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生态学左右下努尔人的社会制度——读埃文斯•普理查德的努尔人 [李廉劼]
“平衡”生态学左右下努尔人的社会制度
——读埃文斯•普理查德的《努尔人》
【摘要】:努尔人的社会里没有政府性质的机构,也没有所谓的法律制度,更没有的规范的社会制度。但他们和牛羊之间、和丁卡人之间以及努尔人内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反映出了一种存在的和谐。努尔人简单的物质文化状态决定了他们必须高度依赖于当地的生态环境,正如他们和牛群之间巧妙的“相生相克”的规律一样,这种相互制约和协调的关系,把他们和周围的生态关系衔接成“平衡”关系。
【关键词】:努尔人,“平衡”生态,社会制度
《努尔人》描述了一种“柏拉图式”的“理想世界”,也如同陶渊明所构思的世外桃源一样,有所不同的是埃文斯•普理查德描述的这个“美丽世界”却是客观存在的。在《努尔人》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在没有国家政权干预下的原始部落的形象画面,努尔人的生活看上去非常简单,而且这种生活方式严重受制于自然生态环境,他们则是依靠一种“平衡”的生存力和生态环境对抗,从而维护部落裂变之间的社会制度关系。而且形成了一套可以维持其政治制度、年龄结构、宗族制度、婚姻制度等的合理社会制度。
努尔人居住在绵延于尼罗河与苏拜特河和加扎尔河交汇处南部两侧的沼泽地带和开阔草原地带以及苏拜特河和扎尔河这两条之流的河岸上。“政治制度是本书的主题,但是,如果不把环境因素和生活方式考虑进来,就不能理解这种政治制度……可以看出,努尔人的政治制度是与其生态环境相一致的。”埃文斯-普理查德指出。由此可见,生态环境对努尔人整个社会制度都产生了巨大的制约作用。
“生态学”(Ecology)一词作为一个学科名词源于希腊文Oikos,其意为住所或栖息地。是1866年由德国E•Haeckel在《普通生物形态学》里提出的,Haeckel初次把生态学定义为“研究动物与其有机及无机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科学”,特别是动物与其他生物之间的有益和有害关系。生态学是研究生物与环境相互关系的科学。生态学一般分为三个领域:个体生态学(研究生物对其生存条件的需求)、种群生态学以及生态系统。
在努尔人的生活世界里,生态学被赋予了不同的表现形式:“就生态学特征而言,主要有(1)它是绝对平坦的。(2)它有粘土性的土壤。(3)覆有稀疏、纤细的丛林。(4)在雨季,这里布满高高的杂草。(5)这里常常遭受大雨袭击。(6)这里横穿着一些一年一发洪水的大河流。(7)在雨季结束,河流水位下降之际,这里又常常遭受严重的干旱。这些特征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环境系统,这个环境系统直接制约着努尔人的生活,并影响着他们的社会结构。” 从作者的描写中我们不难看出,努尔人周围的生态环境和他们的文化形态之间存在着很强的相互依托的关系,旱季和雨季的鲜明交替,导致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中迁徙生活的出现。这就反映了生态学中个体和种群对生存条件的需求关系。努尔人生存的生态与努尔人本身之间也就形成了一种统一的关系,在这种关系的相互制约和作用下,构成了努尔人群的生态系统,这也是人类生态学所研究的内容。人类生态学是研究人与环境辩证的统一关系的学科。人类生态系统是人类及其环境相互作用的网络结构。
努尔人对生存环境的需求,鲜明的体现在他们对牛和羊的依赖上,尤其是牛。普里查德介绍了努尔人对牛的兴趣,主要说牛是他们心爱的财产,牛为他们提供了很多生活必需品,比如为他们提供了奶、肉、血,还可以拿牛皮来做床、托盘、皮袋子、鱼叉、器皿等等。“作为必不可或少的食物来源和最重要的社会财富,牛是努尔人最为珍视的财产。”他们的大部分社会活动都与牛密切相关,如部落间的争端、成丁礼仪、婚姻规则、给孩子取名等。他们的生活中有大量的有关于牛的词汇和艺术,比如关于颜色的术语和词汇等。努尔人对牛的依赖和注重的一个很好的例子是他们经常会为牛而进行械斗。他们不仅靠牛来获取生活必需品,还以牧人的眼光来看待世界,牛是他们最心爱的财产,他们有时候会冒生命危险来保护自己的牛,甚至去窃取旁人家的牛,可以说他们的大部分社会活动都是与牛有密切关联的。在努尔人的世界里,牛和他们的关系、他们和丁卡人的关系以及努尔人内部之间的关系反映出了一种存在的和谐。生命存在的和谐,构成了其最高的本质力量,在这一力量的推动下,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合作以及人与人、人与组织间的合作,不是遵循制度的本性合作,而是遵循事物的本性、自然的本性、生命的本性、人的本性而合作。
