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爷是老北京中秋节的吉祥物,也是老北京城的保护神,供兔儿爷的习俗起源于明代。爷,是封建时代对地位尊贵者的敬称,每逢中秋,“请”一尊泥塑的“兔儿”,且称之为“爷”,恭而敬之地“供”起来,能保人们一年的平安健康。
兔儿爷是何方神圣?
相传,有一年中秋八月,京城发生了瘟疫。成片的人病倒了,吃药不见疗效,老百姓急得没有办法,仰望天空月亮又大又圆,纷纷在院子里摆上供桌,焚香拜月祈祷月宫里的嫦娥拯救京城的人们。这时月宫中的嫦娥也透过月光,把人间发生的灾难和人们虔诚的祈求看得一清二楚,她难过地流下了泪水。于是嫦娥就派玉兔下凡,为老百姓治病除灾。
当玉兔化身武士来到京城时,天已经黑了。他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给病人治病,却不收一文钱。为了感谢玉兔的救命之恩,过意不去的人们就为玉兔送来御寒的衣服,玉兔推托不过只好收下,男女老少和各行的行头装束玉兔几乎都换过。还有一些人借给他“脚力”,玉兔的坐骑有毛驴、马、牛、羊,甚至还有狮子、老虎。
实在太累了,玉兔就依偎在月光胡同娘娘庙的水井旁打起了盹儿,在熟睡中不经意地露出了本相,晨光中早起上街的人们惊奇地看见一位头上长着两只长耳朵、一张秀气的三瓣嘴、头戴金色头盔、身穿朱红蟒袍、颈戴绿色领巾、脚踩黑色厚底官靴的兔面人身武士。
人们疑惑地议论着,玉兔在嘈杂的人声中醒来,睁开朦胧的双眼。呀!真不好意思,显露本相啦。玉兔起身把从月宫里带来的药都撒在了井里,细声细语地对大家说:“我是奉嫦娥姐姐之命来给大家送药的,我回宫了,大家多多保重!”随即起身飘向晨曦中即将消失的月亮。不知谁喊了一声:“玉兔下凡了!”大家顿悟,这是天上的玉兔下凡为京城百姓消灾解难来了!人们依依不舍地和玉兔挥手告别。
消息像一阵风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家争先恐后地来到东四牌楼。喝娘娘庙井水的人排起了长队,一直排到东四牌楼底下。于是,“四牌楼南,四牌楼北,四牌楼底下喝凉水”在北京城里流传起来。井水被喝干了又漫上来,漫上来又被喝干。很多年以后,当喝干了的井水再也漫不出来后,人们就挖井底的泥泡水喝。还别说,挖出的井泥里真的有不少药渣子。
从此,京城的百姓就把玉兔当作吉祥善良的象征,以北京人特有的方式尊称为爷。人们用泥塑造出兔儿爷的形象:披红袍、穿铠甲、蹬朝靴、插令旗,威风凛凛,一副元帅模样。为了扬善驱恶,每逢八月十五都要供奉“兔儿爷”,当然陪伴它的还有“兔奶奶”。人们让善良的玉兔骑在凶猛的老虎身上,风光一天。供桌上的供品是兔子爱吃的萝卜叶、绿毛豆、脆枣还有鸡冠花,以感谢玉兔当年为老百姓治病除灾。
从兔儿爷的传说里,我们可以看出,人们将自身对中秋节和兔儿爷的文化认知融入传说,用生动的传说完美地解释了市面上流传的兔儿爷外貌、服装、坐骑为何不一致,并在传说中用符号化的隐喻和象征,表达了人们对月亮的崇拜和对健康的祈求。
兔儿爷的“前世今生”
唐宋时期的中秋节以赏月、玩月为主要节俗,是一般的社交娱乐性节日。明清时期,社会生活中现实的功利因素突出,岁时节日中世俗情趣愈加浓厚,中秋节的节俗内容更加丰富,人们同样赏月,但更加关注月神信仰的世俗性功能,祭月、拜月成为中秋节的重要节俗之一。
