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人类学：农村发展理论与方法
(2013-07-03 22:3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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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问题无论从地方还是全球的规模看来都是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一般的环境研究更多注重的是科学、政策和经济学，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本地的文化现象。然而如何制定环境政策，让利益相关者参与到可持续发展过程中来？对于这个重要的方面，人类学有着独特的贡献。和利益相关者一同工作、为其代言并对其作出分析，正是人类学者所长，且跨学科方法使得人类学者可以结合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进行研究。
戴维森文理学院人类学系教授，复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特聘教授罗立波博士于
6月13日下午为我们带来题为“环境人类学：农村发展理论与方法”的讲座，以自己在杜克大学尼古拉斯环境学院完成的论文“学习养鱼：在北卡罗来纳州发展可持续水产业”为例，详细说明了人类学者是如何参与环境研究的。
在
1970年-2008年期间，鱼类养殖是所有农业部门中增长最快的一个，其增长率超过了人口的增长速率(FAO 2008：6)。2008年，人类所有的鱼类消费中，接近一半来自水产养殖业（在中国这个比例是62.3%）。大部分的水产业发生在发展中国家，其中中国是最大的生产国，这些富有价值的出口物种使得水产业成为了一种发展工具。虽然水产养殖并非新生事物，但1970年以来的爆炸式增长使其成为了一个革命性的生产方式，随着动物蛋白消费的增加，它被描绘成拯救环境、改善经济 (Sachs 2007)、保障食品安全(Godfray et.al. 2010)的万灵药。
食品是检验环境（保护）、经济（效率）和社会（公正）三重底线的一个十分具有启迪性的透镜，也是可持续发展的一个指标。与其他动物蛋白来源比起来，鱼类一般来说比牛肉、猪肉或鸡肉有着更高的饲料转化率 (Steinfeld et.al. 2006; Hall et.al. 2011).
而无论在土地使用还是退化，污染排放，还是淡水与能源消耗上来说，水产业相对于畜牧业都有着较小的环境成本 (Hall et.al. 2011)。然而这种增长也常常被批评为是不可持续的，可以说水产业有着以下环境问题：1.直接带来环境退化：由于密闭式动物喂养系统(CAFO)带来的疾病和粪便。在农业理论中，只有“将稀释作为污染的解决办法”(“dilution as solution to pollution”).2.
由于较为美味的食肉鱼类需要大量饲料和鱼油，即食物链下端的水产品来喂养，于是加快了捕捞业“沿着食物链向下赶尽杀绝”的趋势。3.在用以留种的野生鱼种的捕捞上，浪费率非常高，也起到了与捕捞业相似的灭种效应。4.能量和水的消耗很大。5.引入非本地入侵种造成生物多样性的丧失。6.陆地、沿海和海洋的大片栖息地被用作渔场。水产业生产系统的生态多样性带来了这样一个悖论：“对于全球性的渔业库存的崩溃，水产业既是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也是一个可能的导火索。” (Naylor, Goldburg, et.al. 2000:1017) 混养（包括传统的一体化农业）和循环系统养殖，是两种生态可持续水产业的方式。
同时水产养殖还具有以下社会不可持续
问题：生产方式与生态系统的紧密结合，以及对共用资源的依赖。管理问题。政府和市场治理问题（需要通过合适的政府管理和关于外部性的经济核算鼓励水产养殖企业“将稀释作为解决办法”）。在农民互相之间、与政府之间、与消费者之间的（科技与经济）信息流的不畅，缺乏“信息化的环境治理”。
