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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老城改造:在争议中找平衡

南京老城改造:在争议中找平衡

南京老城改造:在争议中找平衡

中国新闻网  2009年09月16日 08:47 来源:光明日报






南京老城一隅(资料照片)




  不久前,曾闹得沸沸扬扬的南京老城南拆建改造工程在严峻的舆论压力下被迫中断,是是非非众说纷纭。南京旧城改造的难度可见一斑。

  城市建设是事关城市设施完善和功能健全的一件大事,而老城改造则是城市建设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是,几乎在所有的城市,老城改造都很难开展。尤其是六朝古都南京,砍一棵树,修一条街,建一条隧道,甚至是动一块砖一片瓦,都因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而引来各种讨论,有支持的声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涉及利益问题而招来的骂声。

  纵观南京的老城改造,拓道路、修新街、建隧道,一路走来,骂声不断。但走过骂声回头看,南京的城市改造在逐步完善,各项设施在逐步健全,发展速度也在逐步加快。

  在南京砍一棵树有多难  


  南京,十朝都会,六朝古都,不要说遍布全城的文化古迹,就是一草一木都具有极高的历史意义,极富保护价值。

  选用梧桐树作为行道树的传统,在南京已经沿袭了70年。老城改造规划,道路拓宽整修,老树成了老大难。保护归保护,可南京在老城改造时,遇到的情况却变成了“孙中山栽的树,谁都不能砍”。前人栽树后人只能乘凉,让南京市老城改造遭遇了巨大的困难。砍又砍不得,移植又不容易,而不动老树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城市交通拥堵的问题,城市发展也会受到限制。老百姓都抱着古树的历史价值坚决反对砍树,但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南京老城所能承载的极限。

  由于改造方式的不成熟,南京市的行道树一度成了牺牲品。到上世纪90年代,“中山大道三段路六排树”被砍去了两排,后来,地铁施工从鼓楼到中山南路又移植了三四百棵法桐。据有关部门统计,到目前为止,2万棵民国时期种植的大树至今存活的不到3000棵。“这些被砍的大树都是因为城市建设需要而惨遭厄运的,城市建设和砍树是一对矛盾,但我们可以通过论证更多地保护大树!”南京林业大学教授汤庚国说。

  骂声中,对大树的保护方案逐步得到了改善,地铁二号线沿途涉及380多棵大树,为了将行道树的损毁降到最低,经过园林专家和地铁方协商论证,政府拿出了5000万元来保护大树。在上海路站南面,有多棵几十年树龄的法桐,周边的老百姓说:“这些老树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就像我们的朋友和家人一样,我们决不允许它们受到任何破坏。”这些群众动员了多方人士出来建议,最终促使建设方重新修改了建设方案。虽说调整后的方案既复杂又增加了工程预算,但确实为古树的保护起到了实质作用,也没有影响工程的实施,可谓两全其美。

  不仅舍得为保护老树砸钱,南京市更做到了对古树保护有法可依。该市明确规定,从2008年9月开始,砍一棵直径半米以上的梧桐就要赔偿近一万元。牵涉到老城改造时,移植或者砍伐一棵梧桐需要专家多方论证,报市园林局和市政府批准,并且砍伐一棵还要在合适的位置再补种三棵。不仅如此,为保护梧桐,南京还动用了高科技装备。“我们已经对1268棵古树名木进行了GPS定位,每棵树都有自己的身份资料,我们对这些树的保护一点都不亚于文物保护。”有关负责人介绍说。

  在南京修一条街有多难

  2004年前后,南京启动了“总统府”风貌区整治,在东南大学帮助设计下,建造了一大批“仿民国建筑”,也就是目前南京最具人气的休闲街区——1912。建成的1912街区呈L型环绕“总统府”,占地3万多平方米,一年的营业收入超过4亿元,来南京的游客都爱去1912街区游览一番。但是,“1912酒吧休闲街区”当年修建时,骂声载道,论证会开了上百次,从专家到百姓,从市民到原住户,玄武区政府领导说:“太难了,就差下跪磕头了。”

