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群)中国小吃·稠酒大油花子.《泾川小吃录》86
家道达到地主富农拥有的财富标准之家,能干能过日子但不富不穷的人家,年年春节的自造黄酒是出名于村里庄外的。年过罢,过年的黄酒还有酒根子,装黄酒的麦麸曲也还有,便在二三月里,女性们悄没声儿再装一大缸黄酒。一家人谁也没在意,黄酒就那么不声不张地积蓄着自己的潜质品格。
麦收上场,一边打碾小麦,一边品尝着用当年新麦之面擀的面条,蒸的馒头。场火,场火,是天气热的像火,趁着这阳光之火,正是碾麦晒麦的黄金季节,是一年中人们心劲最大、日子最红火的季节。不几天,要垛麦草垛了,就是把碾尽小麦的麦草摊开再细细碾一遍,剁成馒头形状的,马鞍但中间不凹下形状的大麦草垛。谁家的麦草垛大,谁家的日子肯定进入小康或成富裕的农民了。
垛麦草垛的当天,早饭时节了,还未进青砖青瓦的门楼,门外已有黄酒的荃香,香得撩拨起人们天性中储藏的喜酒的遗传密码,感情中突然发生悲喜交加的波澜,岁月沧桑的忧患和今年又到麦收季节的惊喜一起组成一种韵味不期而至,娃娃们则首次或又一次闻见这奇香,他们认为这香就是人生喜庆之酒香,生活太美好之酒香,爱情到了高涨阶段的爱之酒香。年龄与经历不同,这酒味寻找着人们对爱的各种态度。
母亲们早上把一大缸黄酒打开,上面全是稠酒,用木勺挖在瓷盆里,挖酒时免不了把酒糟子和稠酒的比例如小豆米汤的米与汤比例。这酒米是装酒时蒸熟是。
母亲把锅烧至炒菜时的烫度,把稠酒和酒糟子一同倒入,这叫炒酒。锅烧烫再倒酒和先倒酒再烧不大一样,后者是把酒烧开罢了,前者是和炒醋一样,烫锅倒醋再烧开,醋的荃味就飘荡屋内外。烧酒也是,倒酒的当儿,已把酒的浓度香味提升了一个层次,待炒酒烧开,你从未问过的黄酒的另一种香味扑鼻,这就是炒酒之味。有的人家把中药山枝扔进去一些,熬一熬,这会让酒的黄色中再增加黄色,还要放红白阴阳糖,即舀出洒一半,另一半在锅里,放入红糖熬一熬,是女人喝的,性热。舀出红糖酒,倒入另一半,放入白糖熬,这是男人喝的,行凉。
在此之前,当年收的新麦买面蒸的大白油花子(不是花卷),当年的麦香也扑鼻了,母亲早已在大黑老锅里蒸了一笼三层,母亲揭开蒸笼,发面泡哨、又白又亮的大油花子扑撩撩逗人肠胃。
几个新鲜小菜早已上桌,或上了炕桌。凉鲜黄花、凉地黄瓜、凉蒸豆角、凉蒸茄子,大盘油花子端了过去,炒热的稠酒没人一大碗,吸溜着喝一口,有苦味,有酒太冲的醇厚味,甜香味,一起涌入记忆和现实中,再喝第二口,已是不苦不冲不甜的绵香味,香味进入仙味之境,这就是炒稠黄酒之味。
大油花子泡在酒中,眨眼把稠酒吸近尽,油花子更泡哨起泛滥。吞食一般,美美吃一块泡馍,分明是吃酒的浓缩,但又是酒分解在馍中的酒馍之味,又吸吃一口酒糟子,熟酒米似小米又似一口交有酒挤出的小酒粒,嚼着酒香,再吃油花子。
一大碗稠酒泡馍吃喝殆尽,浑身是汗,人要醉了,周身血液加速流动,筋骨衔接处感受到了部位,平时是感觉不到的,浑身酥软,但兴奋的源泉打开了,虽酥软却有旺盛之至的精力。有的男女还来第二碗,第三碗。
稠酒大油花子,是在吃酒,把酒吸在油花子中去吃;是在嚼酒,把酒米一粒粒咀嚼来去;又是在大丰收之后的庆功之际,屋外或窑外是红火之极的大太阳,世界一片通红,命运的象征是光明无界,正当午时,门外确实看不到影子,太阳把旮旯角落都照到了,在此情景中吃酒嚼酒,一家老少男女人缘家齐,馍香酒香长着翅膀,飞出院墙,家家的酒香汇在一起,成为一方天地间奇特的酒云,酒风,据说让造化即神灵还有逝去的爷奶父母们闻一闻今年的麦香和酒香,这是报喜,也是报恩,只有炒了的稠酒即原酒,不过 不兑水的原汁原味酒泡上油花子,才能把新麦馍香和酒香飘向更高更大更远的空间。
一顿饭功夫,醉了的人不醉了,浑身是劲,心花怒放,人生更加美好,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命运突然向发生重大变化,这个如分水岭一般的明确界线,在此时的感觉中清晰无误。又赶快进入晒麦粒垛麦垛的火热劳作之中。稠酒大油花子,一个夏天要常吃常喝。当天吃不完,超过的酒存放起来,不白花不变质。
当今酒店里,贵宾来临要喝茅台或与茅台价格相当的地方名白酒,醉得人们如患了最大的病,宴请喝酒成为现代文明人最惧怕最难言的社会病,人人不明白如今怎么了,为什么拿白酒把人在每一天里灌成病态,不逢年过节不庆丰收只是为了接待好贵宾,但贵宾天天来天天要处于病态之中吗?现代文明给人的感觉也就是病态的。如果用这稠酒大油花子款待贵宾,举杯既嚼且饮稠黄酒,不会伤胃,不会酒精过量致人疾病,这可能是先民们早已创造的最成熟最文明的酒文化,只是现代人忘了去制作传承,懒得只知动口而不动手,埋没了这一泾川小吃中的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