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族报 2013-3-8
□ 周永健
20世纪初的贵州苗族地区。 资料图片
杨汉先认为,贵州的民族学工作,应该首先注重对民族的分布与归类进行研究。而“民族分类之根据,除体质外,当以语言为主,而历史风习等辅之。”所以,杨汉先在实地调查中特别注重有关黔西苗族支系的名称、历史及分布诸端的内容,他认为“由于西南地区民族过于复杂,不能不有集团个数之假设,否则分类研究之进行亦无从而发展”。鉴于材料的贫乏,他深感对黔西苗族作分类“未免言之过早”;但是,“吾人如欲研究苗族之整个文化,当综合此种小支系之苗族,加以研究,始能奏效。故苗族之种类问题不再分类,而在归类也。”
杨汉先主张,“今日吾人所指之新分类,原则上应顾及两点,一为历史的,一为地理的,所谓历史者,有的苗族虽相距甚远,然其历史最为密切。故实为一集团者例如云南、罗次之大花苗及贵州紫云之大花苗(汉族称花背苗,或鸠鸠苗)。所谓地理者,有的苗族虽然名称不同,然实究之,因居住于同一地带,文化极相似,故应列入一类,如威宁大花苗及毕节大花苗。两者名虽异但居处接近文化同,故应列入一集团。”杨汉先详细地以历史、日常生活(即衣食住行,可分为高地型、平原型)、语言(以各族自述其语言与他族语言相差程度,并以学者调查所得的各种苗语验证)为标准对黔西苗族各支系予以归类。
杨汉先对黔西苗族各支系的名称、地域分布、姓氏、源流、宗教信仰及历史传说均进行了详细考察。居住在安顺的坝苗又被当地汉族称为花苗,经过实地调查,结合文献资料,杨汉先认为,坝苗的血统不如大定白苗、威宁大小花苗等苗族支系纯粹。“安顺附近坝苗约含有仡佬、汉人等之成分不少,其次则侬家之成分亦有。至于与其他支苗族混血,则更不必言,而尤与水西苗混血者为最多,故或言坝苗为水西苗之一支系亦无不可。……此种混血情形在三百年以前最盛,当延百余年左右之久。”杨汉先认为坝苗在贵州与汉族发生紧密联系的时间应当开始于明代,“今日之贵州真正汉族(即来贵州后仍然保有较为纯粹之血统)尚保存有汉族之名者,大多数皆于明以后来贵州也。其于明以前来贵州之汉族,今已不复有汉族之名,反而被后来之之汉族列入苗夷民族,或非汉非苗之民族。例今日所谓堡子、凤头鸡、红脚鸡等。故严格而言,苗族与汉族于贵州境内发生密切关系者,实向明代开始。”
杨汉先注意到坝苗各姓在丧葬习俗的开路仪式中,尽管“各姓用之鬼师不同,故各姓历史不同,然送死者去,则皆言及三岔河。”由此判断,安顺坝苗迁出的祖居地名称应为三岔河。“常考苗族源流,川、黔、滇三省交境地区,实为今日大部白苗、花苗之发祥地。”
“多数之坝苗,承认其族人早年曾大规模移入云南之蒙自、开化,彼等称该地为小曹,故今日云南南部苗人或乃坝苗之一支。”杨汉先还从安顺坝苗的口碑资料中梳理出坝苗迁入云南的原因,即历史上发生在黔北地区的大面积饥荒与战争。因为,“第一、考今日云南、缅甸、安南、暹罗各地之苗多系花苗白苗。但今日之川南白苗,黔西之犵苗(亦即坝苗)尚能叙述其族大规模移入云南南部者,吾人不能认为偶尔之事,今以越滇缅暹各地诸苗,乃由川南黔北之白苗花苗移去者,至为合理。第二、吾人虽未知安南、暹罗苗族与安顺坝苗关系如何,但据法国传教士萨维那说:东京苗乃经云南至东京者,今安南既在云南之南,故安南苗族必经云南南部始能入安南也,安顺坝苗既承认其族于早年曾大规模迁入蒙自、开化,故或东京、老挝之苗,乃坝苗之迁入蒙自、开化,而再至东京、老挝者。第三,且考坝苗历史,既由大定移来安顺,则与东京苗之述其移徙路线丝毫不差。又按坝苗之另一名为花苗,但安南苗亦多为花苗。由此各点证之,安南苗或乃坝苗之同流异支也,再暹罗苗名既为花苗或白苗,则大约与坝苗亦有密切关系也。”
杨汉先了解到,坝苗在每年春季都会去附近山林中祭祀大树或者大石头,“乃于斯地斫木棒一根或二根,长尺许,粗如小茶杯,带回供于村旁之土地庙。故吾人曾于坝苗村寨附近土地庙中,发现供有十七支小木柱者,其形状似人,然并非有意制作为人形者。据云,彼等供此,即供山水土地,可保一村平安,庙内除木棒外并无他物。有的村寨并禁止妇孺由此中土地庙经过,意在避免亵渎也。”
牛角苗居住在安顺以南20公里新场一带,杨汉先认为苗族一些支系名称的来历最初与地名或人名有关,所以他也就据此推断牛角苗的迁移路线和时间。杨汉先根据乾河周姓所述,又据岩松菁朱姓的说法,“今就此传说臆断,则或与坝苗同一时间移动者也,且昔年此二族,或许为衣服语言均同之一支苗族。……就牛角苗之传说而论,似较其附近诸苗者尤古。”他认为牛角苗居住在安顺的年代当在明以前,他们迁移到安顺的路线和时间大约与坝苗相同。
他还从服饰来推论白苗源流,“吾人观察此族衣饰,颇似云南威信、四川珙县之白苗语亦大同小异。故由四川南部移来安顺,实一可能之事,至于移来年代,则或较坝苗为晚。此族与其他苗族少有往还,由体质外表观察,似有一独特型,近年尚且续保持其单纯之血统。”
杨汉先在调查中发现,长角苗内部又自分为短角、长角两种。二者的衣服、语言略有差异,婚姻也以此为范围。“可知此族之分支,正在过渡时期,诚为吾人研究苗人支流成长之良机也。”而补龙苗系安顺城内汉族人所命名,实际上“此族并非补龙……真正之补龙则居于镇宁江龙场以下,乃仲家之一种,实非苗也。”他还考辨得知补龙苗与青苗,“盖明以前此二族历史相同,明以后始异也。”并确认补龙苗的形成,始自安顺修建城墙时。“彼等原为安顺南外之青苗,原居于今之南官屯,因安顺建成时,附近民众被迫搬运泥石,居南关屯之青苗,距安顺城甚近,每日被迫参运泥石,久之不堪其苦,于是相率往新场一带逃避。初时移至石头寨,此地去城较远,使役乃得免。其余居青苗洞附近之青苗,则未知他迁。……以上事实乃补龙所自述者,亦为青苗所证。青苗曰‘补龙苗乃吾人兄弟移往新场一带所变者,其子女服饰虽改变,然语言则仍保存吾人之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