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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吃大义

小吃大义

作者:祖佳; 鲍东奇
来源:《优品》 2011年09期

自东长安街进入王府井大街没多远,偏安于大街西面一角的便是王府井小吃街。它北面紧挨商场,门口南侧墙上贴着巨幅品牌广告,前方正对着的黄金位置也都被醒目的广告牌瓜分占据,对面街区自南向北依次排开几家老字号的店面……
  倘若身临其境,这大概是一种共同的观感——在这条寸土寸金的商业街上,小吃街更像拼贴在一片现代繁华中的怀旧符号,显得局促和唐突。
  这似乎暗合了小吃的生态。相比自身的发展现状,它的象征意义更为光鲜亮眼。
  无疑,中国的每一座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草根食品——草根的特性之一,便是小吃风行。
  在北京,于故宫、颐和园这样的古迹之外,大抵最可以吸引人的,便是北京小吃。北京的美味吃食在街头,在民间,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但总会被人发现,并广为传播。小吃之美好在于用心,其间有人情,也有故事。
  在这个日渐膨胀的移民化城市里,北京小吃已经式微——老手艺在消逝,老店铺被拆迁。如今的北京小吃,更像京城游的一部分,打包放置在一起,被展览,被消费。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小吃迅速融入这个城市的日常生活,年轻人热衷于麻辣烫、烧烤、米粉……这些小吃在城市里遍地开花,成为这个时代的“新北京小吃”——或者说,它们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口感。
  然而,很多北京人依然怀念那传统的美食,怀念老北京的那种气氛、老理儿、范儿、讲究捯饬以及待人接物的种种。
  小,是美好的。
  小,也是蕴含大义的。

  前世今生
  就像在重复着“从前有座山”的故事,这样的开头颇有些老生常谈的意思。不过,这却是事实,更是史实——小吃的由来,源远流长。
  在古时,“小吃”大多是以“点心”和“小食”的同义词的身份存在着。清人袁枚在《随园食单》的“点心单”一项中说:“梁昭明太子以点心为小食,(唐)郑嫂劝叔且点心,由来旧矣。作点心单。”由此可见,早在南北朝时期,也就是大约1500年以前,中国人的饮食生活中便已经有“常馔”和“小食”之分了。
  “世俗例以早晨小食为点心,自唐时已有此语。”这是宋人吴曾写在《能改斋漫录》中的一段话。唐代,点心流行起来。当时,粉食十分普及,长安城中经营饼的店铺鳞次栉比,生意极为兴隆。到了宋代,在《中馈录》中出现了“甜食”一词,专指甜点心。至元代,《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中出现了“从食”一词,说的是饼类小食。也是在这本书中,卷十二庚的“饮食类”中详细记述了湿面食品14种、干面食品12种、从食品12种、煎酥乳酪品5种、造诸粉品(粉制食品)3种。不难发现,其时,吃点心变成了人们的一种生活习惯。明清两代,烹饪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此时的点心制作技艺也日趋完善。清人顾仲在《养小录》中记载了“饵之属”(粉食类)16种,“果之属”(果实类)24种,粥之属(粥类)24种,“粉之属”(用粉加工的食品)2种。李石亭则在《醒园录》中记述了清代特有的点心。
  按照史料记载,自1644年多尔衮迎顺治帝入关之后,满族点心逐渐演变成为流动食品商品。也是从那时开始,中国的点心分成了南北两派——北干南湿,即北方以可存放的干点为主,南方以现吃的湿点为主。自清代起,京城的饽饽铺相继出现。据统计,民国25年,北平糕点业共有铺号达206家,从业人员约1263人。
  有意思的是,在民国之前,不管是北方,抑或南方,点心店都叫“饽饽铺”。在《南北的点心》一文中,作者周作人这样写道:“点心铺招牌上有常用的两句话……北方可以称为‘官礼茶食’,南方则是‘嘉湖细点’。”总之,在商家的招牌上,人们见不到“点心”二字。至于回避的原因,这要从历史中找寻答案。
  东晋时期,一位大将军看到战士们日夜血战沙场,英勇杀敌,甚为感动,随即传令庖人烘制民间喜爱的美味糕饼,慰劳将士,以表“点点心意”。自此以后,“点心”的名字流传开来。后来,人们忌讳使用“点心”一词,则是与中国古代的酷刑“凌迟”有着直接联系——侩子手刺向犯人的致命一刀,被称为“点心”。正因此,百姓、商家都对“点心”充满忌讳。一直到1905年4月,使用了1355年的凌迟酷刑被废除,真正意义上的“点心”才慢慢地开始恢复原来的含义。
  时至今日,“小吃”和“点心”,仍如古时一样,经常互用,并一直沿袭下来。
  小吃,指的是有别于主食的“冷盘”。它的类型五花八门,遍及粮食、果蔬、肉蛋奶各类,各味俱全,吃法不一,远远超出了词典中关于“小吃”所下的定义。不过,如果你只将小吃理解为在三餐之间填饱肚子的廉价美食,那就大错特错了。或许很难说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小吃拥有了另一重“文化”的内涵,但这确实发生了。
  很多小吃,不仅拥有独特的味道,还有悠久的历史。
  据说,保定的驴肉火烧起源于明初。当时,燕王朱棣起兵,一路打到保定府徐水县漕河,却遭遇了一场败仗。饥饿难当之际,一个士兵出主意,要朱棣效仿古人,杀马,煮肉,就着火烧吃。哪知道,这一试,味道还不错。那之后,当地百姓纷纷做起了马肉火烧,这吃食也因为曾经被一代帝王吃过而声名大振。不过,好景不长,因为与蒙古人开战,马成了战略物资,不能再任宰任吃。可遇到想吃马肉火烧的时候,怎么办?这时候,作为替代品的驴肉,登上了舞台。驴肉的纤维比马肉细腻,纯瘦不肥,正是下肴佳品。于是,驴肉火烧诞生了。
  事实上,有历史、有故事的小吃,不在少数。而这些小吃,也因所处的地域不同,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小吃文化。要知道,小吃的一大特点便是根据当地的特产制作。当然,一些小吃由于取材比较普遍,很快流行到其他地区。但也有一些小吃,由于口味独特,或是只采用本地材料,导致其只能局限在一个地区。兹是后话。