北卡州在
1989年通过了农业发展法案，州农业部是主管机构，并在2011年前设有海产与水产养殖联合立法委员会，北卡罗来纳水产协会(NCAA)为主管机构的协同机构。在政府治理方面，美国的规章制度架构直到21世纪还存在如下对水产业发展的阻碍因素：海洋(包括远海和近海)辖区重叠、多用争议。另外，对于水产业的调控和管理来说，似乎没有一个专门负责的功能实体，分散的调控权力体制使得水产业管理，尤其是海产养殖管理上出现了很大的漏洞。通过法庭系统代替管理机构的指导方针，始终不是一个建立可持续性水产业的有效方式。在北卡州，由于养殖规模较小，且没有远海的海产养殖，在联邦法律中出现的断裂现象在州一级上没有那么明显，所以在北卡州与其他州的政治生态学也有了明显的不同。这个州的水产业集中在东部，基本是淡水池塘养殖，使用室外温水池塘，一些贝壳为循环养殖，非本地种（如罗非鱼、对虾）的养殖有着增加趋势（但需要特殊许可，原因见上）。 这些基本情况对于发展是否可持续是非常重要的。北卡州渔业的可持续性，在于由于养殖规模小，其不依赖于共用资源；通过合作社进行有效的生产系统管理；有效的政府和市场管理：对环境的法律监管较为连续，且瞄准了特定市场；有效的信息化治理（包括生态标签，第三方认证等）：在州政府机构和个体农户之间有着较强的社会网络，信息流较为通畅。罗立波博士对北卡州各处从事水产养殖农民进行了参与式观察，尤其是对两次北卡农业发展会议进行了田野研究。并在传统人类学质性研究方法中加入了社会网络分析
(SNA)、定量的话语分析(Discourse Analysis)和地理信息系统
(GIS,e.g. esri)等定量方法。 研究希望阐明，社会语境和相应的社会关系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北卡州东部克雷文县的混血柳鲈养殖场主蒂姆﹒丹尼斯夫妇，和周边种植庄稼、养鸡和其他农产品的邻居一样，称自己为农民，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关切和解决问题的方法。蒂姆十分强调农民和渔民的区别：“饲养”的概念——“把鱼当做婴儿来养，它们也就会通过市场来反哺”。渔业和养殖业不仅在法律上有着各州和联邦认知不一的冲突，且在两个群体之间也有着社会冲突，主要由于渔民认为随着全球化进程和野生种数量水平下降，他们在经济上的地位正在渐渐被养鱼的农民代替
(Andreatta and Parlier 2010; Tango-Lowy and Robertson 2002; Ziegenhorn 2000)。这也是为何海洋空间规划在水产业发展计划中特别被提出的原因(FAO 2010b)。詹姆斯﹒艾奇逊认为，在世界各地的渔民中存在一种共享的文化，他们对渔业的独立和自由特点有着近乎信仰的忠诚。愿意转入养殖业的渔民都是对这种文化不那么认同的。
养殖场从
1991年开始经营，蒂姆照顾养殖场，他曾经是一名制造业的水质工程师，认为最重要的技巧是保持饲料用量和水质之间的平衡。他的妻子贝蒂另有一个全职的工作，北卡州的推广官员介绍说他开的是“夫妻老婆店”。这对夫妻也是2002年北卡州第一家养鱼农民合作社的创建者之一。
就如蒂姆丹尼斯夫妇一样，北卡州北部的一名罗氏沼虾养殖场主丹﹒史密斯夫妇曾经也在本地区的企业有着全职工作。由于联邦政府对种植烟草农民转型的支持，
2005年史密斯夫妇决定用继承的家庭农场土地（本来租给烟草农）来养虾，他认为最重要的是“市场推广”，农业合作社正满足了这个需求。史密斯是“美国对虾合作社APC”的创建人（2008）之一，合作社的口号是“美味来自新鲜”，它为生产对虾的成员提供市场服务，也提供加工设备，使得其产品能够符合纽约与加州亚裔消费者群体的需求。现任主席珍妮薇说道：“农民一般都是不愿合作的，但是在这个团队里我们都知道合作才能够是我们的利益最大化，因为我们是在打造行业”。由于对虾在美国的市场新近才出现，且农民、渔民对“合作社”的理解已经与
80年代不同，能够接受这种“共产主义”的事物。
在 建立合作社的过程中，北卡罗来纳州的政府推广机构参与程度非常高。蒂姆﹒丹尼斯就提到“来自州政府推广机构的建议十分重要”。在合作社人们分享市场信息和生产有关专业知识，例如