生态学中相互依存与相互制约的互生规律中指出:相互依存与相互制约规律,反映了生物间的协调关系,是构成生物群落的基础。普遍的依存与制约,普遍的依存与制约又称物物相关规律。有相同生理和生态特性的生物,构成生物群落或生态系统。系统中的同种生物之间相互依存和制约,异种生物间也存在相互依存与制约的关系,不同群落和系统之间也存在依存和制约关系。这种影响有些是直接的,有些是间接的,有些是立即表现出来的,也有些是需滞后一段时间才显现出来。尽管努尔人主要是靠耕种、渔猎和采集为生,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也对自己是牧民的身份有着一定程度的认可,“他们不仅靠牛来获取许多生活必需品,还以牧民的眼光来看待世界”。牛成为了他们的物质财富和精神文化财富的象征。从日常用语到与他族之间的往来,牛都充当了重要的媒介作用,他们把维持生计的希望寄托于牛,更把社会地位等意义与牛紧密相连。“把所有的社会过程和关系都用牛来界定”普里查德说。
努尔人生活在相对严酷和恶劣的生态环境之中,但他们认为自己的生存环境是世界上最好的,他们热爱自己的土地、房屋和牛羊群。生态学特征给努尔人的混合型经济以一种偏向性,这与牛在努尔人价值观念体系中处于最高地位的情况是一致。对价值的强调在《努尔人》中不断地出现,价值意义使各种关系得以合理的呈现,普里查德就在他关于时间和空间的论述中指出,社会关系存在于生态学系统、时空和裂变制度之间,也存在于时间和空间之间。生态要素之间的相互依存在这里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此外,通过“食物”而相互联系与制约的协调关系亦称“相生相克”规律,具体形式就是食物链与食物网。也就是说每种生物在食物链或食物网中都占据一定的位置和作用。各生物种之间相互依赖、彼此制约、协同进化。被食者为捕食者提供生存条件,同时又为捕食者控制;反过来,捕食者又受制于被食者,彼此相生相克,使整个体系(或群落)成为协调的整体。亦即体系中各种生物个体都建立在一定数量的基础上,它们的大小和数量都存在一定的比例关系。生物体间的这种相生相克作用,使生物保持数量上的相对稳定,这是生态平衡的一个重要方面。努尔人居住的地形特征所构成的生态环境系统,与他们对牛的兴趣相结合。他们也因此随着旱季与雨季东奔西走,在牛棚和村落之间往返。这样也导致了他们的食物容易缺乏,从而使群体的成员直接相互依赖,并倾向于形成经济性的合同体,相同的生态条件和迁徙方式使得相近区域内生活的人们之间形成一种紧密的依赖关系。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作者把努尔人称作“牛背上的寄生者”。 对牛的重视和依赖充分反映出努尔人简单的物质文化状态,这种物质文化简单的人群是必须高度依赖于当地生态环境的。牛和努尔人之间也就巧妙地形成了“相生相克”的规律,这种相互关系之间彼此制约和协调,也就把他们和牛之间的生态关系衔接成“平衡”关系。
普里查德指出努尔地区具有以下几个一般性特点:“(1)努尔人的生态学关系似乎处于一种平衡状态之中,只要当前的关系存在,牛牧、园艺以及捕鱼就能从事下去,但无法得到改善。人们可以在这种与大自然的抗争中生存下来,但不会有所发展。(2)混合经济的必然性是生态学平衡的结果。牛瘟使得人们不能完全依赖于奶食品;气候条件使得人们不能完全依赖于谷物;而水文变化又使得人们不能完全依赖于鱼而生存。这三个因素结合在一起,使努尔人能够生存下来,而且,他们的季节性分配决定着努尔人在一年中不同时期的生活方式。(3)这种生态特征给混合经济赋予了一种偏向性,使其有利于牛牧业。(4)努尔人经济需要一种随季节而在高山和草地之间往返迁移的生活方式。生态周期把努尔人的一年划分成:湿季和旱季。在湿季里,他们生活在村落中,而在旱季他们生活在营地中。营地生活又分成两部分:早期阶段和晚期阶段。(5)缺乏食物、技术落后以及没有贸易使得较小的地方性群体的成员直接相互依赖,并倾向于使他们形成经济性的共同体,而不仅仅是被附有某种政治价值的住所性单位。(6)过去进行迁居的趋势、现在的季节性迁移以及想要通过袭击丁卡人来弥补牛群损失的愿望,强化了比村落更大的单位在政治上的重要性。因此,这也使作者在后文把政治制度主要作为比村落社区更大的地域性裂变支之间的一组结构关系来加以讨论。”