  碰头食
  北京,一座闻名世界的古都。几百年来,大小贵族、千万臣民在此休养生息,着实造就了一种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小吃文化”。
  “三大钱儿卖好花,切糕鬼腿闹喳喳,清晨一碗甜浆粥,才吃茶汤又面茶、凉果炸糕甜耳朵,吊炉烧饼艾窝窝,叉子火烧刚卖得,又听硬面叫饽饽、烧麦馄饨列满盘,新添挂粉好汤圆……”这在清代《都门竹枝词》中记述的场景,最常出现在当年京城的庙会或沿街集市上。
  北京的小吃不同于正餐,旧时的消费群体,或是走南闯北的买卖人,或是旅途经过的外地客,或是闲逛街景的老百姓,在路上碰到小吃摊贩或店家,观形、察色、闻味,引起食欲,买点品尝,图个新鲜。换句话说,北京小吃,常常是在无意中被碰到。也因此,老北京们给北京小吃起了一个十分生动形象的名字——“碰头食”,倒也突出了其“随意”与“少量”的特性。
  北京小吃的品种很多——大约二三百种,风味独特——融合了汉、回、蒙、满等多民族小吃以及明、清宫廷小吃而成。北京小吃包括佐餐下酒小菜(如白水羊头、爆肚、白魁烧羊头、芥末墩子等)、宴席上所用面点(如小窝头、肉末烧饼、羊眼儿包子、五福寿桃、麻茸包等)以及作零食或早点、夜宵的多种小食品(如艾窝窝、驴打滚等)。其中,最具京味儿的当属豆汁、灌肠、炒肝、麻豆腐、炸酱面等。还有一些老字号,专营其特色品种。

