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名僧还是做高僧？
□ 惟善
《中国民族报》2008年10月28日
释道心在自己的博客中贴出的貌似演艺明星谢霆锋的照片 （资料图片）
前几天有位朋友给笔者发了一条关于“佛门谢霆锋”的信息，在google上查找，结果得出4万多项符合“佛门谢霆锋”的查询信息，其博主释道心的人气也达到了75482 次的关注高度。释道心法师上世纪80年代初出生于吉林，17岁出家，如今有了一批“释道心粉丝团”，也算得上网络上的“佛门红人”之一了。对于一时成名的网上“艺僧”，他自己也在博客上认为“加上了‘佛门谢霆锋’这些八卦的字眼儿，反而引来大家的热心关注和追捧，令我受宠若惊”。
从网络的赞美声、批判声到释道心自己的“受宠若惊”，不得不引起我们的一些反思。僧的含义是什么？僧与艺又有什么关系？
僧与艺
“僧”，严格来说是指僧团，而非个人的代称。现在世俗社会中都通称剃了光头、穿着僧服的男女为僧人，或者分别称之为和尚、尼姑。出家男性在成为比丘之前，必须做若干年的沙弥，受持沙弥十戒，其中第八戒是“离歌舞唱伎”。根据南传和北传佛教的规定，沙弥要年满20岁才可受比丘戒。受了比丘戒之后，在名称上才可算是正式的出家人。这只能从名称上来讲，因为有关“比丘”这个词，《十诵律》谈到有4种类型，而其中的第四类“破烦恼比丘”最为高尚，有正知正见，可超脱世俗的苦恼。
比丘在日常生活中必须遵守一定的戒律。对于出家人是否可以学习世间艺术，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古印度就有5种学问（或称之为五明）：内学（佛陀的一切言教）、逻辑学、声乐学、医学、工巧学，后面4种学问只是为“内学”服务的一种方便善巧的工具。我国古代也有通晓文艺、善于诗词写作的僧人，被称为“文僧”或“诗僧”。但佛陀是很关注社会对僧团的影响的，如果一种行为是善的，得到社会大众认可，佛陀也会接受；否则，虽然行为是善的，但社会不能接受，佛陀同样也会反对。
到大乘佛教，更侧重于为社会服务和教化众生这一层面，如《华严经》说，“佛子，此菩萨摩诃萨，能如是勤方便，教化众生，心恒相续，趣佛智慧，所作善根，无有退转，常勤修学，殊胜行法。佛子，此菩萨摩诃萨，为利益众生故，世间技艺，靡不该习。所谓文字算数，图书印玺，地水火风，种种诸论，咸所通达。”所谓“八万千法门”都可以作为修学佛法的路径，都可以作为弘法利生的工具。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僧人从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在我国传统佛教思想中，“艺僧”至少是个贬义词，比如那些唱念好的专门以替信徒诵经礼忏为业者，被称为“赶经忏者”、“经忏法师”，甚至还会被称为“经忏鬼子”。 赶经忏者与艺僧的相通之处都是以歌咏为基础，但前者唯以梵音而歌，庄重而肃穆，而后者则以俗音而歌，矫揉而造作。
近来媒体对艺僧的炒作，有一点让人担心。若要做艺僧，佛门艺僧就是佛门艺僧，为什么要搞“佛门谢霆锋”？唱佛乐就唱佛乐，为什么非要“进入娱乐圈”？ 难道堂堂正正的僧人还需要各种媒体来包装不成吗？经过包装了的僧人就已不再是僧人，而是“名人”，是名星，或者说是“名僧”吧！
名僧？高僧？
那么，名僧与高僧区别何在？高僧不就是名僧吗？
其实不然，高僧可能有名气，也可能没有名气，有名气的僧人也不一定是高僧。现代社会中高僧不多见，而能被我们遇到的则少之又少。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所见所闻的僧人中，很大一部分是“名僧”，名望很高。“名僧”之所以称为“名僧”是因为他们的内心世界还没有超越“五欲”和“三毒”的束缚，内心修持的境界还没有达到“圣人”的高度。由于他们知识丰富，能说会道，善于交际，在弘法事业上取得了一些成绩，再加上媒体的宣传造势，便吸引了很多信徒，在社会上有很高的知名度，用比较流行的词汇来形容，就是“粉丝”比较多。也正因为是“名僧”，因而他们的弘法利生、所做的一切社会福利工作都带有“我相”的存在，用“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来形容这些“名僧”也不为过分。
