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辞典今昔
刘绍铭
东方早报 2009-8-9 5:02:46
不记得童年自修英语时买的第一本英汉词典是什么名字了。只记得是小小的一册，比方块豆腐大不了多少。那时候的“双解辞典”尚未面世，释义用的都是清一色的中文。由于篇幅小，收的词汇相当狭窄，因此入选的只限常用单词。这本当年携带的袖珍词典早已失散多年，未能引证我以下的种种猜想。
我猜想那本小工具书的内容，必定有simple这个字，但较生疏的simplistic是否也收入，就难说了。那次骂香港记者simple and naive，大概是指他们问题“幼稚”、头脑“简单”。其实拿当天说话的口吻来看，他说的该是simplistic。“英英、英汉”的双解辞典说，simplistic是treating difficult subjects in a way that is too simple，这就是说思路不清，把复杂的的问题“化繁为简”。如果我猜想得对，小工具词典没载simplistic这个字，因为这是一本名副其实的“实用词典”。黑夜中你要照亮房间，学会了lamp是“灯”就够了。Chandelier与日常生计无关，因此并不“实用”。小词典的功用，多为了“应急”，像旅游手册后面附上的单字。
“英英、英汉”双解这个特色应是大辞典制作的一大跃进。叶公超这种在外语上有深厚根底的学者专家都反对学生依靠英汉辞典进修英文。他在西南联大教书时，看到学生台面搁着什么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就叫学生赶快丢进垃圾桶。George Yeh脾气坏，我相信实有其事。
弃英汉辞典说来容易，但对我们中文是母语的人说来，一上手就捧着Oxford或Webster来执疑问难，要紧关头时，会手足无措的。你不知apple为何物，翻开字典的解说，但见：a hard round fruit with white juicy flesh and a red, green, or yellow skin。你猜了半天不知何物，只得打开我前面说过的小工具书来看，忍不住惊叫一声，呀！原来apple就是“苹果”！
英汉辞典的功用，遇到同义词时，单看字面的翻译，不易看出两个字性质的分别。Customer是顾客，Client也是顾客。要知二者的分野，得求助双语中的英文释义。Customer是一般商店的顾客。Client是“接受专业人士服务”的顾客。你到“发型屋”指定一位hairdresser做头发，你就是这位“专业人士”的client。在西方文化中，sin和crime有很大的分别。如果翻看袖珍辞典，大概一样翻作“罪”或“罪恶”。这时一定要求助于英文的解释。Sin: an act that is against religious rules and is considered to be an offence against God，也就是说sin是违反上帝法则的罪行。Crime的定义简单多了：illegal activities in general，作奸犯科就是crime。
说近十年来英汉辞典的制作换了新天，一点也不过分。以前学英文，要知idioms, prepositions, usage和phrasal verbs等词类怎样运作，都要分别购买参考书。现在牛津、朗文和麦克米伦等大出版社所出的“大辞典”，多达二千余页，把上述各种词类的功能尽收眼底，真是功德无量。“大辞典”的用处，远远超过“双解”。英语最难把握的地方，是看似面貌单纯、其实满布机心的“小词”。像go, get, do, make这些单字一出家门，与外人搭上（collocate），就变得行为不检。这些交游广阔的小家丁，宜严加看管。
只要肯花工夫，英语是可以无师自通的。我今天在这方面粗通文墨，开始时也是捧着小词典“来是come，去是go”这样学来的。今天的小朋友学英文，工具书这么多，内容又这么顾虑周全，英文再学不好，该以打屁股discipline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