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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大学讲座:《后钟敬文时代的中国现代民俗学》

本来我已经觉得不沉重了,被王京兄这么一说,又觉得好象沉重起来。
虽然我反对一种普适性的标准,
但我并没有建议学者们放弃对自己的严格要求,
在我的每一篇文章中,我都试图划出清晰的边界,在可操作的范围内操作,
而且,我也试图用这样的标准去衡量别人,比如,我的《概论教育与概论思维》就是这一标准衡量出来的产品。
但是你会发现,甚至那些认真讨论过你的论文,而且当面夸过你的论文的人,也根本没把你的意见当回事。
很快他就会送你一本新的概论,
你在论文中所谈到的一切,
都是空的。
没人当你一回事。

说实话,我越来越倾向于把学术研究当作一种自我满足的工具。
正因为是一种自我满足的工具,
你才能够严格要求自己,不会迷失在课题、发表、名誉、地位的争夺中。
因为我要满足的,是我自己,
而不是领导的指标、学校的指标。

钟先生在世时那么崇高的地位,
他对学术研究有过那么多认真的规划,
你看见谁认真执行过了?
福田先生的标准也许影响到了许多人,
我非常相信他的标准是非常合理的,
但我还相信,他身边也一定有很多人并没有严格地执行这些“合理的”标准。
你总不能说那些不执行他的标准的人,就不是做学问吧?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有一些标准是可以用来要求别人的,
有一些标准是不能用来要求别人的。

你可以要求别人讲事实、讲材料、讲逻辑,
因为这些标准是无条件的,是全部学术研究都必须遵守的共同标准,不是某个个人所制定的。

但你不可以要求别人按某种理论、按某种方法、按某人的规定,
因为这些东西是允许多样性的,
是可以因人而异的。
也正是从这个角度来看,
牛顿定律是可以被推翻的,
福田先生所努力生产的所有标准和方法也都是可推翻的。

关于学术史的代际标准,
无疑是后者。

[ 本帖最后由 施爱东 于 2010-8-3 17: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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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小人家 于 2010-8-3 15:23 发表

菅丰老师当时说了,我也给你翻译了,只不过你没有注意而已。
我听了呀。
当时菅丰介绍了日本几代民俗学者的大体研究取向,以及代际之间差别等等。
同时问了问中国的青年民俗学者是如何能够凝聚到一起的,
接着,就日本的现状做了些说明,感叹了几句。
这很正常呀。
总不能拿比较研究的标准来衡量聊天吧?
我们又没有把《红楼梦》和《源氏物语》拿来进行比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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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我还没来得及对小人家妹妹送上我的感谢和赞美。
马上又引出这么一大篇。
辛苦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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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谢谢啦!
给各位捧场的弟兄作揖了!
求求小人家妹妹了。
早知道你会去,我也去了,我是因为耳聋嘴哑,一个人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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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上上MSN求你去。
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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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了两次才看完,因为需要慢慢消化。
一点点说我的感受。

怕一会又忘了,先说说我的感谢。
我的外语能力差,因此在与国外学者交流方面,始终有一些自卑的情结在内,所以,尽管过去常常有些欧美学者很友好地表示了交流的愿望,我一概以退缩进行了婉拒。感谢菅丰的友好以及吴秀杰、陈志勤、小人家、爪哇堂等诸位兄弟的帮助,让我走出了国门。

先说“普通的学问”。
菅丰的定义是:
所谓“普通的学问”,指的是学院化的,与其他学科有着同样的学术规范和学术规则的,进而有着与其他领域使用共通的语言进行交流的体系的学问。

我非常坚决地赞同,民俗学首先必须是一门“普通的学问”。

尽管我过去没有与日本的民俗学者有过认真的交流,但我一直坚定地认为,民俗学如果想要在学术研究的大格局中获得地位和尊重,首先要先尊重学术研究共同的游戏规则。
在当今的学术格局下,民俗学首先必须被外界认为是一门“学问”、“学科”,然后才能强调自己的独特性。
而决不是倒过来,以为“越是独特的,就越是重要的”,“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

