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杆哨制作吹奏技艺
□ 曹保明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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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学仁在制作高粱杆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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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二人转“说口”(一种靠嘴的流利来表述的一种艺术形式)里有一段是当娘的不愿让女儿嫁给一个穷放猪的,但女儿已和小猪倌暗结情缘,要嫁过去了。娘就讽刺地说:“上花轿那天,他家买不起新嫁装!”女儿说:“那我就披张小狗皮儿。”娘说:“娶亲当天,他家请不起喇叭匠!”女儿说:“那我就找小孩吹吹高粱皮儿……”这种高粱皮儿哨,又叫高粱杆哨,是东北民间的一种“乐器”。刘学仁就是吹奏和制作这种“乐器”的行家。
一
刘学仁家可以称为高粱杆哨的吹奏世家。早在清朝年间,他的曾祖父刘永泰就在无意中发现了这种既简单又随手可得的乐器。
清光绪十年(1885年),老家山东安丘大涝,刘永泰率领家人闯关东来到四平这个叫大榆树的地方落脚谋生,给一个姓方的大户人家当长工。这一年,高粱晒米的季节时,老方家当家人的老娘“老了”(死了),东家就派他去街里买“扎彩”(给故去的人扎的纸人)。当刘永泰扛着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往回赶的时候,日头已落山,天渐黑了。为了快赶回去,刘永泰决定抄近道穿高粱地。
在东北,特别是松嫩平原,成片的高粱地一望无际。当高粱长到一人高时,就没人再敢走了。因为旧时那里啥人都有,土匪、强盗、江湖游士都可能在青纱帐里藏身。当时刘永泰急于赶路,也顾不得这些,一头钻进了高粱地。可是进了高粱地,走了一会儿,他又有些害怕了。想退回去,又挺远,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他怕高粱叶子上的露水打湿了扎彩的纸,于是折了两棵高粱杆把纸人绑上,举过高粱头扛着走。他一个人觉得寂寞,就折了一根高粱,扒去一节,做成一个“哨”,边走边吹开了。
他不会吹,就瞎吹,鸟叫、小调什么的。说来也巧,这时高粱地外正有一架大马车从屯子里出来到集市上去,车上拉着几个姑娘、媳妇。车上有姓岱的姐俩眼尖,突然发现月光下的高粱上边走着两个小人,还抹着红嘴唇。妹妹说:“咋还吱吱叫?”其实那两个小人是刘永泰扛着的扎彩,声音是刘永泰用高粱皮儿发出的杂音。
赶车的一听一看,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物”呢?难道遇见鬼了?但毕竟人多势众,赶车的于是顺手摸起马料里的一块高粱皮,也吹开了。高粱地里吹啥他吹啥,而且还一问一答。老板子吹着“问”:“你是谁呀?”刘永泰也吹着回答:“俺是刘永泰呀!”“你咋不出来呀?”“心里有点怕呀……”车上的人被逗得呵呵乐起来。从此,刘永泰迷上了吹高粱杆哨。
二
吹高粱杆哨首先得会做才行。高粱杆哨有“青哨”和“黄哨”之分。青哨是指高粱还在生长期,不能折断高粱杆,只能从杆的节骨上抠下青皮儿来做,称为青哨。黄哨则是秋收后将高粱杆按节切下,在节与杆的连接处切下15厘米、30厘米不等的小段,称为黄哨。青哨的制作,全靠手指掐哨的技法,不能使青哨脱离节根,以免“散花”(哨皮脆,易裂开)。这类高粱杆哨,往往是临时性的,做完吹完,随手也就扔掉了。
黄哨却是一种可长久使用的乐器。秋冬时节,当大地上的高粱收割到家,做高粱杆哨的人要选取那些杆直、粗细相间、皮儿细而光滑的杆节,用切刀断成哨段,然后“开刻”。开刻就是开做。先把节段洗净擦干,再用快刀把黄哨表面削出一条或多条(主要根据音的走向)“皮片”(杆外的包皮儿),让其松动,但又不能掉下来;能张合,但还得有弹力。
不是所有的杆节都能发音并好听,这主要取决于杆的质量和做的手艺。选了上好的高粱杆以后,“哨”的好坏,全看做哨人的手艺了。在刘永泰的家族中,属儿子刘芳春和曾孙刘学仁最为拿手。由于是家传手艺,刘学仁学得非常扎实。首先是“切杆”。切杆分直切和斜切。根据不同音阶下刀,以保证杆的坡度。然后是“起皮”,起皮时手中的刀片要夹在二拇指和中指之间,一刀下去,皮儿厚薄均匀,长短统一,非常适用。接下来便是掏穰,形成哨。
吹高粱杆哨也是一个技术活儿。其中的关键在“找气”、“运气”和“走气”。找气,是先用气试哨,当气和杆皮儿对准了位置时,才能发音;运气,指人的舌尖要不时地在哨与舌间摸索,以气来推动皮儿震动,发音发歌;走气,是指嗓眼的气要不时地以长短、猛缓、大小来发出,以便使音正确和动听。
三
刘学仁是刘永泰的曾孙,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个简单的“玩意儿”,是东北这一带远近闻名的民间高粱杆哨演奏“家”。他还把这种独特的乐器运用到各种文化演出之中,使之成为当地一种独具特色的演奏形式。
刘学仁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吉林省四平市公主岭县大榆树乡文化站担任伴奏,主要用唢呐为乐队伴奏,参加各种文艺汇演。他发现民间高粱杆哨还没有派上用场,便向站里提出,想办一场个人的“东北高粱杆哨民间歌曲吹奏会”。文化站的同事一听,还有些吃惊,这能成演出形式吗?但是文化站的站长很有想法和见识,如果能创新一种文艺形式,那是一件大好事,于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本来“哨”是一种东北民间的“歌谣体裁”,指互相间的“对口”,说俏皮话,顺口溜。刘学仁这个“东北高粱杆哨民间歌曲吹奏会”会吹什么内容,这引起了人们的好奇。演出当天,来听的人还真不少。
刘学仁上了台,只见他手握一根长约8至10厘米长的高粱杆,上面没有任何音阶、音孔和键盘,他全凭着气的控制,竟然吹出了动听的《五更》、《瞧情郎》、《大姑娘美来大姑娘浪》……原来,刘学仁还制作了一个“乐器盒”,里边装着长短不一、大小不一的种种高粱杆哨。他可以独奏,也可以邀请二胡、板胡、笛子、三弦、电子器等乐手上台与他合奏,真是精彩极了。这台“节目”后来就被传开了。
现在,刘学仁家族传承下来的高粱杆哨制作和吹奏技艺已普遍被当地的人们所认同。这种哨节奏明显,极其形象,不仅贴近生活,而且雅俗共赏。东北遍地是大豆、高粱,材料可以就地取材,现场制作,易于被百姓接受。
但是刘学仁也还是有一些担忧。虽然他的高粱杆哨有很多听众,但是一些年轻人却认为,高粱杆哨太土太旧,不如萨克斯等乐器时髦;又嫌它价格便宜,不愿去参加它的演奏会,使得这种东北民间艺术和技艺在逐渐消亡。
2009年,东北民间高粱杆哨制作和吹奏技艺被确定为吉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刘学仁也作为此项遗产的代表性传承人上报国家级遗产传承人。老百姓依然在期待着他能够用这种古老的民间土哨吹一些歌,吹一些能让人们世世代代都想听的老调老歌。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