“高僧”之所以称之为“高僧”是因为他们的内心世界已超越了“五欲”和“三毒”的入侵，德行高，修持高，内心清净，又有大悲宏愿，对社会、对人民有奉献的精神。他们的所作所为、待人接物，都表现出慈悲、平等之心。高僧不追求“名利”，而“名僧”却想尽办法去弄“名利”。高僧能承受“名利”，因为他们能把“名利”回馈给社会，而自己内心不沾染于“名利”。“名僧”有了“名利”，就会双手紧握不放，害怕有丝毫闪失，因此，这类“名僧”不可以称之为高僧。但高僧也可能很有名望，有很多信徒，然而此高僧绝不是前文所述那种意义上的“名僧”。“名僧”要成为高僧需要180度的大转弯，那就要逐渐清理“五欲”的毒害，学会放下“名”字，勤修戒定慧，熄灭贪瞋痴，弘法一方。
艺僧？艺伎？
有网友称释道心“很自恋，很雷人”，“和尚不潜心修行佛法，却借明星来自我炒作”。还有人怀疑他“进军娱乐界还能不能坚守自己的追求、清修佛法普度众生”。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不仅世俗人怀疑他，连很多出家人也持怀疑态度。特别是对于他“以后机缘合适，我不排除会接演一些影视剧，但必须剧本要好，而且是古装的，还要跟和尚的生活有关联”更是觉得离谱。对于艺僧的种种议论，笔者也打电话咨询了江西东林寺一位负责慈善会工作的法师。他说，东林寺曾经有个叫释道心的出家人，2003年大安法师去住持东林寺之后便离开了。他对这位“艺僧”的行为表示不赞成，认为他的这种行为是歌舞唱伎所为，给东林寺“抹了黑”。
当今我们进入了一个开放的多元化的时代，什么现象都可能发生，甚至有人提出要把日本佛教引进来。对于上述现象，我们先不要急于对“进入娱乐圈”这种现象下肯定或否定的评判，而是要作一个冷静的分析：首先要看此人的发心如何，其目的是否是为社会、为佛教做弘法利生的事业。作为僧人，其最根本的问题还是要能抵挡得住“五欲”和“三毒”的侵害。否则，在媒体和粉丝的包围之下，难免会“受宠若惊”，失去僧人仪态。其次要看他的行为，因为语言是“虚的”，而要检验他是否在履行自己的诺言，则要看他如何行，是否与自己的“言”相一致。进入娱乐界的艺僧作为公众人物，一定要保证带给大众的佛教形象是正面的佛教形象，这里既包括艺僧本人的言行举止，也包括他的艺术作品。一定不要使大众对佛教产生误解，这才能真正达到利用媒体以及艺术等手段，弘扬佛教的目的。而要做到这一点，一是艺僧要提高自己的修养，再有就是对自己的艺术作品要严把“学术”关，不可为迎合大众而媚俗，哗众取宠。
对于网络等媒体的信息要三思而信、三思而行，网迷、歌迷、追星族中的佛门朋友最好不要痴迷于网络“红人”，不要追随歌星，也不要追随“名僧”。无论是从历史上还是从现实生活中来看，一个成功的人都要以德载名。对于有名望的僧人更应该经常想想“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既然网络媒介已把“艺僧”炒成了“红人”，那么对他的修道也未必是坏事，因为他必须接受媒体和所有佛教徒对他的检验和监督。若无僧格，即便有名气，也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名僧、艺僧，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一个合格的僧人。
（作者单位系中国人民大学佛教与宗教学理论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