  南京有一条颐和路,榆树梧桐遮天蔽日,神秘幽静的公馆区犹如繁华都市中的一片幽静森林,被喻为“一条颐和路,半部民国史”。但由于历经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多数房子年久失修,建筑结构也遭到了破坏,一个房子里住着七八户人家、违章搭建随处可见。于是,南京启动了颐和路环境整治,但是关于颐和路的改造又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环境整治大家拍手赞成,但招商过程中异化出来的各种形态让文物专家坐不住了。”南京工业大学的一位老师向记者一一数来:先后有“国际美食文化区”、“新天地”、“创意产业园”等多种意向,这些都遭到了许多专家和百姓的强烈反对。后来,规划专家重新将其定位为展示民国文化的博物馆。最终,通过拆除违章建筑,并对31栋民国建筑进行修缮,仿建的9栋民国建筑使整个街区风格明朗,“改旧如旧”,如今的南京颐和路保留了“原汁原味”的民国风情。

  在“改旧”的过程中,南京市的老城改造还创出了很多新意。改造一新的南京熙南里街区竣工后,通过引入“老字号”,重现了南京三山街一带的商业文化。目前,街区已引进21家特色商户,不仅有宝庆银楼、李顺昌、吴良材等南京传统“老字号”,也有精品苏州刺绣、特色古玩店、文化会馆等文化品牌商家,让人置身其中就有丰富的文化生活体验。

  在南京挖一条隧道有多难

  对于历史文化名城南京的保护和改造到底有多难,从一草一木的保护和一个街区的开发上可见一斑,而南京市汉口路西延工程涉及的一条隧道的建设更是一个明证。

  2008年,为改变从城区到河西拥挤的交通状况,南京市提出汉口路西延计划,工程全长约4.3公里,沿线经过南京大学、南京师范大学,道路工程中最为关键的主城区隧道从傅抱石纪念馆门前下地,穿过河海大学校园、城西干道和秦淮河,最后接上河西地区的江东路。

  计划一出,就引来多方争议,尤其是途经的三所高校,从教授到学生,从领导到海外校友,从校园BBS到告状信,再加上一篇《要大学还是要大路》的新闻报道,将南京城的发展改造问题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有的说隧道“将破坏文教历史传统区域的氛围和格局”;还有的说校园将不再宁静安详,环境将不再优雅健康,不利于教学,隧道配套建造的排风口排出的废气将严重影响附近高校师生的身体健康;更有人说隧道从百年名校底下通过将影响学校的风水和文脉。诸如此类各种各样的理由吵翻了天。

  然而南京市政府认为,这三所高校都已经在郊区划到了上千亩甚至数千亩的土地用于建设新校区,足够教学所用,因此一来它们没有理由占用过多的社会资源。二来从校园底下打一条隧道,距离地面数米深,也不可能影响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

  争来吵去,从2005年被提上议事日程至今,这条隧道的建设还停留在纸上。为减少对沿线学校和名人故居等影响,南京市重新调整了方案,缩短了工程线路,现在又因隧道出口设在生活区引发争议而被再次修改,目前又已进入论证阶段。

  且不说“要大学还是要大路”本身就不是两者必选其一的命题,城市的改造和保护亦可以两者得兼。其实南京也有过城市隧道建设和景观保护的“佳话”——南京玄武湖隧道,初建造时亦曾引来多方反对,而经过几年的运行,事实证明,玄武湖隧道的修建既没有造成对原有人文自然景观的破坏,也着实为缓解城市交通压力起了大作用。

  至今汉口路西延工程的隧道建设方案尚未尘埃落定,但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问题总是在争议中平衡,方法也会在争议中不断优化。无论有多少骂声,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南京城的保护和发展,只希望最终能求得一个“百姓满意,专家叫好”的方案,既注重保存历史文化,保留南京近现代的历史记忆,又满足城市发展的需求,解决民生问题,哪怕是骂声,也是对南京老城改造的贡献。

  本报记者 郑晋鸣 通讯员 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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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权利社会里留住南京老城

中国新闻网 2009年08月19日 07:50 来源:中国青年报


  南京城里存在着两股力量。开发和保护、搬迁和改善、享受现代生活的愿望和留存历史痕迹的决心……两股似乎反向的力量使这座古都陷入困境。但这两者并非不可调和——规划、营造、管理,从技术上讲,每一环节都有可供选择的方案和富有成效的实例。


  这座城市必须表明态度的核心问题不是这些。这些大可从长计议。

  南京眼下需要给出答案:老城拆迁乃至城市规划这一议题,是继续被权力所笼罩,还是能容忍进而尊重市民的权利?

