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群

正月初三一过，家中各屋挤满从各地赶回团圆和前来拜年的亲戚，正喝得一塌糊涂，家家扶着醉人归。突然，闷声闷气的锣鼓声若隐若现地从很远处传来，有人又要喝酒，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在墙外、窗外响起，娃儿们大喊：扫槽的来了。
害婆娘打头阵，或是孙猴子，或是丑老汉，把人丑化到极致，代表着戏曲中的丑角，调侃、挖苦、嘲讽生活，给正过大年节日的所有人幽上一默。他们冲进院落，先跑向牛槽，把剩余的草料象征性扫来扫去，突然扫出1毛钱，小孙猴子眼睛咯叽着塞进裹肚。又扫出2元，害婆娘从后面用棒锤乱捣乱戳﹐把2元抢去。再扫过去﹐没有钱﹐赶快在牛身上牛头上乱扫﹐惊得牛往后退﹐牛眼圆睁。再扫一下槽里的一堆草﹐又扫出2元钱。五六个扫槽的老小还不满足﹐新媳妇或少妇忙着提水取鲜菜只在院里一闪﹐小猴子追上去﹐在人家害羞的地方乱捣﹐赶快用油渍的手揭起前襟﹐在小袄袄兜里掏出号码还未乱的好几张人民币﹐全部递给每个扫槽者﹐这才把这可人的少妇扫将起来﹐从头发、发卡、头花、项链、领子、肩膀到袖子、手表、手机、屁股、双腿、高跟鞋、袜子﹐扫得心乱意乱﹐扫得无力招架。小伙子出来了﹐害婆娘扫个不停﹐给5元。老汉出来﹐骂骂咧咧﹐只给2角。老太婆不出来﹐害婆娘冲进上房﹐乱扫一气﹐老太婆从席底下摸出硬币给了。又冲进粮仓﹐扫了又扫。冲进伙房﹐在灶具、炕上挠来挠去。1个家户约10元钱零打碎敲了，还不能打发走。
锣鼓在大门外不停响着，其实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子抬着一面箩大的鼓，一个人打鼓一个人拍钹，一个人敲锣，再无其他人。主人拿上香烟出去，一人一支，吊鼻涕小子也点燃，边抽边打锣，主人顺便点燃一串鞭炮，炸的扫槽者躲闪不及，便走向邻居一家，又是如法炮制。
又到一家门口，啬皮的主人脸上挂着吝啬，手里执着1元捏的很攘的人民币，直接给领头的，大门已关上，意思是就这1块钱，不要进去。6个人便把这人扫个干净彻底，又把关着的大门扫个大概。
从9点吃了长面就这么扫去，扫到4点多，裹肚里已鼓鼓的，肚子早已饿了，某一家装了锅子，沸腾着咆哮着，花馍热气乱冒，上房的正桌摆满了杯碟，一起坐上去，满口满口吃锅子，吃花馍，喝黄酒，“像贼吃哩！”贼吃指的是碰见好吃的在几分钟内吞下去一顿饭的量，指吃的飞快。吃罢叼上烟，又敲打着走向独独的在坳里的一户，再顺有雪的两脚宽的羊肠小道下到沟边的一排庄子闹腾，很快爬上坡拐过胡同，天已快黑了，去庙上上香磕头，掏出零毛毛钱放在油香箱里，息鼓停锣，回去洗脸了。
第二天，到乡镇街里去，四五个村的扫槽队都来了，一队害婆娘远远地指着另一队用棒槌捣，用笤帚舞，戏骂，远远地表示不服人家，又不敢近前。一队从东头街面上来，一队从南面街上来，也有从西面下来的。见了门店就进，见了人家也进。一条街上有走亲串友的海外、台湾、大城市回来的洋女郎，阔少爷，他们这才得手了，一掏10元，又一掏10元、50元，还有掏出美元、台币的。大量乡亲则像躲蜂蜇一样远远躲开，跑到商店人流背后。几十个扫槽的顾此失彼，总有大批的人被漏掉。有的则是刚被扫过，折回头又要扫。有的昨天已被扫，有的被扫了四五次，不免怨气顿生，这么讨厌！遇上麻烦人，扫归扫，一分钱不掏，一支烟不敬，扫把！扫了七八分钟，不动作，把人臊了，僵持下去，但不能停笤帚，正无台阶下，另一个喊一声，赶快应一声溜走。
扫着扫着，扫进县城里了，这已是初七之后，公家人都上班了。如今县城女人把自己打扮成18岁状，从来厌恶男性目光的女人，最爱仔细打扮自己，全世界一个样的下身长上肩短，腿上是袜子，露出裸腿一节，短裙穿了再穿靴子，上衣竟一尺长，却是毛的，这么用三节皮衣裹了，实际大腿以下露在外，就是不冷，高跟鞋咣当咣当﹐浑身无一个兜，背一个出差用的大包，一切秘密都在包里。扫槽者专门撵正月里穿裙子的女子，他们钱多，口红如血，描眉如钩，化妆品厚厚的涂一层，浓烈的香有法国香水味，20年前的的雪花膏、棒棒油朴素的香味不在，脖子里挂着几万元的金和宝石的项链，笤帚专门扫人家的脖颈，手上戴1万元的钻石戒指，专门去扫手指；遇上这等主，扫不了几下，主矜持着，掏出100元一张，鄙夷的从旁边朝下而不是正视着给。中国一些人的富裕得益于社会的飞速发展和科学技术以不可想象的魔幻般成果催生，周期以一月为期，物质剩余到宴会上三分之二的菜剩余或一只烤鸭一口未动，水果蔬菜满街成山，私家车每天有200辆过户，车无处停，世上最盛的文明盛世之光显著的体现在各层次青年女人身上，扫槽者在几十年前扫地主，扫员外，扫商户，扫官宦，如今扫现代女子，才算扫到了主角身上。
正街、主街、支街、小巷、背巷、老街，城乡结合部，高层住宅，6层住宅，平房、旧房、破房，机关学校工厂企业无处不扫，无处不去。满街的摊点以烟酒类及水果花炮小吃为主数不尽数，他们一个学校、一个摊点、一个人一个人地毯式扫过去，初衷虽如此，但总扫了十之六七。人潮涌动时，把他们淹没了，但把喜气已传播到各角各落，把全城、全乡、各户、每人的腐气、晦气、病灶、不健康心态、疲惫、不卫生习惯、不文明生活状态都扫去了。
实际上，扫槽﹐是扫落后，扫不合时宜，扫懒惰，扫庸，扫散，扫教训，扫失误，扫保守，扫僵化，扫为富不仁，扫骄傲，扫固步自封，扫盲目自大，扫不与自然和谐，扫一切不和谐因素。
当这一切都扫去之后，新的一年，肯定是进步，是时尚，是勤奋，是经验，是正确，是超前，是开放，是解放，是助人为乐，是谦虚，是跨越式发展，是冷静心态，是和谐相处，是和谐之路上又进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