明代祭月用圆形饼,并陈设瓜果,供有专门的神祃“月光纸”。如明陆启法《北京岁华记》述:“中秋,人家各置月宫符像,陈供瓜果于庭,男女肃拜烧香,旦而焚之。符上兔如人立。”
有人认为,兔儿爷的诞生就是人们从月光神祃中得到的启示,早期的兔儿爷大概只是如月光神祃中的白兔,站立,两前爪合抱棒杵捣药。早期的兔儿爷制作工艺粗糙,兔儿爷的形象也较为朴素,《北京岁华记》记载:“市中以黄土博成,曰兔儿爷,着花袍,高有二三尺者。
到了清代,兔儿爷的形象日趋华丽,清末徐珂在《清稗类钞·时令类》中说:“中秋日,京师以泥塑兔神,兔面人身,面贴金泥,身施彩绘,巨者高三四尺,值近万钱。贵家巨室多购归,以香花饼果供养之,禁中亦然。”可见供奉兔儿爷的习俗已经蔚然成风,不仅平民百姓、达官贵人祭拜,连皇宫禁苑也不能免俗。正如乾隆年间《都门竹枝词》中描述的:“团圆果共枕头瓜,香蜡庭前敬月华。月饼高堆尖宝塔,家家都供兔儿爷。”
每年临近中秋节,兔儿爷摊子“集聚天街月下,市而易之”,以至于后来蔚为壮观的“兔儿爷山”逐渐成为老北京中秋节一景:“逐利者肖其像如人状,有泥塑者、布扎者、纸绘者,堆积市上,几于小山,家人携小儿女购归,陈瓜果拜之。”中秋供兔儿爷的习俗也流传扩布到天津、河北、山东一带。
“京中秋节多以泥抟兔形,衣冠踞坐如人状,儿女祀而拜之。”
——明·纪坤《花王阁剩稿》
渐渐地,兔儿爷的形象从月神崇拜中独立出来,成为儿童祭月的专属造像。在清代的民间年画中,也出现了儿童祭拜兔儿爷的情景:兔儿爷高坐案中,前面摆着月饼、西瓜、石榴、桃子、莲藕、鸡冠花等物什,儿童屈膝向其行跪拜礼,正所谓“别有无知小儿女,烧香罗拜兔儿神”。
祭祀之后,大人们便将兔儿爷送给小孩子,供孩童玩耍,此时的兔儿爷成为儿童最喜爱的玩具。清诗人栎翁《燕台新咏》曾写“兔儿节”一诗:“惯与儿童为戏具,印泥糊纸又搏沙。”
兔儿爷的功能演变体现了中秋节的礼俗色彩淡化而游乐性质突出,正如《中国民俗史(明清卷)》中讲到的:“明清时期,在岁时节日的表现上,人们依照自己的理想愿望对传统民俗进行了重新理解,旧的祭祀仪式与巫术行为在形式上更为通俗,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增添了众多具有世俗生活情趣的内容。”尽管兔儿爷在祭月仪式中作为俗信神像使用,但一旦脱离了祭拜语境,便转化为儿童的玩具。神圣的造像变成了可供百姓把玩的器物,体现了节日的功能从娱神到人神共娱的转变。
兔儿爷造型的“七十二变”
清代兔儿爷的形象日趋丰富,制作也日趋精致,有扮成武将头戴盔甲、身披戢袍的、也有背插纸旗或纸伞、或坐或立的,坐则有麒麟虎豹等等。也有扮成兔首人身的商贩、或是剃头师父、或是缝鞋、卖馄饨、茶汤的,不一而足。
戏剧化的兔儿爷是兔儿爷最主流的形象,兔儿爷形象的丰富受到了京剧人物造型的影响。兔儿爷后背插上靠旗的形象取自京剧里的武将形象,威风凛凛,英气十足。有的兔儿爷斜插一面靠旗,则是仿效戏剧中反面人物,平添了几丝诙谐。兔儿爷的一对狐尾,是指兔儿爷脸两侧毛绒绒的一对饰物,也取材于戏剧中的反角。
兔儿爷或骑在威猛动物的背上,或是“默坐”,具有文官或武将的特征,这种形象的变化,是因为民间艺人在塑造神像时往往会加入对官员视觉形象的理解。
此外,在过去制作兔儿爷的艺人中,流传着最早的兔儿爷出自于做佛像人之手的说法,所以宗教塑像的造型传统也为兔儿爷的设计提供了参考。
