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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大学人】出生在中秋的孩子(09.17)

【辽大学人】出生在中秋的孩子(09.17)

      1992年的中秋节,我出生了。六年后的中秋节,我弟出生。对于我的家庭而言,这一天很重要。母亲坚持认为,是月亮,是老天爷,赐予她这样的荣幸,让她在特殊的日子里,诞下两名婴儿。

      因此家里中秋节的仪式非常隆重。早晨,母亲会烧起柴火,热好锅,做红豆南瓜粥,盛在白瓷碗里,青皮黄瓤的南瓜,绵甜可口,大粒红豆嚼在嘴里,能让人忘却昨夜残留的梦。

      舀去红豆粥,有一层锅巴贴在锅的内壁,我和弟弟喜欢抢着吃。又硬又脆,有淡淡的甜味。家里孩子多了,什么都要抢,如果不机灵点,好吃的一眨眼就没有了。

      上午,母亲去买菜,父亲在院子中间摆一张圆桌,上面放香炉、红蜡烛和食物。昨天就订好了蛋糕,取回来在圆桌上放一会儿,我眼巴巴地望着,不能吃。母亲说:“要孝敬老天爷的,他吃过了,我们才能吃。”

      在二十一世纪交接的那几年,吃蛋糕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像我,只有在一年一次的生日,才能狠狠吃顿奶油蛋糕。当天,母亲还会派我给邻居家的孩子们送去,“让大伙儿都尝尝,沾一沾你的福气!”

      我心里有一点点不乐意,但是小孩子的喜怒瞬息万变,一旦看到小朋友欢欢喜喜接下,就又开心起来,觉得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

      母亲会炒许多菜给我们吃,过油肉、烧茄子、炖排骨、拌黄瓜。除此之外,还得一起包饺子,我负责擀饺子皮,细皮嫩肉,不一会儿就腰酸手肿,被我妈揶揄:“我闺女是读书人,不能做这些啊。”

      饺子分肉素两种馅。肉饺子是白菜猪肉馅,圆滚滚,身上几道褶子,像被刀刻过的,棱角分明;素饺子是韭菜鸡蛋馅,苗条玲珑,像扭着麻花辫的大姑娘。我迟迟学不会包素饺子,胡乱一捏,一压,管它什么模样,能吃就可以咯。

      等午饭停当,供奉上老天爷,香也快烧尽,父亲便在院子里放个炮仗,母亲则催促我们出来磕头。她自己最后磕,三个,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一定要我们听到,“老天爷保佑我闺女儿子学业有成,老公事业顺利,全家健康平安!

      她自己怎样,倒没有说,只是咧着嘴,开开心心地抱住我们,“走,回去吃饭咯!”

      拧开一大瓶雪碧,二氧化碳咕嘟嘟往外冒,气泡是透明的,清爽冰凉。一上午的忙乱,终于在这顿饭的安抚下,褪去,人也得到治愈。父亲来了兴致,要我和弟弟来一段现场演出,我们俩两眼相望,只好做足戏,来个激情洋溢的自我介绍,以及滥竽充数的绕口令,“扁担长,板凳宽,扁担绑在板凳上……”

      父亲被逗得哈哈大笑,终于放我们一马。后来,他鉴于我们的表现,会提前通知我们准备表演节目,有时候还要彩排,他就拿着一卷A4纸,充当导演(我觉得这是跟朱时茂学的),我们是演员,我妈是唯一的观众。

      我有时候想,我妈是怎么做到看一群傻子重复尴尬地表演节目还不累?

      那时候,等吃了午饭,母亲总会领着我和弟弟去照相馆的赵爷爷那里,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后来我张张翻过,时间真的会在一个人的脸庞、身体上留下痕迹。可惜,那些照片里只有我和弟弟果断、暴风成长的景象,却没有父母的影子。
如果有的话,也只怕让人看着心酸。

      父亲一向是大家长的作风。小学的时候,遇上他加班很晚回来,或者出差回来,就会抱起我转两圈让我叫他爹。

      我知道父亲是想我,就扭扭捏捏地说一声爸爸,父亲高兴了,拿出包里的糖给我吃,还会给我发零花钱。

      我很少花钱买玩具,零花钱都被我贡献给了小卖部的零食。我小时候怎么那么贪吃呢。

      我们家种了好多葡萄,有一年还长出了草莓。等到中秋这一天,父亲把梨子、苹果、桃、葡萄、月饼备好,到晚上,要放在院里的桌上供奉月亮,接下来就等着中央电视台的中秋晚会了。晚会一开始,父亲就把水果端回来,全家边看晚会,边吃水果、月饼。偶尔谁去院子里走一趟,回来报告大家,月亮有几分圆、几分明。

