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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怎样培养了侯宝林



父亲认为,这是观众对他提出的新要求。诚然,观众喜欢他的唱,却又不能仅仅满足于听唱,他们还要他能“说”。为此,父亲开始悉心研究他的同行们了。先是把马三爷“端着碗片儿汤进剧场”的精彩情节,吸纳进《空城计》;看到媒体上评论戴少甫的“刘备摔孩子”(双手过膝),是“洞若观火,滑稽而有见地”,就将这一创意和正在流行的著名演员赵丹演唱的电影插曲《春天里来好风光》一起编进了他的《甭批三国》;还通过收音机学习了当时最走红的相声艺人常宝的段子。演出余暇就去鸟市、三不管那些六七十人的小场子里“偷学”。几年的工夫下来,技艺在不断增进,表演的场次也从开始的前半场,渐渐提升至倒三、倒二。
1942年,杂耍乃至整个演艺界的“大反串”,给了父亲施展全部才能的机会。他的“生、旦、净、丑”皆能,和“南昆北弋、东柳西梆”不挡,使得那些原本只以为他不过是有条好嗓子的人,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观众中有人说:“侯宝林初来津时,欣赏其艺,觉得除嗓音外别无他长,以后始对其艺有真正的认识。他的玩意实胜于戴少甫,不让小蘑菇。一条天赋的好喉咙,心思敏捷,口齿利落。每一上台,即以‘方才……’巨声一振,顿时压住台下噪杂之声,然后表演下去,故男女老幼无不欢迎之至。《戏曲大全》、《卖布头》等,是其得意杰作。皮黄大戏伊亦能之,生、旦、净、丑歌来妙肖。燕乐每次反串,伊均饰重要角色,如《打渔杀家》之教师爷、《翠屏山》之潘老丈、《鸿鸾禧》之金松等。最难能者,厥为《四郎探母》,伊竟能饰两个不同工的角色(前太后后宗保)尤属不易。宝林年仅25岁,即有如此成绩,以后对于技艺苟能努力不懈,故不难得相当之地位。”
父亲没有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绩,更没有辜负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观众、听众。他知道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不断地提高自己的艺能。于是,他又拜师学习单弦,潜心研究不同种类、不同流派的大鼓,下决心挽救一些濒临失传的曲种。他的努力得到当时著名戏评家——戴愚庵(娱园老人)的充分肯定。“相声名家侯宝林专擅杂学,有皮黄杂学、鼓书杂学、昆弋杂学。今又从某曲词家学得时调杂学,内容有新鸳鸯调、东乡调、靠山调等,集时调之大成,不久将露演云”(娱园按:时调已成广陵散,不绝如缕者,只靠山调一种耳,宝林能集大成,藉以流传久远,歌场之功臣也)。1943年,他还于广播电台现场播音时,反串过河南坠子。此外,拆唱八角鼓、莲花落、双簧、三人相声、四人相声、话剧,父亲都一一亲身实践了。1944年4月《游艺画刊》上说:“侯宝林国剧、评剧、鼓书、岔曲……无所不精,所唱莲花落之《锯大缸》尤为清脆可听云。”父亲曾说,他在天津这五年,就是边演边学,边学边改,是一个自学的过程。这五年,他从开场第六,一直成长到“大轴”(最后一个节目)。还被观众冠以“相声革命家”的称号。
父亲非常重视“舆论的监督”,对于善意的批评和建设性的意见,父亲都会认真采纳。但对那些过于陈腐的观念,父亲也会置之不理。譬如:有位自称“眼镜先生”的观众说:“侯宝林上电台有时穿西服,此处似效法张傻子,然张已失败,望该艺员戒之!”另有:“侯宝林自年前忽然留起长发,油光的上台,好像某公司的职员,给观众的印象不如秃头秃脑的有意思。”对于个别观众的这类指责,父亲认为可以“不予理睬”。对于观众一贯的喜欢给艺人起“绰号”这一点,父亲更是不敢苟同。尽管在当时,演员一上台,观众齐呼该艺人的绰号,被当作是一种时尚。我曾留意过,当时知名的艺人几乎无一幸免,都被冠以各式各样的外号、绰号。一些娱乐报刊的记者,对于收集此类信息更是乐此不疲。除了艺人们的绰号,还有艺人们的生日、艺人们的爱好、用艺人艺事编的俏皮话等等,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父亲明白,对于“衣食父母”是不可以有怨言的,于是,父亲编了一段“垫话儿”,表达了他的“心情”:“某某先生一天晚上与友人打牌,起一把清一色条子,和一四条满贯。霎时,对门打下一张一条,他老先生以为满贯和了,偏巧上家也和一四条。他把牌推倒,上家也把牌推倒。结果挨了个截和,急得脑筋迸跳。打了一夜牌,白天到燕乐看玩意,到厢里就睡着了。可是心里仍撂不下那把牌,睡着睡着撒呓障,就喊出——好‘幺鸡’!这时候我正上台,诸位先生以为喊我呢,就把‘幺鸡’这个头衔赐与我啦!您说多倒霉!”父亲用他的智慧表达了自己对旧社会这种不尊重艺人的陋习的不满。
1947年,天津有家报纸举办相声首席、副席的活动。结果,父亲荣膺首席。天津观众对父亲的偏爱,使他在短短数年间,赢得了一个相声演员前所未有的巨大荣誉。但即使如此,观众在表达他们爱心的同时,也还是铁面无私地指出他表演中的瑕疵:侯宝林是相声中的佼佼者,而且是最进步者,(但是)《妓女打电话》、《逛城隍庙》俗而讨厌,此类玩意则可不要……侯宝林说《玉宝钏洗澡》中以山西人抓哏,谓山西人语后恒加“咕嘟嘟”,未免似是而非。盖“咕嘟啷”乃打醋声。每以山西人作题材,但恐惹出意外……相声家既可恨又复可爱。我现在难以想象,父亲当年听到天津观众对他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当我读到这些尘封已久的资料时,感激之情难于言表。我知道,没有这样的观众、听众,是不会有侯宝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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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陶老師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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