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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晓辉:找茬子

户晓辉:找茬子

找茬子

知遥兄在跟帖中说前来“找茬子”,真心欢迎!我也来给提辖大人的帖子做点补充。

其实,说起学科的现实,不仅民俗学,包括其他学科,我跟提辖大人一样悲观,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别的不说,仅哲学这个比民俗学古老得多的“学科”中的经验论和观念论两派,并存了多少年?而且辩来辩去,谁也说服不了谁,到了也是各行其是,最好的状况是相安无事。这并不妨碍这些差异共存于一个“学科”。这不是坏事,相反,差异和对立可能是学科发展的活力所在。关键的问题不在差异或对立,而在于差异或对立之间是否有联系。在我看来,虽然实际上常常不一定有,但(至少在理论上)应该有。

恰好提辖大人举例说,“比如西村真志叶发现,燕家台人营造了一个自由无利害地‘拉家’的自由公共空间(就像陈连山描述的自由无功利的《游戏》);但陈泳超在洪洞人那里看到的,却是一个充满博弈的传说动力(权力)学场域。我曾经设想,让一个常人方法论者和一个传说动力学者掉个个,你到洪洞来考察传说,我到燕家台去考察拉家,得到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一个得到的结果是自由传承的传说,一个得到的结果是竞争博弈的拉家。这里面的奥秘,恐怕又是特定时空论,也无法解决的。但是,无论怎样,在方法论之外,还有一些东西,是我们都永远无法割舍的。” 我读过西村的论文,连山和泳超的书,还无缘拜读。无论如何,我觉得做研究也好,理解什么东西也好,我们只能看见我们想看见的,只能理解我们能理解的。在很多时候,是我们的出发点(目的)和前提决定了我们怎样看和看什么。但是,我们一般的研究往往并不研究这些出发点(目的)和前提本身。在我看来,我这样的理论控的特点之一就是对研究的研究或者对观察的观察,也就是要问研究的出发点和前提。西村、连山和泳超看到的不同的现象都是事实,因为他们的出发点和前提不一样。所以,即使他们“交换场地”,看到的或许和他们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别无二致。“这里面的奥秘”提示我们:对出发点和前提的追问并非可有可无,而是事关重大。

除了方法论的不同出发点和前提之外,“还有一些东西,是我们都永远无法割舍的”,其中就包括人的自由问题。这是现代研究人及其文化的诸学科都无法回避的核心问题。比如,医学也研究人,但我向来认为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目中无人”,他们眼里只有病、没有人,或者只有动物意义上的人。这种人是被自然因果关系决定的人,因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我不反对医学研究自然人,但民俗学、民间文学研究的人是社会的人,是有自由的人,也就是可以不受自然因果关系支配,自由地决定自己行动的人。尽管我们看到的人总是处在权力斗争甚至丛林法则的现实当中,但是人的精神毕竟不是完全出于经验观察的范围之中。也就是说,人有超越性,而且社会的人不同于自然人(动物)的本质就在于超越性,这种本质往往并不能像医学中的自然人那样出现在我们单纯的经验观察之中。“自由无利害地拉家”、“自由无功利的《游戏》”以及“充满博弈的传说动力(权力)学场域”虽然出于不同作者、不同时间和不同对象,但它们涉及的都是任意的自由(尽管程度不同),而任意的自由只是一种消极的(伪)自由。这种自由观在中国十分流行,而且危害很大,因此特别需要加以理论的澄清。提辖大人在这篇短贴中自然无法展开,我正在自己的书稿中试图对此略加尝试。

网上早有一句流行语:“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我要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没醒装醒,以防遇到这样的无语之问:“你凭什么知道你是醒着而我却睡着,而不是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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