兔儿爷的坐骑变换多端,当温柔可人的玉兔骑上麒麟、大象、虎等猛兽时,以柔克刚、阴阳调和,表现出中华文化特有的中和之美。关昕在《老北京兔儿爷文化探源》中也对兔儿爷骑虎的造型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在兔儿爷身上不但体现了北京戏曲、节日生活等民俗文化的流变,还体现了老北京人的精神。典型的兔儿爷骑虎的形象,因为老虎的凶猛正衬托了兔儿爷的神通广大,它虽属民间艺人的大胆创造,不过也表现出了老北京人乐观豁达面对生活的态度。尤其是其将神和玩具有机结合,是只有北京文化——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风雨,既体验了奢华富贵,又经历了衰落炎凉之后的一种大悟,及由此产生的一种蔑视权贵及至神祇,对一切采用实用主义态度——才能产生的文化民俗事象。”
兔儿爷的不同坐骑也有着不同的含义。
兔儿爷骑黄虎,代表着事业有成,招财进宝;
兔儿爷骑黑虎,寓意祛病强身,黑虎是公正与光明的化身,保佑平安,事业有成,人脉广博;
兔儿爷骑白象,则代表吉祥平安,这是因为白象的“象”谐音为“祥”,代表着吉祥;
兔儿爷坐牡丹,寓意富贵尊荣;
兔儿爷骑鹿,寓意健康长寿;
兔儿爷骑葫芦,葫芦谐音为“福禄”,代表着幸福和爵禄;
兔儿爷骑麒麟,麒麟在我国传统文化中有“圣人才子”之意,而麒麟又是瑞兽,代表着学识渊博,步步升平;
兔儿爷骑如意,寓意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在兔儿爷文化发展至顶峰时期,还有专门从事兔儿爷制作的作坊与师傅。手工艺人对兔儿爷的造型大胆创新,与社会百态和百姓日常生活相结合,把它扮作剃头师父、缝鞋、卖馄钝、卖茶汤的社会群相,甚至把婚礼执事和娶亲乐队也装扮成“兔儿爷”的样子。
后人人们在兔儿爷造型的基础上,又结合了木偶的操作原理,制成了能够操作手臂的兔儿爷玩具,俗称“叭哒嘴”,《春明采风志》中记载:“其制空腔,活安上唇,中系以线,下扯其线,则唇乱捣。”
不变的兔儿爷信仰
万变不离其宗,即使民间艺人对兔儿爷形象进行大胆加工创作,也离不开玉兔捣药的人物原型,即兔首人身,手持玉杵。兔首部分兔子的特征十分鲜明,三瓣嘴、长耳朵,生动可人。
兔儿爷手持玉杵体现了民众对月亮的崇拜中,追求长寿不死是其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在中国古代先民看来,月亮的盈亏和生命的死而复活紧密相关。月亮因其阴晴圆缺,被先民们视为不死的象征。在道仙文化的推衍下,人们认为在月亮中有不死之药,玉兔则是捣长生不老之药的人。这种出于古老不死神话而衍生的对于健康的祈求,是兔儿爷诞生的文化渊源之一。相比月亮和嫦娥,人们觉得玉兔的形象更平易近人,贴近百姓的生活,于是在民间信仰逐渐世俗化的过程中,月宫玉兔从月亮崇拜的附属物中逐渐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兔神。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但对于兔儿爷来说却是个例外,要年年请、年年送。每年农历八月十五请新兔儿爷后,要先把上一年请的兔儿爷摔碎,寓意着去年兔儿爷把全家的灾病都带走了,然后再去请今年新的兔儿爷。这不仅与兔儿爷保佑百姓身体健康的信仰有关,也与兔儿爷的材质有关,泥塑兔儿爷易碎,很少能保存到第二年。
