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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材、形象与格调──记陈光林钟馗画

题材、形象与格调──记陈光林钟馗画

搜狐 2011年09月17日05:59来源:浙江在线-美术报

  人各有所好,故绘画题材的选择往往也就成为画家内心的情结所在。比如,黄公望坐忘山水,郑板桥专意石竹,齐白石的虾,潘天寿的鹰,徐悲鸿的马。中国人如此,外国人也如此。莫奈晚年特别喜欢画莲花,德加对舞女情有独钟,毕加索笔下的马和马戏团小丑,都别有韵味。而陈光林则心系钟馗,甚至赢得了“馗王”的雅号,自有其心得所在。

  钟馗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人物。传于唐明皇病时,梦见一大鬼捉一小鬼啖之,上问之,其自称钟馗,生前应武举未中,死后决心灭天下妖孽。明皇醒后,命画工吴道子绘成图像,此见宋之沈括《梦溪笔谈》所录。此后,钟馗的画像及其打鬼的故事便漫及民间,延为习俗。五代时,百姓在除夕之夜悬挂钟馗画像以驱邪,后改为遄午,近至四季,意图不变。宋末淮阴人龚开(1222—?)卖画自给,常绘钟馗像,单纯的墨色,颇有奇趣。如《中山出游图》,钟馗与妹,乘舆出行,小鬼随从趋走,除了人物道具,背景不着一笔。既是民间传说,又为习俗所系,钟馗的画像自然在中国社会中占据一席。应时所需,应人所求,民间的职业画家自然也就将此演化为专项的绘画题材,形成专业的绘画市场。“画工衣食于斯,每岁可售数万纸”。时至清代,有两条记录,一是齐周华的《名山藏画副本·钟馗像赞》,曰:“钟馗由道子画能通神也,无如天下传写,渐失其真,惟灵璧所画,往往不脱其原格,故世群推之”。二是金植的《不下带编》,曰:“钟馗乃灵璧人,至今后裔焉,多以丹砂绘其祖像,货以资食,上有县篆者,尤灵应也。”此何谓也?前者言灵璧的钟馗画像,独传唐代吴道子的通神画法;后者言灵璧为钟馗祖地,自有灵应,二者结合而论,不外乎“神灵”二字,且皆占地利、祖灵之便,拥有一份传统和文化传承中的“正宗”地位。民间的文化传统是生活的自然沉积,即便到了现代社会,乡土气息日渐淡薄,神灵鬼怪的故事亦如烟如幻,民众的心理依然祈盼某种超自然力的保护,在母亲的述说中遥想祖母的祖母那年代的英雄故事。钟馗是英雄么?是的,它是民间传说中打鬼的英雄。我不知吴道子听唐明皇说过钟馗的故事后,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画笔下,钟馗是怎样的一种形象?是高大魁梧的民间英雄,还是正气凛然的政府官员?

  陈光林是钟馗画之乡安徽灵璧人,自幼耳濡目染,对钟馗的印象就不仅仅限于想象。据言,其曾走乡串户,访问乡间艺人,收集灵璧县民间钟馗画的各种版本,和历代文人钟馗画进行比较研究,并对《钟馗传》、《斩鬼传》等小说、戏曲、傩舞给予全方位关照,现在又毅然来到中国艺术研究院做访问学者,试图从社会学、民俗学等角度深层次研究、阐释钟馗和钟馗画,这一切都是为自己的钟馗画像寻找艺术定位。在英雄的主题下,陈光林并不耽于过去的绘画图式,总在试图转变民间职业绘画在长期市场运作过程中所形成的视觉定势,钟馗这一题材难以处理的就是“鬼神”问题。人间、地狱、阴森可怖和光明正大、邪恶与正义,种种矛盾都得在一个特定的时空关系中得到妥善的处理,非高手而不为之。我不知道灵璧县民间画师如何对待这一问题,如何表现钟馗,如何叙述捉鬼故事,可作为钟馗画院院长的陈光林却表现、叙述得很好。中国历代都有一些表现“钟馗捉鬼”、“钟馗嫁妹”、“钟馗出行”等偏重情节性绘画,小鬼不可少,妹妹也常随兄而行,形象诙谐逗乐,轻松自如,形式多见横幅或长卷,陈光林却多取竖幅,立轴而为之,注重象征性的表达方式,多数画面都是魁梧独立的钟馗,意气奋发的钟馗,或扬扇,或持剑,线条顿挫有力,墨色恣肆灵幻。陈光林是写意的,正如其画。钟馗是寓意的,正如其人。他的画道具不多,无论衣冠服饰,还是须眉眼神,都有特定的表达意向。艺术上的成熟必须带有其风格化的倾向,甚至包括某些经常使用的造型要素和形象符号。人们可以思考某种意图性的描述以区别于其他的可能。中国画的图像定位不仅仅在于图象本身,还在于画面相关的题跋,以补充说明或延续阅读的兴趣。陈光林的钟馗画注重题跋,但他更注重直观的画面形象描述,依赖于某种类型化的手法将人们引入更为细腻的感觉中去体验画家内在的情感。陈传席先生说他是在写“钟馗之神”,郭因先生说他“画出一身浩气”。陈传席所谈论的“神”当然不是“鬼神”之神,但一定是这驱鬼之“神”的内在精神,即郭因所说的浩然正气。由“鬼”至“神”,不仅仅是外在的形象转换,更在于内在的精神再造,在于提高“格调”。一般而言,鬼神之间并没有严格的界限,且常常由人鬼转为人神,在中国的民间传说中如是,在中国的民间绘画中如是,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亦如是。陈光林用什么再造钟馗的形象?心境、笔墨,他用自己的迁想妙得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可亲可敬的,现代钟馗的图像文本。譬如,他作于钟馗画院的钟馗图,题为“除恶驱邪,万古流芳”。那笔墨即有灵气,更有灵性。我想,可能陈光林就是因为灵璧的地灵人杰之故,方才获得绘画的灵感,获取特有的表现方式。

  我还是欣赏陈光林一系列大写意的钟馗画像。如《钟馗嫁妹》、《馗公醉酒》、《镇邪图》、《正气歌》等,有的画近小品,不再是怒目圆睁,而是眉目传情。难道陈光林放弃了“英雄”的主题而流落到文人的雅座上?不,打鬼“英雄”的唱腔并没有从陈光林那里消失,而民间艺术的博大却让陈光林感受到一种自由表达的快乐。从题材的选择到笔墨的选择,从形象的转换到格调的变换,画家依从的是内心自我意图的模式,但意图的来由是先验的还是经验的,常人则无法确认。

  2005年春节,央视推出特别节目“新搜神记·钟馗传奇”,搜到了钟馗,也搜到了陈光林。他在片中应约出任首席顾问,亦画亦论,为钟馗立传,更为那份梦牵魂绕的钟馗情结。

  (郑工 著名美术理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现代美术研究室主任。 本文系郑工先生为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的《当代著名画家技法经典·陈光林写意钟馗》所作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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