物,

传说类似植物。民间故事奔走于四方,因而无论到何处,都能窥见其相同的姿态;

传说扎根于某一土地,并不断成长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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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踏之类均长着同一脸颊,但梅、山茶
等的每一株植物却是枝势迥异,容易识别。可爱的民间故事的小鸟,多数在传说的

森林、丛中建巢,同时,把芳香的各类传说的种子和花粉搬运到远方的也正是他们”

?。简而言之,传说依附于地方的某一事物或者传统,而故事则常常超越某一地域,

更为自由地传播。如此看来,传说和故事之间的相互转化也成为了可能,并可以借

助对方的优势来阔张自己的发展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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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传说与特定的风物、人物较紧密地结合

在一起,但它仍然是可移动的。在流传过程中,它有可能失去了原有的附着物(特

定的人或物),同时又附着到新的风物或者人物上,成为同型的新传说。传说的这

种情节本体与所附着的人物、风物之间的可分离和可移动的特质,使得传说向故事

转化成为了一种很常见的现象。民间传说在流传的过程中,逐渐失去了原有的附着

物,同时又没有依附到新的附着物上,这样就失去了传说的特质,便以故事的形态

流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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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楼传说的故事化主要体现在黄鹤楼楼名起源传说的发展、演变上。黄鹤楼

楼名起源传说的三代异文在情节内容、叙事技巧和思想内涵上都不断地完善和丰

富,我们可以通过列表来对前文提到的三代黄鹤楼传说异文进行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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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传说异文的情节元素在不断地增加,其中只有地点是

固定不变的,人物和情节都在传说流传的过程中不断地发生流变并不断根据人们的

心理需要丰富情节,使得传说情节更为丰富精彩。起初的黄鹤楼传说,仅仅是一个

关于驾鹤仙人停歇于黄鹤楼的缥缴、虚无而简单的传奇故事;而到了第二代异文《幸

氏酒店》,依然充满了神奇缥缴的传奇风格,但此篇传说已改头换面,羽翼渐丰,

情节曲折宛转,动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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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篇异文中,“道人梧皮画鹤相谢”成了传说的核心情节,道人所画的黄鹤能击掌起舞,这本来已经是一大奇观,最后道人跨鹤飞升,给故事增添了虚幻神秘的浪漫主义色彩。到了近代流传的《黄鹤楼》,故事情节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丰富、曲折:道人不仅赠与辛氏夫妇一只会跳舞的黄鹤,还将他们屋后的水井变成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酒井”。然而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发生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辛婆婆人心不足,“井水变酒水,还嫌猪无糟”,结果道人还原了水井,跨鹤腾空而去了。这篇黄鹤楼传说在前代异文的基础上增加了 “井水变酒水,还嫌猪无糟”的故事母题,不仅使得原本十分简单的传说变得更
贴近生活,更加世俗化,在思想内涵上更具教化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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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鹤楼楼名起源传说的历史演变来看,它在第二代异文的基础上,增加了新

的情节单元,发展成为一种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复合型故事,并发展成为一种新的故

事类型。黄鹤楼传说的故事化演变在民间口头文学中是十分常见的现象

谢雯馨

民间传说常常在流传的过程中吸收民间故事的情节(或母题)来使自身的内容

更丰富、更深刻。在金荣华的《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中,将前文提到的黄鹤楼楼名

起源传说的第三代异文列入750D1型"井水变成酒,还嫌无酒糟”这一个故事类型

中,并将这一类型的故事归入“宗教神仙故事”,列举了各地篇目11篇,分布在四

川、福建、海南、山西、湖北、云南等地区。此外,笔者还搜集到古代异文1篇,

搜集到近现代异文3篇,分别是云南《吴井水》和《清泉当酒卖,还嫌酒无糟》、

山西《古井的传说》、四川《白水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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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类型的情节单元可以归纳为:

1、行乞:一位神仙化装成乞丐,常到一家酒馆去行乞。

2、化井水变酒水感恩:店主每次都给他一些酒或食物,于是神仙就把店家后

院中的水井变为酒井作为报答,店主因此发了财。

3、贪心:几年以后,神仙重访这家酒店,店主向他抱怨,井水变成酒确实让他赚了钱,但是却没有酒糟可以喂猪了。

4、失去神井:神仙听了,觉得这人太贪心,就把井里的酒变回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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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水变酒水故事类型虽然分布较广,但各地流传的故事情节相对比较稳定,大

多只是根据流传地区的不同,在人物和地点上稍有变异,有些地区的民众借用这个

故事来解释本地地方风物的来历,例如流传在纷阳县的《汾酒的由来》和湖北武汉

《黄鹤楼》,借用了这个故事母题来解释纷酒和黄鹤楼的由来。在情节上,只有湖

南桑植地区的《酒香寨的人为唔不爱喝酒》增添了神仙送子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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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水变酒水故事在我国流传十分广泛,且该故事自形成之初就相当成熟,故事

情节曲折而生动,且各地流传的故事情节结构十分稳定。根据笔者所进行的文献查

阅发现,井水变酒水故事类型最早出现在明代冯梦龙《古今谭概》贪秽部第十五,

名为《神仙酒》,此篇可视作井水变酒水故事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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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东桐肩县旧有酒井,相传声道人诣一酒肆中取饮,饮毕,辄去,酿家亦

不索值。久之,道人谓主撮曰:“数费媪酒,无以报。有少药投井中,可不酿而

得美酒。”乃从渔鼓中渴出药二丸,色黄而坚,如龙眼大,投井中而去。明日井

泉腾b,抱之皆甘酸,香味逾于造者,俗呼为“神仙酒”。其家用此致富,凡三

十年,而道人复来,阖门敬礼。道人从容问曰:“君家自有此井以来,所入子钱

几何? ”主摄曰:“酒则美矣,奈乏糟粕饲猪,亦一欠事!”道人叹息,以手探

井中,药即跃出,置渔鼓中,井复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