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客 乡村记忆之41
接客 乡村记忆之41
添加了小妹妹，家里时常来客人，亲戚朋友提着一斤大米半棵白菜，或是一斤面条半瓶酒，贫穷时代的礼物，就是如此的简陋寒酸的。送汤，是最亲近的人家自动来到小屋内，然后是满月，稍稍疏远一点的亲友，也纷纷来家，礼尚往来人之常情，每一家都有大番小事需要帮忙的时候，这时候就是想到携手的，你送一块钱，他送来八角，重重的礼物是二块钱，那几乎是菜园一个满劳力，也是一个男人辛辛苦苦大半个月的收入啦。当时很多国家干部的工资，县长的最高，才六十多元，普通工作人员，二十九元五角，刚刚到单位上班的，二十四元五角的。两元钱，也是他们一个月工资的十分之一左右的。半屋萝上白菜，一地洋芋红薯，桌上几斤筒子面几瓶酒，冰糖小半袋，一块肉几棵鸡蛋，一把零散的票子，是三块还是五块呢，这就是收到的全部礼物。
接收了礼物，自然得接客。只是，拿什么来招待他们呢？
农村接客，常常是夜色半起时，挨家挨户到送过礼物的亲友家，送个信，晚上来坐一坐哦，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清茶寡酒，粗菜淡饭，就是坐一坐，谈谈天色，聊聊闲事罢。四大盘八大碗，一壶酒是不能少的。第二天，才是正餐，早晨一顿随随便便的，炒几个小菜，也得六个盘吧，丙个或一个汤菜，三杯两杯酒还是要喝的，最重要的是下午那一顿，客人们会放开量大喝酒，常常有怪酒不怪菜这说法。一盘辣子半碗豆腐渣，也得放一瓶酒在桌子上，随来客喝的。接客是娃娃大小，每个人都要来吃饭的，家门内每顿最少两三席，亲戚朋友又得一两席。光是肉就得十斤吧，六毛钱一斤肉，六七块儿，还不说别的菜肴了，收拢所有的礼物，这些怎么可能凑够一桌两桌酒席？
家里只有一间屋，那是分家得到的房产，现在隔成两半截的，北墙边搭了一个偏房，暂时可以当厨房用的，准备明年盖新房屋，父亲的钱都用在购买木料砖瓦了，已经预支好几个月的工资咧。
缺油少盐的家庭，大体如此，在那个年代，这也是普通人家每天要过的日子了。肉，在县城里得六毛钱一斤，在山野还是便宜一些，一斤少几分钱呢，割上三五斤肉，那是必须的，大肠小肚心肺，每样是算成一斤肉的，也得一样两样的，不见腥肉的席面，不是对不起客人，更是掉了家族的面子。其余就在萝卜白菜洋芋红薯上做功夫了。锅巴，这是灶火做饭大锅烧柴，必然留下的残渣，锅仙厚厚一层略带黄色的硬米糊，半寸厚呢，圆圆如锅底，也是我们天天在太阳底下，眼巴巴的盯着的，可是它高高的挂在屋梁上，与那几根骨头棒子，薄薄一层肉皮包着的不是野猪还是家猪的腿，珍贵的保存着的。一圈钱丝串串萝卜干洋芋块，一环环如串挂在屋檐下，日晒夜露风吹寒冻，一花花白白的霜附在上面，那也是煮过蒸过然后留着，准备好汤锅材料。一袋半袋栗子核桃，父亲从梁上拎下来，让我们一粒粒的敲打破开，剥去外壳软皮，白生生嫩柔柔的，一块块放在大盆里。半条娃娃鱼，那是谁也不敢吃的怪物，听着它的声音，看到它的样子，身上皮肤酥麻骨头发软的，剥皮剔骨切块泡入作料汤汁里。这一手，听说父亲在汇湾公社里，常常做怪的，曾经使得全公社的干部吐了一天。书记不喜欢吃心肺，部长不爱吃羊肉，他把这些细细切碎后，泡在作料汗里，搅拌均匀沉淀后，再用香菜过一道，最后包成饺子，接这些领导们吃饭。