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ariceChen

□储劲松 作家潘军写过一部名为《重瞳——霸王自叙》的中篇历史题材小说，后改编为话剧《霸王歌行》在首都舞台上演。这部小说名字的灵感，当是出自项羽为重瞳子的相关记载。《史记·项羽本纪》文末，太史公司马迁因项羽和传说中的古之帝王舜一样是重瞳子，因而发出“羽岂其苗裔邪？”的疑问，怀疑项羽是舜的后裔。成书于明代万历年间萧良有之手，后经明人杨臣铮、清人李恩绶增删校订的蒙学书《龙文鞭影》，则明确地说太史公的话“诬矣”，反对项羽系舜后代一说。后来，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编》里也说，舜至项羽，年代已经久远，仅以目为重瞳便以为项羽是舜的后代，见识浅陋。 什么是重瞳或重瞳子？所谓重瞳和重瞳子，即目有双瞳，也就是一只眼睛里有两只瞳孔。据《龙文鞭影》说，有的重瞳上下生如同一个8字，舜的就是；有的重瞳左右生如同一个∞字，西楚霸王项羽的就是。此书还记载，南北朝史学家兼文学家沈约、隋炀帝时期的大都督鱼俱罗、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唐后主李煜以及北汉建立者刘崇、元末大夏政权创建者明玉珍、明朝文学家聂大年等人都是重瞳子。并且说，重瞳子“皆主聪明过人”。除《龙文鞭影》所记录的之外，历史上著名的重瞳子，据说还有黄帝时期的“造字圣人”仓颉、春秋时期的晋文公重耳、十六国时期的后凉建立者吕光等人。这些关于重瞳子的记载，或见于正经史书，或见于稗官野乘，或见于文学作品。 中国古人（或许也包括现代人）相信“天生异人，必有异相”，历代历史和文学典籍对诸如“伏羲氏人首蛇身、神农氏人首牛身、皋陶色如削瓜、伊尹面无须麋”、“刘备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刘邦左大腿上有72颗黑痣”之类的奇人奇貌津津乐道。这些异相当然也包括重瞳。《史记》、《荀子》、《隋书》、《资治通鉴》、《新五代史》、《十六国春秋别本》、《论衡》、《蕉廊脞录》、《玉壶清话》、《五灯会元》等书里，都有关于重瞳子的文字记录。 如上所说，有记载的历代重瞳子不是才德全尽的圣人，就是威名赫赫的帝王将相，不是大文学家就是大学者，反正都是非同凡响的人物，千千万万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是绝对与重瞳无缘的。真的是这样吗？我看未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史书以及其他典籍，都是帝王、世家、豪杰、侠客、名流、奇人、炼金术士之典，与贩夫走卒草芥小民毫不相干。那么，即使历史上民间有很多人是重瞳子，典籍也不会花费哪怕一句话的笔墨去记载。但典籍不载，不等于没有。这就像无数草民曾在世上生活，未曾留下什么寻得着的痕迹，但他们仍然曾经在世上存在过一样。 古人把重瞳子当做奇人以至神人，但科学的进步一把揭去了笼罩在重瞳子身上的神秘光环。现代医学研究证明：重瞳是早期白内障的现象，重瞳子的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从正常的○形变成了8或∞字形，由于眼珠颜色浅，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大瞳孔套着小瞳孔。总之重瞳是一种病态，舜、项羽、仓颉、重耳这些重瞳子眼睛都有疾病。我从未见过重瞳子，但从这些医学病理描述来看，猜想重瞳子应当与双黄蛋差不多吧。 当神奇的双黄鸡蛋被扯去其奇异的外衣，被输卵管、蛋白、壳膜、蛋壳这些冰冷的专业名词精确描述；当重瞳子从当初被人高山仰止的异人异相，被还原成眼病患者，这些被打开的秘密不禁让人感叹：科学，或者说真相，有时真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情。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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