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群

近年，北方或全中国流行的肉夹馍，一个模样，烙饼豁开，夹足切碎的熬了一夜的红烧肉，油肉与馍互相渗透成为一个整体，老少皆宜，男女不嫌。孩子们总纠正说这明明是馍夹肉，但肉夹馍是突出了肉的主题。泾川有肉夹子，很早以前是一种信物，是男欢女爱的黄金时代的最上等的心之食或情人果，男的跟集，去了整整一天，回来时夹个肉夹，夜里揣着给爱妻，妻的眼睛一下子活泛得说着3年也说不完的无声的话，可惜煤油灯已吹，男人并未看见这美活活的眼睛。家中有十几口人，白天不敢露出这妙物，妻哪怕再贤惠，一生也不给人说出这种秘密，而这爱的秘密捉弄得她一生不与男人接一个吻给一个眉眼或显示一下腰身或叫她欣赏自己在屋子里的好处，却以超过此12倍的举动为他洗脚烧炕暖被浆洗飞针走线薄切细擀端茶倒水知冷知热甚至当牛做马，这就是泾川式的中国式的传统夫妻乐男女情，东方韵味浓得不能再浓了。
    却说小吃的演变，是地方经济发展的最好的诠释；小吃的兴衰，是探视地方封闭或开放程度的最好的窗口。因为白面的奇缺，也因为几年中人吃不上一片肉，一个白馍的份量胜过今日1桌2000元的国菜，敬一片肉就是对一个人最高的敬仰最大的爱慕。这一个馍一片肉的内涵太丰富了，一切都在里面了，能不香吗?能不纯吗?能不迷人吗?泾川肉夹子，总不遗余力地诉说着自古以来泾川人的节俭遗风，本是正的，根是端的，风是直的，俗是雅的，中国最古老的传统属于国粹的遗风一鼓脑儿集中在了泾川，这才是今日恢复泾川小吃原貌的根本目的所在。但民以食为天，哪一对夫妇们能因吃一个肉夹子想这么深奥的问题，人最终想达到的天堂世界，是一切简简单单，大而化之，肉夹子的做法就体现了这一点。
    把肉夹在馍里，就这么简单的操作，你不一定会，母亲姑母岳母舅母姨母祖母外祖母也不一定会，白白的圆蒸馍，在白布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竹篮里摸出来，这必是一个分不清青年或中年的妇人，顺手递给左边一个胡子下巴都油漉漉的老汉，老汉爱人，心软，最看得起长得攒劲在外干事的将门虎子，也不伤害缺少智慧的出力人，他是卖熟肉的，他用二分钟夹一个馍馍，寸半宽的杀猪刀，磨的白亮，把馍压在案子上，那刀子不用眼看，恰到好处的平切进四刀，你看他已经割破了手，实际划开了馍，手一直好着。四层馍的连接处只有一点点，就牢牢地粘连着。一边是早已切好的白肉片，薄得如纸，只是一角带有指盖大的瘦肉。熟猪肉的谗人处是横切面好看，他分开馍的最底层，2指夹片肉一塞，一抹，再夹2层，3层，4层，如此夹来，共夹进去8片肉，放下刀的手撑起馍底，与捏馍的手合拍一下，响响的，茶杯口大小的圆形馒头里分4层夹了8片肉，肉却一点也不显山露水，这就是泾川肉夹子，你见过吗?
    多少人夹馍，一刀就把馍划成两片，大个子粗胳膊的女人们不但划开了两片馍，还把手上的肉划下一小片，这是常事。中间无论夹菜夹肉刚夹了都要掉出去，汤汁什么的滴个不停，带回去已是肉馍分家，没有了这种食品的囫囵风情。
    吃的时候，男人的双手再用力一捏，几乎把八片四层肉和白蒸馍溶合在了一起，女人最怕这么粘的太近。咬一口下去，馍与肉分不清，但肉味馍味在一口中绝对分得清，不滴渣，不淌汁，一点不剩的吃尽也不油手。就是这么一点点肉夹馍，足够一个人一天内真正所耗的热量。好吃的东西这么少，却全部吸收了，泾川人早用易经之法计算出了人新陈代谢的所需数据，没有高声大喊大叫也没进课堂去学，但比你医生会养生，比营养学家会营养，指头夹的汤匙舀的比天平秤的还公正标准。
    吃过肉夹子的人说：那种香不是你吃过的，不信，不信你试一下，据说越吃越香。这其实是泾川的一种快餐，历史比外国快餐要早得多得多，在最快的速度里在没有条件可供讲究之时，以最简练的操作让你尝到美味，这是它的好处。凉肉见馍，吃了绝不会凉胃；在馆子里用热肉夹热馍，油渗透里里外外，同样有热的香。
    乡下过事，三白人五百人来了，都背8个10个12个白馍，叫“礼”。回去时有“回伴”，就是主妇夹2双馍，这也是肉夹子，肉只是2片，中间划一刀夹了，两个馍背对背，中间用高粱杆一穿。直至今天，还有这夹馍“回拌”，说：我给你夹两双馍。有夹肉的还有夹炒鸡蛋的，多是夹菜夹面筋的，来的人是县长、政委，也郑重其事地给带回去，还要给别人捎带几双。这是什么讲究?是你收到捎来的夹馍时，证明你人因忙未去但代行的情主人收到了。但这种夹馍和肉夹子是两码事，他们都没有那噌噌二分钟在一个馒头内夹四层肉而馍不烂的手艺。小吃说穿了，已不单单是小吃本身，仅操作这一项，已是表演艺术，既然是艺术，看了不吃也满足了。
        香港回归倒计时一周年电视晚会后写于泾川悦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