  有食客为北京小吃总结出了三大特点:其一是味道,咸甜分明,味觉刺激明显;其二是质地,要么酥脆可口,要么软滑顺口;其三是温度,有的吃起来烫嘴,如热炸糕、白汤杂碎,有的入口冰凉,如江米凉糕、艾窝窝,绝没有温温吞吞的。
  这与北京人的性格,颇有些相像。难怪有说如此:北京小吃是物化的北京都城史的一块“活化石”,又是京味儿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事实上,在老北京传统小吃协会会长侯嘉看来,北京传统小吃之所以吸引人,就在于它的民族性、地方性和皇室文化的大融合,“不管是北京人,还是外省人,乃至外国人,只要是在北京生活,无不想融入这座美丽的城市。而吃正宗的北京传统小吃,正是了解北京风土人情独特地域文化的一大捷径。”
  不过,关于北京小吃,相比那些说得出来的味道、质地、温度,还有些东西难以讲清。就像北京小吃的历史,便难以考证。有史料记载的北京小吃可以追溯到公元14世纪,那是从元朝饮膳太医忽思慧为文宗皇帝提供御膳食谱的《饮膳正要》中寻找到的踪迹。但一个更为人接受和熟知的说法是,自打有了北京城,就有了北京小吃。这么算起来,它至少存在了3000多年。

  然而,北京小吃的命运,绝非一帆风顺。
  “自打我记事以后,北京小吃一共经历了四次大的劫难。”用张振安自己的话说,今年85岁的他,这辈子最好的便是北京小吃这一口。而与此有关的一切,都被张振安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浩劫是在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运动,大的饭馆和有规模的小吃店被公私合营,换了主人;个体的小吃作坊、小吃挑子、小吃摊,几乎都被取缔了。那些从业者,也都被安排当了工人,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一员。第二次浩劫是在1960年,三年困难时期,很多原料搞不到,油没有,肉没有,大肠肺头都没有;江米没有,豆沙没有,小枣芝麻都没有,你说小吃怎么做?于是,饭馆的小吃只能被简化。第三次浩劫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连百年老汤都让红卫兵当作‘残渣余孽’倒掉了。直到改革开放,国家为了拯救具有民族特色的北京小吃,做了大量的工作,请回了不少还健在的小吃传人,恢复了很多老字号。不过,很多老传人不在了,他们的后代改行了,手艺也就失传了。眼下,北京小吃还面临着第四次冲击——大量外地饮食摊主进入北京,占领了北京小吃的阵地。”
  不仅如此,历经沧桑,有些传统的北京小吃已经从市面上消失。比如一种叫“红马蹄儿”的烧饼,只见史载,实已失传。

  盛世时光
  “东单西四鼓楼前,王府井前门大栅栏,小小门框胡同‘一线天’。”门框胡同之于北京小吃,仿佛一个见证者,见证着后者最繁荣、最具代表性的时期。它原是京城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小胡同,位于著名的前门大栅栏商业区,北起廊坊头条,南至大栅栏。
  1949年以前,门框胡同以小吃而闻名于世。在那里,摊位鳞次栉比,复顺斋酱牛肉、年糕王、豌豆黄宛、油酥火烧刘、馅饼陆、爆肚杨、年糕杨、豆腐脑白、爆肚冯、奶酪魏、康家老豆腐、包子杨、同义馆涮羊肉、瑞宾楼(原名祥瑞)褡裢火烧、德兴斋的烧羊肉白汤杂碎和俊王爷烧饼等,依次排开。那些贩卖小吃的小摊饭铺,虽然门脸不大,但几乎每家都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传说。
  事实上,早年的大栅栏地区不仅是京城的商业中心,它还是一个娱乐中心,那里云集了“广和”、“广德”、“三庆”、“中和”、“庆乐”等戏楼,“同乐”、“大观园”等影院,不少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文人墨客、老字号的掌柜以及著名艺人常常出入此地,而他们也是门框胡同小吃摊的常客,比如裘盛戎、梅兰芳、马连良、尚小云、金少山、鲁迅、谭富英、肖长华、张君秋、侯宝林、黄胄、邵宇、董寿平、常宝坤等。据说,同仁堂乐家的兄弟七人一度天天到门框胡同吃小吃。