APC就制造了一套加工设备。合作社取得了来自第三方——蒙特里海湾水族馆MBA
的海鲜观察项目的“最佳选择”营养标签。并获得了烟草信托基金和国际农村进步基金会，以及北卡州农村经济发展中心的资助。参与合作社当然意味着资源的共用，然而社内成员的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个人的，因为水产业需要控制环境，这一点与渔业的公地概念不同。
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
(NCSU)Thomas Losordo博士的专利鱼谷仓（
Fish Barn，见图一），是一种循环系统(RAS)，“以养鸡的方式养鱼”。如此，便能够减少废水污染，提高生产效率，食品安全更有保障。实验自1989年开始运营以来，便以“评估和发展集约型水产业的循环技术，传播最经济和可持续的水产设备运作方式”为己任。
图一，位于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内的鱼谷仓。
城市水产业不再是发展中国家的专利。
2011年，得益于州立大学的Fish barn技术，里克﹒伊斯顿在北卡最大城市夏洛特建立养殖场，面临着城市区划、水源和公众不认可的困难，他认为：“如果没有政府推广机构的支持（例如，向夏洛特城市规划者说明鱼谷仓不是谷仓）和理想的场地（坐落在机场旁的一个仓库），是无法完成的。”另外，是“本地的、可持续的鱼类”，这种有市场号召力的混合信念即文化力量，或许再加上“最佳选择”即食品安全的标签，帮助他也帮助消费者克服了对养殖鱼类的偏见。许多最近兴起的社会运动，与“本地的复兴”有关。在全球化时代中，合作社的再兴起是地方性抵抗（不道德而危险的跨国公司）的象征——一座道德堡垒。也是小企业打造商标的机制；反过来说也是一种结构性力量，为当地人提供另一种获取资本密集型设备、扩大消费群体的渠道。城市农业在美国的很多城市社区已经成为了流行，在发展中国家，城市农业改善食品安全和生态环境，降低食品运输成本，促进经济。在发达国家，尤其是移民社区，也同样适用。城市农业可以是业余爱好，也可以通过像里克这样的商业运作成为一种现代生态工程
(Costa-Pierce et.al. 2005, Lutz 2005)。
北卡罗来纳州水产业发展大会每年举行一次，北卡罗来纳水产协会
(NCAA)同时召开会议，目标是信息共享，具体为“汇集在北卡罗莱纳州的广大市民，当前和未来的养殖户，科学家，以及来自监管机构的人员交流北卡州水产养殖业信息与思想的发展”。大会集中反映了通过田野调查可以发现的问题，那就是小规模的水产养殖使得对社会网络的依赖性很强，通过建立合作社的方式，网络得以强化，且州政府机构和大学研究人员对于网络的维持起着关键作用，信息化的环境治理对于生产者来说也帮助很大。具体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合理的管理和对农民的教育，以及促进可持续农业的经济刺激——在生产者和消费者均有的经济人理性以及高度发达的信息流，是促进而非阻碍可持续性实践的因素。其中，信息化的环境治理，即公民社会组织在政府的参与下建立和推广可持续性评级标准，是商业企业最大的约束力来源。是无论市场手段还是政府调控都无法替代的作用。在水产业中的利益相关者包括了所有以下行动者：政策制定者，监管部门，私营部门，社区，发展项目的捐赠者，以及作为生产者和消费者的个人，信息流应当通过正式的生产者协会和其他组织的社会网络进行扩展。
最后罗立波博士表示，希望在中国找到合适的用作比较研究的田野点，比对中国有无这种以农民为核心的信息流和合作社的对应形式。在环境人类学田野研究中具体的理论问题还涉及“大自然的人类学”（
anthropology of nature)：强调自然的文化意义，即人们看待、理解和生产自然的方式。以及“城市生态学”（urban ecology)：从生态系统的视角重新审查城市空间（土地和资源分配），社会分层，城市政策等。
（复旦人类学2011级硕士生冯然整理）
本文转载自复旦人类学新浪博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