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群) 台湾人的狂欢节——吃晕了的村里庙会《台湾泾川西王母朝圣之旅20年》99
一年四季,每一月都有庙会,每一大村每一小村有十几家庙堂,最主要的庙堂里供奉该村几百年几十年公认的神祗,形成了所有人口参与的庙会,几乎把全村人所有的汽车都开回来了,热闹的实质是吃,吃宴会,家家去吃,从早上吃到整个一夜。
从台北、高雄、基隆,从台南、台东、台中各县各市,开着自己的高档轿车赶回小村了,从大陆各个大中城市,从美国、法国、日本、新加坡等世界各地赶回来了,有携着明星夫人的,有成为世界500强企业主的,有领着外国太太生的儿女的,还迎接来自两岸各地、各国旅游观光中的头面人物,聚到一个村子,赶庙会。
往往是大雨倾盆,或雨过天晴,或霏霏细雨,雨下得人凉爽舒心,没有泥泞,没有风尘干扰。村中央有屋脊风冠般华丽的戏台,望着庙堂唱戏,娱神是第一位的,歌仔戏、木偶戏、布袋戏,也有京剧、豫剧、秦腔,戏台上人物正鼓足干劲,运足气力,张牙舞爪,吹胡子瞪眼,提袍甩袖,歇斯底里地唱,台下却没有一个观众,这就是台湾乡土庙会特色。
从早上唱起,演出人员转流吃饭,其认真、敬业不亚于在国际、国家大剧院演出,不错一词,不滑一腔,不虚晃一个动作,乐器的音色不乱,层次分明,指挥在那里浑身鼓劲,激情洋溢,甚至比国家大剧院里外国元首来观看的演出更严谨,更动人。
谁看呢?神在家,主神在看,太岁、玉皇大帝、西王母、瑶池金母、九天玄女、文昌帝君、元始天尊、地母元君在看,岂敢有半点造次。大雨倾盆,或雨珠潇潇,更有意思了,唱者唱得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地间也是雷鸣电闪,地动山摇;从潇潇洒洒的雨幕中看过去,舞台上正舒情畅怀,温情脉脉,眉来眼去。如果暴烈的阳光下,一会功夫能让人脸色憔悴,大汗从上淌到下,戏却唱得清风徐徐,安谧恬静,让人有透彻心底的轻快。为神灵敬心,为先祖表达孝心,为全村人、全岛人、全国人祈福,为自己的前程阳光、长寿求吉祥,一古脑儿都唱在戏里了,唱着一种态度,唱着一种恭敬,唱着一种超脱了任何私心杂念的纯净心灵。
安奉太岁,趋吉辟凶,是每年开春每个村子里、庙堂里的第一大事,太岁当头坐,无灾必有祸,只有先把太岁安奉好,则一年里平安自吉。
礼神有花灯展试灯,开香新春团拜,过七星桥和平安桥,点光明灯,点财神灯,占天医灯、文昌灯、金轮灯、魁星灯等。有文昌法会、春季祈安礼斗法会、清明祭祖、梁皇法会,有母亲节表扬模范母亲和孝道、慈悲楷模大会,有蟠桃圣会,有端午节炼药,开天门上天章消灾法会、瑶池金母圣诞、报恩超度法会、秋季祈安礼斗法会、地母元君圣诞,谢平安法会,安奉来年太岁,个人与全家点光明灯等。年复一年,活动层出不穷。
娱神的戏不停地唱着,无一个人看,哪怕只有一个人,就奇怪了。礼神有专门的教授策划,堂主、工作人员和专业人员各司其职,回来赶庙会的人们就是吃。