明清时期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说法,《燕京岁时记》中记载,“供月时男子多不叩拜”。人们认为月亮主阴,男子拜月有损阳气,所以男性逐渐从拜月仪式中退出。女性拜月时,在祈求健康的基础上逐渐发展出对月亮的生殖崇拜。在我国,兔与妇女的生育联系密切,《尔雅·释兽》云:“兔子曰娩”,在民间还有以兔子为药催生的做法,所以有了中秋节向兔儿爷祈子的习俗。
兔儿爷的“花边传闻”
“瞥眼忽惊佳节近,满街争摆兔儿山”,老北京的中秋节一定要有兔儿爷的陪伴。不仅如此,兔儿爷的影响遍布北京人生活的诸多层面,在老北京还流传着很多有关兔儿爷的“花边传闻”。
如:
由于兔儿爷是泥制的,所以有“兔儿爷掏耳朵——崴泥”,泥遇水即化,所以“兔儿爷洗澡——瘫啦”;
因为兔儿爷的耳朵需要单独安装,可以拆卸,所以有“兔儿爷折跟头——窝了犄角”;
匠人在捏兔儿爷的过程中,为了节省泥料,也为了孩子在玩耍时轻拿易放,所以兔儿爷身体中空,于是有“兔儿爷拍心口——没心没肺”;
“兔儿爷打架——散摊子”,寓意合伙谋事的人因为冲突而散了摊子;
“兔儿爷戴胡子——假充老人儿”的说法,与兔爷的造型人身兔首有关;
“兔儿爷的三瓣嘴——说话不利落了”,此处用兔子的三瓣嘴形容人说话吞吞吐吐,口齿不清;
“隔年的兔儿爷——老陈人儿”,指的便是兔儿爷要年年请、年年送。
这些歇后语说明了北京人对兔儿爷的喜爱,它已经融入百姓生活,供大家玩赏。如今,兔儿爷已经成为了受百姓欢迎的民间工艺品,作为地域性的民俗符号,它以室内陈设小品和旅游纪念品的形式流传在民间,增添了节日的喜庆气氛。每逢中秋,北京市面上还会出现神态各异、色彩斑斓的兔儿爷,在庙会等传统的文化空间里,兔儿爷也是深受游客欢迎的“常客”。
“脸蛋上没有胭脂,而只在小三瓣嘴上画了一条细线,红的,上了油;两个细长白耳朵上淡淡地描着点浅红;这样,小兔的脸上就带出一种英俊的样子,倒好像是兔儿中的黄天霸似的。它的上身穿着朱红的袍,从腰以下是翠绿的叶与粉红的花,每一个叶折与花瓣都精心地染上鲜明而匀调的彩色,使绿叶红花都闪闪欲动。”
——老舍《四世同堂》
老舍先生对兔儿爷的描摹入木三分,字里行间流露着对兔儿爷的喜爱。对于老北京人来说,兔儿爷不仅是中秋节的形象大使、供儿童把玩的物件,它还是北京城的保护神,是凝结精神的历史记忆,凝聚力量的文化认同。
参考文献:
1、丁世良,赵放.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 华北卷[M]. 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
2、钟敬文,萧放.中国民俗史(明清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3、关昕.北京兔儿爷文化探源[J].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30(5):29-32.
4、于萌.兔儿爷:从兔神和儿童玩具到民间艺术品[J].民俗研究,2008,4.
本期撰稿:冯姝婷
本期编辑:冯姝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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