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吕老大好没来由,前日里骗俺没头没脑上了梁山,正没理会处,一壁间又跑赤壁厮杀去也。好端端的《水浒》故事,眨眼就成《三国杀》了,这岂不要让“关公战关胜”么?简直比韩复渠他爹还爹,嗯嗯,山东人都这么爱穿越么?
一语未了,“山西”又蹦出一窟鬼来搦阵。两厢里打将起来也,只苦了坐在当间、动弹不得、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的紫胡子兽医。这壁厢喝骂:“既要反对中国民俗学界的‘左派’,即绝对的田野主义者,比如陈泳超大侠;也要反对……”,那壁厢戳脊:“既要反对中国民俗学界的‘现代派’,即古典主义经验论者,比如陈泳超等一代当红大侠;也要反对……”。俺只晓得江湖上管俺唤作“紫髯伯”,如何又出了这许多拉拉撒撒佶屈聱牙瞎三话四缠头夹脑白日见鬼的诨名咧?
照俺兽医的脑壳估猜,两厢里都给俺戴上“既要反对”的高帽,约莫还只认个怙恶不悛的从犯,他们“也要反对……”的,才是必杀无赦的主犯吧。可俺又没盗掘人家祖坟、调戏人家娘子,如何就被绑着要杀要砍咧?泼天价的冤枉也,哪一位去往清廉访,告诉俺嫡嫡亲亲的干爹窦天章,唉,只落得汗泪涟涟涕泗漭漭!!
俺本兽医,躬诊东昌。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宋江哥哥不以俺卑鄙,接纳上山来坐了一把“地兽星”的交椅,沐猴而冠,终于完成了从兽到人的“过渡礼仪”,从此只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人世之幸福无过于此,哪有心思去为争夺天下而战呢?俺梁山的宗旨不是“只反贪官不反皇帝”么?皇帝轮流做,谁爱谁去坐。三国鼎立也好,列国纷争也好,都是官兵的事,俺们是强盗,要有职业操守嘛!鲁提辖,你忘了当年在五台山听那汉子挑着酒担桶唱上山来的山歌了么?
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顺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你这贼提辖不好好领会劳动人民歌谣里的警世通言,交裆一脚将那汉子踢翻,抢了人家酒喝,所以至今还喜欢趁勇斗狠,如今索性到浊浪排空的赤壁去练场子,莫非你又被那卖草鞋的大耳贼招安了一次?
俺是兽医,俺既不反对“‘右派’,即玄奥的康德主义者,比如吕微、户晓辉大侠”,也不反对“‘后现代派’,即超现实主义经验论者,比如西山一窟鬼等一辈后生可畏新新侠”。俺既乐观“要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走‘实践’‘表演’的道路”,俺也乐观“要在尊重普遍原则的前提下,走‘实践’‘表演’的道路。”
以俺强盗的生活理想,到处都是山头,除了梁山,还有二龙山、桃花山、清风山、花果山、威虎山、昆仑山、万寿山、陈连山……各人自去占山为王,谁做的买卖漂亮俺就欣赏谁,偶尔玩趟票倒还使得,但俺终究是个兽医,俺祖上都是兽医,俺只会做、只想做兽医。俺也不爱打架了,老胳膊老腿的,更不想代表别人去打架,那些老长老长的诨名谁喜欢谁拿去,俺还赔本赠送黑卵一枚。
所以,本着众生平等的兽道主义和平理想,俺劝大家以和为贵,吃肉喝酒,好聚好散;如果大家非要打架,俺一定带着“看热闹不怕出人命”的高尚情操,从旁鼓噪呐喊不遗余力。如果谁打累了、乏了、厌烦了、残疾了、失禁了、痴呆了,欢迎来俺兽医的山上游山取乐!
前些日子回苏州上方山调查,远远看到对面苍翠的吴山岭,很想去看看清代名医(不是兽医)洄溪老人徐灵胎的洄溪草堂,因故未能如愿。此时忽地想起他老人家的一首道情来,名字就唤作《游山乐》,他日开会时,俺倒愿意唱给诸公听,假如赤壁鏖战后还有活物的话——
到山中,便是仙,
万树松风,百道飞泉。
更得那野鸟呼人,
引我出僧房竹院。
异草幽花香入骨,
奇峰怪石峭连天。
一步一回头,
景象时时变。
越走得路崎岖,
越骗得精神健。
到了那峰回路转,
又是个别有洞天。
春风吹我尘心断,
不知今夕是何年?
偶遇着牧竖樵父洗足清泉,
与他言,
竟不知唐宋明元。
直说到日落虞渊,
借宿在草阁茅轩。
雨前茶浇一碗清晶饭,
抬头看,
只见藤萝月,
挂上万峰尖。
[
本帖最后由 陈泳超 于 2015-12-2 23:0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