这尤其体现在我们与其它学科的交叉点上,这一点最要命。
民俗学的研究范围越拓越宽,同时,传统民俗学的研究领域与兄弟学科越混越乱,许多领域都是不同学科同时进入的。
这些交叉领域,最容易看出不同学科的水平、档次。
如果民俗学者不能熟练地运用“普通的学问”的游戏规则进行操作,他的研究成果就没有“价值”(注意,“价值”本身就是一种主观的认可,是主体根据自己的需要赋予客体的属性),他就没有资格与其他学科展开对话。
而当其他兄弟学科如社会学、历史学、人类学,彼此聊得热火朝天时,民俗学被晾在一边,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民俗学要想参与对话,就得首先让自己成为一门“普通的学问”,这是无疑的。
如果民俗学像当年的大清王朝一样,以为我“天朝大国”自成体系,仅拉动拉动内需就能自给自足,那么,民俗学走向衰落乃至消亡,也就为期不远了。

民俗学的独特性,必须首先建立在它的“普通的学问”的基础之上,这是无疑的。
最近我看论坛上有篇博客,声称:“特别喜欢王朔的这句话:说实在的,有一些学奴特别讨厌,看上去一肚子学问,人家说的话你背下来了,你查得到,引用别人的话,你就叫精英了?哪个是你自己想的,不带重复人家的,那是本事吗?”
王朔说这句话当然百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作为一个学者(如果这位引述者是学者的话),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令人笑话的。
王朔不是学界中人,对学术的游戏规则不理解,这是可以原谅的,他是个小说家,他有他小说家的立场。
但如果学者连学术的游戏规则都不能理解,就不配做学者。

任何一个“民俗学者”,首先必须做了“学者”,然后才能谈“民俗”,而不是倒过来,以为自己懂点“民俗”,就是“民俗学者”。

[ 本帖最后由 施爱东 于 2010-8-6 20: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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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狼兄行迹,难道是一直在学白里浪条?
其实当时讲座和讨论都是双语进行的,
而且中间还有许多客套的插话,
主要的意思可能上面都概括到了。
中间有些有意思的问题,倒是可以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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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我记得在介绍钟先生对学科建设的贡献时,说到一个“策略”的问题。

我说钟先生在他长学的时候,曾经说过许多今天看来不大符合事实的、策略性的话,
可是,全国各地的民俗学者,大部分人不可能站在钟老的高度来看问题,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话是权宜的、策略性的,
都把它当作真理来学习和贯彻。

比如,关于鲁迅对民间文学的贡献,就是一种策略性的话语。
钟先生生前亲口对我说过,鲁迅跟民间文学没什么关系,但当时需要借助鲁迅的名头来强调民间文学的重要性。
可在当时,钟先生可是领衔编过一本《鲁迅与民间文学》,这在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上,曾经是一本必读的经典。
许多高校都曾开过这门课,
许多民间文学工作者争相读鲁迅,就为了从中摘抄一两句与民间文学“有关系”的句子,以便发现新问题,写出新文章。

[ 本帖最后由 施爱东 于 2010-8-13 09: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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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学者对此似乎很难理解。
佐野先生好象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钟敬文先生为什么要说假话?
尽管我作了解释,
可那些日本人好象还是理解不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
就又有一个日本学生接着问这个问题,
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
小人家妹妹就代我回答他了,
所以,我也就省了一单事。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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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西北狼 于 2010-8-15 18:14 发表
所以,许多问题的见地还有待提高。
     像爱东兄讲的这个第三代学者对第二代和第一代学者的“反动”,这个产生了什么样的重大影响呢?现在的民俗学学科好像是群雄逐鹿中原,谁都可以来圈一块地盘。钟老离开之后,民 ...
很简单,这个反动所产生的影响,就是像你和我这样的小人物都可以在学术界发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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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西北狼 于 2010-8-15 18:19 发表
有很大一部分是钟老的弟子,这个反叛最终能进行下去吗?比如叶涛。
一直以来北师大和中山大学是中国民俗学南北两个中心(当然中央民大等学校也不错),但相对来说,北师大好像实力更强一点。现在民俗学界稍微有点名 ...
呵呵,看来狼兄对中国民俗学现状的了解还停留在20世纪。
如今群雄逐鹿,哪里还有什么南北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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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西北狼 于 2010-8-15 18:52 发表
只有找到自己明确的研究领域,民俗学才能有大的发展前途。而和社会学的差别就比较明显了。这个无须多言。
这一点我不大同意。
什么叫“自己明确的领域”?这个领域是凭什么做出的划分?