  “吃炒肝、喝面茶绝对不用勺子和筷子,而是端着碗底儿,转着圈喝。”相声演员孟凡贵说。此人还有一个更著名的雅号——馋人老孟,他好吃,尤其对北京小吃情有独钟。用相声同行李金斗的话说:“吃北京小吃找孟凡贵,他百问百答。”
  事实上,北京人吃小吃,讲究的远不止这些。吃卤煮火烧不能放香菜、吃豆腐脑儿不能放辣椒糊,得放辣椒油、吃煎灌肠不能用筷子,得用牙签……若非如此,你大概只会落得这样的评价——怯勺。
  解放初期,北京小吃摊群比较集中的地点有隆福寺、白塔寺、西四、鼓楼、前门外、天桥、菜市口、牛街、花市、东岳庙等。这些地点聚集着几百家小吃店或小吃摊,煎、炒、烹、炸、烙一应俱全。以隆福寺来说,上世纪50年代,小吃摊一家挨一家,麻记饺子、年糕虎、爆肚杨、豆腐脑马等,均在其中。
  就拿豆汁儿来说。
  豆汁儿起源于何时已无可考证,大概为唐宋时期。据《北平风俗类征》介绍:“豆汁是北平特有的一种食品,别处的人既没有机会喝它,也没有胃口喝它。它的样子有点像豆浆,但颜色较豆浆稍青,而且豆浆是豆腐的前身,豆汁儿却是做绿豆粉条或粉团时剩下的一种液体经过发酵而成的。”
  事实上,按照中国人对饮食“色、香、味”的评判标准,这豆汁儿那“馊半街”的味道还真有些另类。按照文化大家梁实秋的说法:“豆汁儿之妙,一是在酸,酸中还带着馊腐的味道、二是在烫,只能吸溜着喝,越喝越烫,最后直到满头大汗。”不过,就是这样的味道,着实吸引了一批忠实的“粉丝”。
  早在清乾隆年间,这玩意儿已经登上了皇上的餐桌。乾隆十八年,有人上殿奏本:“近日新兴豆汁一物,已派伊力布检查,是否清洁可饮,如无不洁之物,着蕴布招募豆汁匠二三名,派在御膳房当差。”乾隆准奏。自此,王公大臣便以饮此物或早就好了这口为荣。民国时期擅说《聊斋》的评书演员赵英颇,每每晚上书一散,必喝一碗豆汁儿。用他的话说:“世间五味,在这碗豆汁儿外带一碟辣咸菜丝里头,就占了四味,独缺一个‘苦’。”众所周知,京剧表演大师梅兰芳喜欢喝豆汁儿。抗战期间,他居住上海留须不出,弟子言慧珠自京赴沪演出,特带四斤装大瓶灌满豆汁儿,以尊师长。据说,演员王铁成也对豆汁儿极为钟爱。1987年到香港定居的时候,他最不习惯的就是喝不着豆汁儿。后来,王铁成尝试着自己用破碎机做豆汁儿,终于成功。雀跃之下,他召集同好,“共襄盛举”。更传奇的故事是,在北京出生的西部歌王王洛宾在仙逝之前,念念不忘的是要喝上一口豆汁儿。收藏家白明在那本《白门三代》中,曾经特别列出一章,名字就叫《豆汁儿情结》,那是属于一个家族的情结。
  事实上,在武侠电影大师胡金铨看来,豆汁儿还肩负着更为重要的考察使命——不能喝豆汁儿的人,算不得真正的北平人。
  老辈人说,被称为“北京人”的人要具备四条标准:“一口京腔,两句二黄,三餐佳馔,四季衣裳。”这里说的“佳馔”,不看值多少钱,而是要有滋有味。
  “那是一种精神慰藉。”曾为知青的孟凡贵,始终难忘1969年离开家乡的那一幕。在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上,每当想家时,孟凡贵总是与知青同伴们一起从天桥开始聊起前门大街的老字号:“我们很多同学都是出生在前门大街两侧,除了聊老字号我们经常聊一些各色小吃,比如门框胡同卤煮火烧、东方红小吃店里的爆肚、豆汁,我们把这些都当作一种精神的慰藉。”
  1949年以后,公私合营的政策开始实行,很多传承了数代的老字号被收归国有,一些门脸相继合并或者关闭。
  1985年,爆肚冯的后人在门框胡同重开爆肚冯饭馆。此后,瑞明楼、月盛斋等也纷纷落户。可以说,门框胡同与整个大栅栏地区一道,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2006年开始,前门地区拆迁。这一年6月,爆肚冯、年糕钱、奶酪魏、小肠陈、茶汤李、褡裢火烧等老字号小吃,从前门搬出后,在后海“九门小吃”齐齐亮相,重新建起了大栅栏的门框胡同。
  北京小吃似乎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着。