  权力的幻觉,在伤害了南京老城的实体以及许多南京市民的内心后,是被果断地击破,还是令人痛惜地成真?

  我们拭目以待。

  南京老城2006年就已半死。大规模旧城改造的名义下,“双拆”(拆除违法建筑、拆迁危破房屋)指挥部的强力从地图上抹去了颜料坊、安品街、船板巷、门东的多片历史文化街区。

  很多人试图挽救南京。“关于保留南京历史旧城区的紧急呼吁”获得高层批示,大拆一度告停。

  另一些人则念念不忘,誓取老城性命。于是今年年初,南捕厅、门西等现存的几片历史文化街区全被列入“危旧房改造计划”,并于春节后陆续启动拆迁。

  南京老城即将死去。与之相随的,是这座城市的市民社会记忆。南京人说:帝王如走马,是市民支撑起了这座千古名城,而南捕厅、门西所处的老城南,就是南京历史最为悠远的居民区,在超过2000年的城市发展历程中,其空间尺度、街巷肌理、建筑风格,“有着陆续生长的痕迹,以惊人的生命力弥合了劫难的伤口”。明初建都,朱元璋没有拆迁这里的密集居民区,而是在东门外的郊野中,打造自己的皇宫区。

  所以,拯救南京老城,不仅是一个文化命题,也是一个社会命题、权利命题。

  权力说,我可以主导规划。于是出台了《南京市城市总体规划(2007~2030)》(其中历史文化名城保护部分,虽有最新的所谓“公众意见咨询后的调整方案”,但据相关专家比对,并无实质修改),与2003年的《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相比,新规划中的保护范围缩水过半。

  在此之前,南捕厅历史街区规划在没有公众参与,缺乏公开透明,未经成熟讨论的情况下,直接执行。这样的规划,被专业人士称为:“说白了,就是要那块地。”

  老城南改造被再三强调为一项“民生工程”。然而与此前许多城市发生的事情一样,被悄悄“划拨”、“出让”给开发商的历史街区内,一再缩水的估算面积、远低于周边市场房价的补偿款,没有丝毫要尊重公民财产权的意思。不仅如此,持续发生的强制拆迁更直接摧毁了不少市民对公民权利的信心。

  尽管这样,权利仍倔强地说,请用经得起法律检验的文本来说服我。国家法律法规明确规定:涉及重大公共利益和群众切身利益的决策事项,要进行听证。于是南京部分专家学者就总体规划修编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举行听证的申请。这是《城乡规划法》、《行政许可法》等相关法律法规赋予公民的权利。

  然而权利受挫。相关部门以各种理由拒绝召开听证会,而希望代之以不具法律效力的座谈会。

  这被视为总体规划提交人大审议前的一种拖延战术。申请听证的人士悲观地预测:只要人大代表一举手,强行拆迁的大军,立刻可以浩浩荡荡地开进南捕厅历史文化保护区(此前强拆虽在执行,但毕竟不是名正言顺)。拟建的“城中顶级别墅”的辉光,已经闪动在地平线上。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激烈对峙中,专家们败局已定,南京市民败局已定。

  8月17日,尽管遭到相当一部分专家的抵制,座谈会仍召开。出人意料的是,由于同时发生的关键人事更迭,这场“让人绝望的会议”却传递出某些希望的信号。会议有如下内部精神:要把保护历史文化名城作为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实践来看待、要把这作为考核干部的标准、要正确处理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和改善市民生活的关系、要探索新的方法。

  从中看到的,多半依旧是权力,权利踪影渺然。但这无论如何意味着,权力正从自己的幻觉里摆脱出来,开始认清现实。而一旦摆脱了无所不能的幻象,权力的对面,就能有权利生长的空间。

  我们期待决策者持续释放更积极的信号,比如听证会的召开。这不仅对于南京老城有重要意义,也将开全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一个重要先例,更将是公民权利的一次重大落实。

  发生在南京的事是一个象征。博弈的路途漫长而艰辛。

  我们祈愿,在一个公民社会里,保留下南京历代市民社会的物质遗存。

  徐百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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