我的答案比狼兄的答案简单得多:
1,民俗学永远不可能有大的发展前途。
这门学科的非实用性,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它是冷门学科。我们永远不可能让这门学科获得大的发展,我们只能力保它不死去。
2,民俗学永远不会找到明确的研究领域。
民俗学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大致的、模糊的领域,这个领域过去没有被明确过,将来也很难被明确。
民俗学能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只在于这些自称为民俗学者的人,能不能做出好的成绩,而不在于你划定一个所谓的领域。任何领域都是别人能进来,我们能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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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西北狼 于 2010-8-15 19:03 发表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爱东兄在讲座中提到的:
问题的提起
“他们首先是通过学术史的反思,否定了钟敬文时代对于民俗学史所作出的许多定论。”这句话具体指哪些内容,虽然能想到一些,但是感觉其中包含的内容不少 ...
呵呵,21世纪之初,还是出现了不少学术史的论文。
按照日本讲座的规矩,得列几篇参考书目,由于我手头资料不足,只好将自己随口能背得下来的几篇简单列了一下:
吕微:《“内在的”和“外在的”民间文学》,《文学评论》2003年03期。
吕微:《顾颉刚:作为现象学者的神话学家》,《民间文化论坛》2005年02期。
陈泳超:《钟敬文民间文艺学思想研究》,《民俗研究》2004年01期。
刘宗迪:《从书面范式到口头范式:论民间文艺学的范式转换与学科独立》,《民族文学研究》2004年02期。
户晓辉:《论顾颉刚研究孟姜女故事的科学方法》,《民族艺术》2003年04期。
施爱东:《中国现代民俗学检讨》,北京:中国社科文献出版社,2010年。
可以罗列的当然远不止这些,上列只是为了应付个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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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西北狼 于 2010-8-15 19:03 发表
“那么,这个新的学术时代,中国民俗学的研究范式将如何转型?缺少了强势领袖的中国民俗学,学术格局将会发生什么新的变化?这些变化将带给中国民俗学怎样的未来?”这个也比较好,能不能说一下。...
菅丰教授有一段很精辟的话,刚好可以用来回答狼兄这个问题,兹摘录如下:

根据施爱东博士的直率的说明来看,寻求变革中的第三代研究者,正可以说是舍小异而求大同团结的。似乎现在完成了巨大的变化以后,这些小异又再度显在化了。在研究的方法、兴趣、目的、领域等任何一方面,合而为一都是困难的。因为在中国,学科界线今后也会不断溶解,民俗学的多样化是不可避免的。同时,如果以日本民俗学为他山之石的话,可以看到,统一对学术发展来说是反效果的。

处于这种变动期中的中国民俗学,今后各个小异之间也许将会发生获得主导权的竞争。如果没有发生的话,只会像日本民俗学这样陷入各自断裂的扩散状况。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应该做的是与其他学科进行获得研究上的主导权的竞争。在这当中如果没有得到一定的成果的话,也许结果会是以下两种情况中的一种,即只能获得在学术界的边缘地位,或者从学术界被淘汰。日本民俗学正面临这样的危机。同时,美国民俗学等,也面临着完全相同的危机。在日本,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推行学院化,进行学术的标准化,那以后被固定化而没有变革,因此陷入了民俗学的危机。另一方面,美国在20世纪中叶推进学院化,进行学术的标准化,进而在20世纪后半叶也发生了变革。即使是尝试了变革的美国,也在20世纪末陷入了不得不疾呼民俗学的危机的状况。

虽然在不同的国家,围绕着民俗学的历史、社会、学术状况、研究环境不同,不能进行完全相同的判断,但是从世界的民俗学的情况来看,中国的巨大学术革命以后产生的状况,也不能单纯乐观地看待。但是,我认为至少选择了“变革”的中国第三代研究者的行动是正确的。同时,我确信这将是有助于今后的中国民俗学发展的历史性事件。进而,变革不应该停留在发言权从第二代研究者转移到第三代研究者,以及民俗学的学院化、体系化上,今后应该也有不断继续的必要。同时,我从施爱东博士的报告里强烈地感受到了继续这种变革的决心。我认为,这次运动的轨迹,是日本民俗学应该从中国民俗学学取的重要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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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西北狼 于 2010-8-15 19:03 发表
钟敬文先生去世之后,一批青年学者很快结成一个新的学术共同体,开始了对传统学术史的反思。这种反思带有明显的反叛的意味。他们首先选择了将钟敬文先生拉下神坛,并由此瓦解了建立在钟敬文民俗学体系之上的既定格局。他们通过会议和宣传,重新划定了新的学术版图,掀起了一次学术革命。
这一部分所讲的“重新确立的学术版图”到底是怎样的?...
失去了强势领袖的中国现代民俗学,不断分化。
后钟敬文时代进入一个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
强势学术领袖一统江湖的局面目前还看不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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