大陆去了年轻的客人,以最高礼仪请上最重要的桌子在最上座坐了,吃吧,喝吧,宴会之丰盛和品位,不亚于清朝故宫里的宴会,和今日国宴完全可以媲美。经济的高速发展,取之不尽的海鲜,海鲜达几百种上千种,你能选用多少?太发达的农业和一流条件的土壤,蔬菜、水果过剩,精选出来也有上百种。现代传媒把烹饪技术普及,厨师是国家级水平,加上善男信女中的虔诚者,都是悟性超人、心灵手巧、品德完美者,他们主动参与做菜、剥菜、炮制,打、砸、擀、切、削、炸、焖。仅剥菜皮、摘菜叶之量都是巨大的,一个少妇或许半天只做成一个菜,但几百上千人都做,就成了饮食大比赛,优中选优。餐桌上两层摞起来的菜盘,每一个都是精品、极品、妙品、圣品,不勉强地名符其实。
而台湾人的吃量又是那么小,吃相是想吃不想吃,好半天吃半口,那么动一动嘴,简直是尝,在不经意间以及文雅的动嘴时还要和你谈话,那里有狼吞虎咽、山呼海啸的吃相,不露齿,嘴合严咀嚼,而不响嘴,一点声音也无,拳头大小的小碗盛那么一两口上等米米饭;蒸的、炸的、焖的、烧的、煮的、炒的、炝的、卷的、包的各种点心、各种菜肴,让你大开胃口,大陆客人以为这就是主宴,抓紧时间吃好,礼仪结束后,去多考察民俗文化原生态,吃饱喝足,主人兴奋之至,评价是可交,好朋友,好长官,好先生。
还未动身,有人又请,怎么回事:
“去哪里”
“去我家”
“好!好!好!”
恭敬谦让,满面春风,两步路又到了隔壁邻家。哇塞!又是不亚于刚才的宴会,每张桌子上摆满珍馐,至少两层,大盘盛菜,小盘在旁等你去取,主人用公共筷已给你夹在小盘里:“吃!”“请用!”“请!”
你能不吃吗?
不吃,原因和效果的内容就多了,你如何解释?
这是直接影响两岸同胞亲情的大问题。
吃了,喝了,明显有迟缓动作。
又有人请。
又有女士请。
后来,多半是女士请。
一个村子,至少吃了十八家,吃去三四个小时,肚子鼓起来,撑得无法行动。
还有几十家,华灯初上,你去吗?还是要去。
一家一家去吃。
博士、读博士的、千亿元大老板、省级公务员、将军、学者、明星、高级工程师、教师、律师、堂主、退休后当顾问者、开车的、工人、农民、牧工、导演、人间百业的各色人等,凡是本村的都开着车回来了,大家吃是一家接一家去吃,点光明灯是排着长队去点,法会中上香是虔诚地行等身礼,经文背得烂熟,昂扬顿挫地诵入角色、境界,闭着眼睛。
戏台上的大戏还在唱着。又是大雨倾盆,或春雨潇潇,或秋雨绵绵。雨的缝隙中,红脸、黄袍、翻跟斗、抖胡子若隐若现。
大家说旅游线路,说房地产价格,说股市行情,说刚开张的的利率。
说一个发卡如何谜人,说美容霜如何用,说喝茶后如何用新药,让睡眠更好。咯咯、咕咕、叽叽的笑声,在男女间爆发出来,互相追打,这笑声中包含了多少心动、动心、忘我、激情、燃烧。
哦、哟、咳、喂、噢、哈哈哈,台湾人严肃着工作不开一句玩笑不嘻皮笑脸的表现不见了,现在是人性本来的大展示,感情大交流,男女亲妮无间更达到极致,人人平等,人人同样有学问、同样富裕、地位同高官一样高的情景全然展示。台湾文化就这样生根、成长。
正在娱神、祈福之地,是在娱人,是在人为神祈福。
一年十几次这样的活动,家最忙,至少一个季度回来一次,大多数人每次必回,这是比欧洲、非洲旅行,比博士论文答辩还重要的回家之梦。回家,不仅仅是大年三十。在台湾,乡间、村里庙会,成了民间最盛大的最狂欢的节日。民间的,实际是省长的,百强总裁的,他们在外是公家人、社会人,他们回到家成了民间人,成了民间文化传承者。
台湾村里庙会,台湾人的狂欢节。
[ 本帖最后由 张怀群 于 2014-12-9 08:4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