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之影系列之四 憨太可掬统购猪
队屋是附近最高大的房屋，青砖黑瓦两层楼，比红光小学还高几尺。小学是解放前地主杨晓波的住房，解放盖队屋，有人提议，怎么能让地主的房子高过一头，于是队屋就高一点了。后来杨晓波的住房成为学校，几个小队的老人还说，杨晓波生前是个好人啦，死了还做贡献，把房子让学生娃用。
放学后的孩子，聚集于队屋前，宽大的场子，常常堆积四边几个农业队稻草麦秆，这也是我们玩乐的最爱。在草堆底部打洞，钻去钻来的孩子，头发上沾满草屑，嘴边噙着半节草秆，随着舌头拨动左右乱转，使劲鼓气时，草茎偶尔传出几声嘶哑的怪音。队屋楼房东侧有一排偏房，那是小队上牛圈，几头水牛黄牛宝贝样供养着。不仅仅是学校南边公路北方，一大片全是藕田，公路之南烧田坝一半，小队上也种植了稻谷小麦的。贸易粮，是蔬菜队的全部，可是种一点粮食，主是为了队上的养猪场。
养猪场在队屋的西侧，那是长长一排石头堆积垒盖而成的，少少许黄泥石灰搅拌在里面，算是把石头粘合起来了。养猪场坐北朝南，一溜儿十几间，每间内走廊，说是走廊，实是过道。走廊之北一米高三寸厚的石板，把北侧隔成猪们的睡觉间，过隔板南侧，那是一个敞开的棚，宽窄与里间一样，石槽东向依墙而放，那是喂养猪食的，傍边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石盆，里面常常盛放清水，供猪们喝。
农业队有缴统购的事，每年腊月下旬，家家户户从栏中把喂养的猪牵到食品所，听说很多人都是在家让猪美美的饱餐一顿，那是一年到头也没有待遇哟。生怕猪在路上拉屎拉尿，一把青草半盆好食，在猪前面诱惑着紧三步急两步走，最终不过百斤左右。很多缴统购是不过关的，一百二十斤还是一百三十斤？那是缴统购的最低斤数，从解放初期开始的统购，后来有了奖励制度，一百斤的牲猪，奖售粮食七十斤咧。再后来是食品所奖励三十斤粮食，小队还奖励七十斤粮食，又增加了点力度。只是，依然少有超过一百三十斤的。连人都很少有吃饱的日子，猪们又怎么能够吃足养肥？几十年后，听熟悉内情的人说，应该是一百二十斤达标的，那十斤就是怕缴统购的农民在家里饱饱喂养一顿，充数呢。
猪圈门口，也有一幅画，不知哪一年，小队上会计还是谁？请父亲为队屋写对联吧，顺手写了六畜兴旺，肥肥胖胖八个字。也没有横额，就这么毛毛糙糙的粘贴上去了。第二天，那对联只余半截随风飘荡，呼呼啦啦在响着，几片红纸半丝黑字在一条猪嘴里搅动着。看到来人的小猪，急急忙忙吞下纸屑，嘴在石槽里拱来拱去，没有吃食，又跑到清水盆里东寻西找，还是没有吃食。猪很是不满意的哼哼叽叽走开。那件事会计嘻笑着说猪也识字断文呢，会不会成精怪啥的，成为年余节后的笑谈了。然而一年后却成为奇闻，杀猪时那头二百多斤的猪，在四个小伙子合同杀猪佬儿的摆弄下，还挣扎不休吼叫不绝，那是很多年来少见的一头大猪。这让当年父亲为别人写春联的活儿，又多忙乱了几天，很多就是六畜兴旺肥肥胖胖八个字。那不能起作用的，写字时，挂在嘴边对前来求字的邻居们亲戚们熟人们说，一边随兴舞动手中的毛笔。牵纸的当然不再是我了。
猪们自然没有随着八个字而肥胖，这才让腊月底春联时节牵纸的我，负担减轻了许多，这让我很高兴。队屋猪圈上却粘贴了画，那是一头肥肥胖胖的猪，高昴地，振奋地，似乎可以满溢而出和欢乐，扬起头，笨拙可爱的嘴，两粒圆圆的，肉乎乎的，好像喷出丝热汽的鼻孔，看着前面观赏的我们。这是哪一年的事咧？猪圈似乎加高了，猪们的里屋铺陈的草也厚了许多，吃食当然更是丰盛，似乎墙边的脚落也积满了石子，猪拱嘴，哦，那是听父亲说队上才上去掉的吧？猪们嘴上绑扎上铁丝，怕它们乱拱墙角。父亲说，那是它们缺少一种矿物，对他们有益生长的矿物。多拌些石子石灰一类的碎屑吧。果然，猪们不再乱拱墙脚了。
那画确实没有让猪们肥胖一点点，而是肥胖了很多，当然没有一头猪重，超过了当年那头，四个壮小伙子与杀猪佬合力才弄翻的那头。
这让很多年后，人们还在感叹，是第一次写的字，才起作用么？是不是另换一种字体或别一句词，对猪们才起兴奋作用，才能振奋猪们积极活跃的吃饱睡足长身体的精神呢？这事成为一个谜，在那个吃食极度稀缺的年代，能够有一头肥胖壮实的猪，吸引着饥肠辘辘目光使劲盯着它，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一个圈子连绵不绝的话题，也算是它做出另一个贡献吧。
我，只是想念那幅画，那有头肥肥胖胖的猪，高昂振奋的身躯，激动寻找的大头，欢乐幸福的鼻孔，几十年后，当一部叫做大头儿子的电视剧出来时，我第一个念头是作者是不是也曾经看到这样的一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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