这些特点体现了物质动态平衡规律和相互适应与补偿的协同进化规律。物质动态平衡规律又称协调稳定规律,是指当一个自然生态系统不受人类活动干扰时,生物与环境之间的输入与输出是相互对立的关系,对生物体进行输入时,环境必然进行输出。生物体一方面从周围环境摄取物质,另一方面又向环境排放物质。对于一个稳定的生态系统,无论对生物、环境、还是对整个生态系统,物质的输入与输出总是平衡的。生物与环境之间存在着作用与反作用。生物给环境以影响,反过来环境也会影响生物。如果因为某种原因损害了生物与环境相互补偿与适应的关系,例如某种生物过度繁殖,则环境就会因物质供应不足而造成其他生物的饥饿死亡。试想一下,如果努尔人大量的繁殖,人口猛增,那么势必会造成供给不足或者是群内动乱等。然而,努尔人总人口是20万左右,每个牛栏中平均有10头牛、5只羊,牛的数量基本上超过了人口的数量。可见,他们和牛之间的生态关系应该是“平衡”的,不会造成物质动态规律的不平衡。
“平衡”的生态关系也使努尔人内部的社会制度于生态相适应,并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特征,比如政治观、亲属观、宗族观等。
一、亲属和宗族观:
“努尔氏族是最大的父系亲属群体,他们把其继嗣关系源于一个共同的祖先,彼此间禁止通婚,性关系也被认为是乱伦的。” 作者认为亲属制度就等同于原始部落中的社会结构,而亲属关系形成的基础是核心家庭,在不同部落和部落内部都形成一定的亲属观。努尔人和外族的亲属关系主要是与丁卡人的关系,丁卡人是他们主要的攻击对象,从他们那里努尔人可以掠夺到很多的牛和俘虏,但努尔人并不把俘虏当做奴隶来看。他们通过收养的方式把丁卡人移植到其俘获人的宗族之中。他们沿着这个宗族来上溯祖辈,直到祖先的先祖们,而他们则会成为新的一个宗族的一个新生长点,这种融合是彻底的和特殊的。被收养的丁卡人的后代可以与旁系宗族通婚,时间长了以后,就与努尔人建立了姻亲关系。没有被收养的丁卡人一般把自己的血缘关系上溯到一位女性的努尔人的祖先那里,通过她而把自己转接到一个努尔宗族中去。作者还提到,有些努尔人还通过神话的方式把不同的宗族与其他的外族联系起来,丁卡人与努尔人有时候就是通过传说中的某些人物的关系联系起来。作者认为努尔人的一些宗族特征都很特殊,在努尔社会里,氏族是指由一组宗族关系所构成的系统,宗族则是氏族的一个谱系的裂变分支,氏族也可以说是氏族群体的一个系统。
努尔人的宗族制度是社会组织的重要原则,也是他们建立社会关系的核心线索。而宗族观正是这一制度运作的基础,亲属关系实质上也就决定着整个努尔宗族制度。
二、政治观:
在努尔人的社会里没有政府性质的机构,也没有所谓的法律制度,更没有的规范的社会制度。他们的“国家”是一个没有领导的“国家”。这也有点小国寡民的味道。 努尔人最大的政治裂变导火索是部落,部落被分成许多地域性的裂变分支,这种裂变分支往往引发冲突和战争。“每一个裂变支本身又存在着裂变,其各个组成部分之间存在着一种对立关系。努尔人在表述他们的政治观念时,自己就清楚地陈明了这一结构原则。” 世仇在努尔人那里成为了一种部落制度,世仇要求部落分支之间既要彼此相离得足够近,从而能够保持活跃积极的敌对关系;又要相离的足够远,从而能使这些关系不会抑制那种更为和平、必要的社会接触,以保持在对立部落裂变支之间维持结构平衡,政治上的某些价值体现在他们与居住地的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在这没有“国家”的社会里,部落政治群体对外进行政治关系的基本结构原则是靠平衡的对抗作用来维护的,对抗就体现在村落间的械斗、世仇之中。
“正是通过地缘和血缘的既对立又融合的关系,努尔人的社会才得以达到平衡,组织成一个有序的无政府结构。” 在努尔人的社会里,生态环境决定了人们获取食物的方式,也间接地影响了人们的生计模式思维模式。生态环境导致迁徙生活,而迁徙却使努尔人形成了不同的部落;生态环境影响了人群的分布,而这也正是引发部落裂变的重要原因。生态环境严重左右了努尔人的生活,制约了他们部落的发展和部落的裂变分支。
努尔地区的气候、温度、土壤、降雨、地形与植被、牛群、部落之间形成了一种相对稳定和平衡的关系,把相互之间的生态平衡保持到合适的状态,所以他们的社会制度就适应了他们生活的周边生态环境。
生态是平衡的,遵从整体协调、循环自生、物质不灭、能量守恒;
生态是进取的,倡导竞争共生、高效和谐、协同进化、优胜劣汰。 努尔人的生存状态和社会现状反映的正是生态和社会相对和谐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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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廉劼:云南大学09级民俗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