      晚会结束的时候,母亲早就累了,喊着要去睡。父亲和我们姐弟俩去院子里赏月,摘葡萄吃,再说点嫦娥和玉兔的故事。月光白净,连蝉也安静得多,若不是秋风带着冷,好想在院子里,望着夜空,做一个神仙才有的梦。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个团圆的中秋节了。我和弟弟的合影也在某一个时刻戛然而止,没有再拍。

      中秋节,变成了一群离开故乡、彼此依偎的人的欢聚的节日。父亲在视频聊天里,给我看家里的水果,他指着一个个水果给我看。

      我弟:“这是苹果?”
      我:“是桃子吧!
      我:“这是香蕉,哈哈,芭娜娜。”
      我:“这是苹果!
      我:“这是梨!”

      父亲在视频里笑得很可爱。

      我在对面也笑得很可爱。

      我弟全程懵得也很可爱。

      小时候总会想:我和弟弟一起过生日,还在中秋节,帮父亲省了一个蛋糕呢!

      现在会遗憾了。以前只是少了一个蛋糕,现在却少了与家人相聚的机会。不过也因为中秋节,所以才有理由借着过节,假装全国都在给我过生日。

      母亲新烫了头发,整个人看着很年轻。她抱着我在水红花里照相的时候,还不到三十,随便扎着头发,穿玫红色的衫,显得青春,如今,倒是更矍铄明净,在我心里,她最像八月十五的月亮。

      生在中秋,愈发喜欢这个节日。便想着,我这个人,如果能让大家在生活里就有过中秋的心情——这般充盈和快乐,就更好了,怕是再美不过。

(文章摘自《请回答1998》,图片由荣青提供)

作者小传


      荣青,辽宁大学2014届中文系,2018届民俗学硕士。

      这本书开始于2016年我在豆瓣发布的一篇文章《请回答1998》,那篇文章发布后得到了很多喜爱,很多不认识的朋友评论留言,鼓励我继续写下去。之后接到一位编辑老师的电话,问我是否可以以此主题出版一本书,重溯记忆中我这代人,也就是90后一代的生活历程。于是,这个以一篇日记为开端的东西,最终延展成了一本书。

      我尽量不让这本书沦为个人情绪的堆积,期望它最起码能真诚、质朴,不花哨。写作过程比较漫长,期间有的发布在豆瓣上,有的存留在文件夹里。最终交稿时亦十分仓促,反复修改多次。我对这本书抱着羞愧的态度。我写的不够完整、冷静,而且参差不齐,经常会流露出无端的情绪,对个人和时代的叙述也是力不从心。遗憾非常的多。尤其是作为个人的第一本书,它显得急切且功利。

      但还是要感谢编辑在整个出版业书号缩紧,我2019年才交稿等等的情况下,还是决定出版这本小书。设计师朋友可爱、复古的插画,让这本书的形态更丰富。因为已经牵扯到太多人的付出,我无法再去评价这本书到底如何。

      今天发在公众号的这篇,是民俗学的学弟学妹们编辑而成。感谢老师们和同学们还记得我和这本小小的书。这本书刚出来后,沈阳网的闻达老师写了篇书评发给我。读后我特别感动,分享其中两段给大家:
      回忆告一段落。现在,请相信我,《请回答1998》是一本值得一读的书,对于荣青而言,这是一本必须要写出来的个人史,对整个“80后”“90后”群体,这是一本必不可少的年代史。虽然,我们的青春并不值得大书特书,223页就够了,还加了不少插图,缩印一下也就两页A4纸,但逝去的时代,需要这段看似轻薄的记录,它让我简直不可置信地想起,20前的时光居然如此稳定而健康,而现在……不说了。

      博尔赫斯说,我既不为少数人也不为多数人写作,而是每当我感到有些东西需要表达出来时,我便提笔写作。荣青的文字,就像博尔赫斯说的,需要表达,然后提笔写作。这是一个中文系人应该干的。

      这也是我能为这本书,为我即将要失去的20多岁寻找到的意义,以及为明天我还能做什么,如何去做找到的一份信心。期盼每一个看到这篇文章的朋友、同学,都能清醒、勇敢,充满希望地对待我们的明天。我读研时吉国秀老师教我们“在写作中思考”,今天就再次与诸位共勉这句话,尤其在这愈发沉闷的时日,它分外沉甸甸。

撰      稿:荣    青
图文编辑:刘    波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6EowQXVFCK3lYFLntTrvXA


[ 本帖最后由 凉爽的夏天 于 2019-9-17 12: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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