  九门悲喜
  如今的后海,早就没有了“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境,那种素净柔和,似乎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黄昏中的后海,有些幽暗,有些嘈杂。穿过烟袋斜街,沿着河岸一直往前走,路边时有黄包车小贩招揽生意,“去九门小吃吗?价钱好商量!”这条路快要走到头时,便能看到块大大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九门小吃”。到了!
  当年,刘伯温修建北京城,一共设了九个城门——朝阳门、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阜城门、西直门、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它们构成了人们常说的北京“内九城”。九门小吃的含义正得来于此,意思是指老北京的传统小吃。
  在这座坐落于后海孝友胡同中的四合院内,集中了十几家小吃老字号。事实上,这本身便是一个有些悲凉的数字——据查证,高峰时,北京小吃计有600余种,但如今,留下来的还不到100种。而有能力进入九门小吃的,又不过是其中的十分之一。
  那是2006年,爆肚冯的第三代传人冯广聚正在发愁——随着门框胡同的拆迁,像爆肚冯这样的老字号,又面临着何去何从的生死抉择。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侯嘉也在发愁——许是从小生活在大栅栏地区的缘故,他对北京小吃,有一种近乎天然的感情。得知门框胡同拆迁的消息,侯嘉坐不住了,他担心被拆去的不仅仅是一间间房子,而是一种文化。于是,一场抢救老北京小吃的行动开始了。事实上,早在2003年初,北京市宣武区工商联大栅栏商会成立,侯嘉当选为首任会长的时候,这场行动便已拉开序幕。上任后,侯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散落各处的北京小吃老字号集合起来。然而,想将身怀绝技且单打独斗惯了的传承人们聚到一起,谈何容易?侯嘉决定从冯广聚那里开始动员。冯广聚在北京小吃界的名望很高,如果可以说动他,事情就颇有了些眉目。最终,不但冯广聚答应出山,还通过他的关系,陆续请出了奶酪魏、年糕钱、马记月盛斋、羊头马、豆腐脑白、德顺斋烧饼等老字号的传承人。2006年1月,第一家民间小吃组织——老北京传统小吃协会诞生了。两个月之后,正是这协会筹集了千万启动资金,在后海3000平方米的仿古建筑中,安置了一部分从前门门框胡同拆迁后“无家可归”的北京小吃老字号。九门小吃刚开业的时候,孝友胡同里常常排着100多位慕名而来的食客,可以容纳500人同时就餐的大堂日日满员。那时候,九门小吃不得不提前发号,一次放20人进去,每十分钟放一次。开业当年,九门小吃共计接待中外游客60万人,平均每天1500人。其中,黄金周的日接待量接近4000人。最高的单家经营销售额突破100万元,年销售总额达到了1680万元。
  然而,对人们而言,九门小吃,变化的终究不仅仅是环境。褡裢火烧的价格,从原先每两2.5元,变成每两4元;爆肚的价格倒是没涨,可4两盘却换成了3两盘……兴致勃勃赶来尝鲜的人们连连摇头,直呼“真贵”。而那些老字号的经营者们,也在摇头,夹杂着无奈。“我们在这儿是不用交房租的,但主办方每月都会从各家的流水中扣除30%左右的利润。此外,我们还要缴纳管理费、媒体宣传费等。”有人算过一笔账,“拿烧饼来说,你卖一块钱一个,已经算是天价了。在牛街,你花上七八毛,就可以买一个。可即便我把烧饼的价钱定在了一块,扣除30%的话,还剩7毛。再刨除管理费、宣传费、原材料钱以及工人的工资、饭钱、房租,最后还能剩下多少?”高昂的成本,成为压在每一位老字号传承人心头的大石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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