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上大学？
2010-03-04 00:10:05
寒假很受冲击。
今年大概是雷埠这个小村庄的Car Year，邻居、亲戚纷纷买车。满街都是银灰色的吉利金刚或者啥啥的（某不懂车牌子）轿车。满街跑，满村跑，在乡间的柏油路上连成一个车串在跑，跟10年前的摩托车风潮一样一样的。唯独我家没有。因为我家的小孩都念了大学，在城市生活，做着房奴或者孩奴或者学位的奴隶，没钱买车。我妈一如既往地赞誉那些呆在父母身边从不远游的孝子们，其价值观、生活姿态乃至早生贵子的习俗都是她呈颂的对象，尤其是他们跟她生活在同样的小世界里头，尤其是他们活得更光鲜的时候。
过年的时候，我常常扎堆打够级或者斗地主。有一次边打边聊天。有个排了转折亲的同宗堂兄，32岁，暂且称之为志国。他有一套坚定扎实、可行性极强的人生观、世界观和实践论。志国初中毕业就进了一家轮胎工厂上班，骑摩托车大概二十分钟车程。刚上班的时候，条件很差，计件工资，手指常年都在轮胎上磨，指尖都往外渗血珠。后来条件好了，都是电钮控制，环境也干净、工作也轻省多了；他作为老职工，也升为了带班长。更重要的是，这几年企业度过了最初的创业难关，员工工资水涨船高，从最初的1，000块钱慢慢涨到现在的每个月6，000左右。即使在最繁忙的秋收，他也不舍得歇班；雇人更划算些。他老婆也在工厂上班，工作相对轻松，赚钱也不太多，每年三万到四万。他父母身体还不错，帮着种地、看孩子，接送孩子。地里的收入，他们小两口是不要的，这在村里赚了个“仁义孝顺”的名声。志国买了一辆大概十万块钱的银色轿车，平时开车上下班，偶尔星期天带着父母孩子去县城转转，买买东西，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现在租出去了，预备退休去住。现在已经全部付清按揭，而且大概有几十万存款；入厂几年后公司上市，他买了些原始股，现在也大涨。他说生活很安逸，没有什么压力。工作还算不错，比那些待业的大学生，他知足得很。父母给看着孩子，他们下了班也没什么大事，就上上网，凑在一起喝喝酒，打打牌。日子喧闹着一天天过去了。聊完这些，他猛地抬头问我，你为什么要上大学？（他不知道，我现在上的是博士，比大学还略高一点）我想了半天，说，就是想上大学，哈哈。我也竟然没有充足的理由来应对。
其实村里的大学生家庭中，我家还算是好的。两个妹妹是公务员，弟弟是助理建筑师，我虽然还在读博士，但应该也能找到工作。不过我既无存款，也无房子或者车，更没有孩子；倘若有一项，那么肯定是将自己下半生预先透支，来做奴隶慢慢还债。这还算是有盼头的。三姨家的表弟和表妹，都非常争气念了本科（还都是一本）。表妹花了大概十万块，念了美术，可是在家待业半年后，现在志国的工厂做技术员，月入两千。因为她不是熟练工，也专业不对口，而且吃不得志国那样的苦。表弟非常聪明学业非常好，只是太老实以至于有点怯懦。他现在面临一个选择：在工厂做管理人员（办公室，白领）底薪从1500起；做一线工人，从2，500起。工厂的原则是，大学生一堆堆的，而熟练工人则是抢手货，若是给的薪水不高，别的工厂会挖墙脚。过年时他对我说起这种两难，我也给不了他什么意见。二舅家的表弟，学业不咋地，看到这样风气，也就决定不再念书了。其实也好。我甚至想不出理由来鼓励他继续念书。
当然我知道，多读书，可能会进入一个更大的世界，有更丰富的精神生活。可是，会有更多的窘迫，你会发现在大城市买不起房子买不起车子，生不起病，甚至生不起孩子。而人活着是为什么呢？就像是志国含蓄地反问我一样，倘若念书跟生活的意义背道而驰，还有这个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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