水晶饺子，是父亲一绝，透明晶莹的皮，里面粒粒肉丁清晰可见，青白红黄绿五色聚全，汤水散发的香味，从财税所一直飘到公社家属屋。财税所本来与公社，只隔着一栋阅览室的，阅览室与两者平行，后院是菜园子，那香味早早的从院墙漂浮过去，吸引着他们的胃口。提前一天，父亲也散过话头，说是第二天要接客，表示感谢感谢这些年来，公社干部们对财税工作的支持与帮助的。于是，领导们悲剧了，在纷纷叫好的声音后，父亲轻轻地说出饺子料来源。干呕大吐之余，领导们给父亲戴上特级厨师的帽子，谁个能够想到，闻着那么香的食物，美味可口诱人食欲的东西，会是各自最讨厌？
油有棉籽油掺杂菜油，稍稍加了一点点漆油，这是榨菜所用，炒菜就用羊油，这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得到的，多数时候，炒菜只是一铲子水，荡一下锅底罢了。每人每月一两二两菜油，怎么可能够用的？酒是拐子酒，橡子酒，柿子酒，农村有烤酒人家悄悄煮着自家喝的，粮食都不够吃，谁会有苞谷酒咧。只有合作社，以喂牛治病为借口，有熟人关系的，才可能弄到一斤半斤的，平时得酒票，那也是年终时才供应几斤的。果品酒，有点酸辣，有丝丝涩味，可掩盖不了酒的味道啊。
是三席还是五席？八个炒菜，无非白菜洋芋萝卜韭菜，青椒豆角莲藕腌酸菜，粉条豆腐，哦还有一盘谁也不认识的丸子，才上时略略大一些，冒出丝热汽，一会儿就小了一点点啦。这是红薯？三叔还是舅舅，举着酒杯连喝三口，好东西，这是武陵独一份，我吃遍东西南北，尝尽美味佳肴，第一次吃到这个菜。汤锅，是大大一盆，杂七杂八的都煮在里面，这又是什么东西？姑夫还是四爷，眯眼闻后说，有栗子香？是野猪肉？挟一筷子，竹条样又粗又长如粉丝，一棍棍拖出来盆，这又是什么？黄豆粉碗豆粉红薯烨掺杂而成的粉条？这种做法又叫什么呢？
最终，那一年的酒席是干干净净的，吃得一点也没有剩余，当然，每个桌子也爬满了客人，呼呼的扯着鼾。当然是第二天主席时发生的事，夜色浓郁的三更，没睡醒的亲友们，纷纷由家人媳妇扶着回家，走时迷迷糊糊地说，我还能喝，三个桃啊五魁着，失拳了我呀该你喝……
乡村记忆之一 差点成为演员？
乡村记忆之二 砚盘里的香味
乡村记忆之三 一泡鸡屎
乡村记忆之四 学校大院
乡村记忆之五 一池荷花
乡村记忆之六 火柴盒里的世界
乡村记忆之七 冰棍
乡村记忆之八 榆钱儿
乡村记忆之九 鸟语
乡村记忆之十 小河沟
乡村记忆之11 拾麦穗
乡村记忆之12 守青
乡村记忆之13 晒场
乡村记忆之14 露天电影
乡村记忆之15 队屋屋基下
乡村记忆之16 队屋二楼
乡村记忆之17 折杨柳
乡村记忆之18 捉知了
乡村记忆之19 河堤
乡村记忆之20 梨园
乡村记忆之21 自留地
乡村记忆之22 同桌1
乡村记忆之23 赤脚板
乡村记忆之24 十月初一
乡村记忆之25 茅草棚
乡村记忆之26 同桌2
乡村记忆之27 算盘珠
乡村记忆之28 砍柴禾
乡村记忆之29 古墓葬群
乡村记忆之30 眼泪
乡村记忆之31 毁果园
乡村记忆之32 黄家滩
乡村记忆之33 江西馆
乡村记忆之34 郭家梁子
乡村记忆之35 艾蒿
乡村记忆之36 篦子
乡村记忆之37 棕叶蓑衣桐油伞
乡村记忆之38 大河涨水
乡村记忆之39 小白杨
乡村记忆之40 摇窝儿
乡村记忆之41 接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