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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四位文化老人

追忆四位文化老人

日进前而不御 遥闻声而相思

----追忆四位文化老人(上)

作者:冯鹏生  

文化传播网  发布时间:2009-04-19 07:19



    编者按:近年来,傅振伦、启功、史树青、杨仁恺等文化老人相继辞世,为文化界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追思。近日,冯鹏生先生的《中国木版水印概说》列入了《北京市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集成》,在增订版的《概说》中,冯鹏生增加了对启功、史树青、杨仁恺、傅振伦四位老人的回忆文章,此文将分上、下两部分在本刊首发,以飨读者。

     “不畏浮云遮望眼”——忆与启功先生的点滴事     

    启功先生逝世于2005年6月30日,寿年96岁。他是名震遐迩的书画家、鉴定家、训诂学家、文学家、史学家,在多学科中都有其真知灼见,业绩彰著,给我们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尤其是他那种卓荦大气、霭然待人的风尚,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中。

    认识先生很早,却从未敢前往问学打扰,只是在“无不可”的情况下,也曾冒昧请教。大概是在1978年,先生在中华书局校点《清史稿》。忘记是什么机缘,先生通知我将一篇关于装潢历史演变的稿子送去,帮助定酌。那时我仍属年轻,凭着“气盛”,将稿子送往先生临时工作的地方。当我骑车到中华书局时,先生已在那儿等候。那个时期写的稿子值得请先生斧正吗?我那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尽管如此,过了几天,先生竟通知我到他的小乘巷寓所见面。几位兄长陪我到了小乘巷一间狭小的卧室兼工作室。室内到处堆放着书籍和纸张,我们只好坐在先生的卧床边。未等寒暄,先生便伏案翻开了我那篇所谓文章,逐字逐句地念,随之以铅笔改谬,当看到书画形式沿变的段落时,先生说:“立轴条幅画,唐时已经定型,不是有杜甫为王宰山水图的题诗吗?‘壮哉昆仑方壶图,挂君高堂之素壁’。当时的书画形式,并不完全是横卷。”在座的几位都被先生顺手拈来的诗句所折服。因稿子冗长,先生边看边改后,已近午饭时刻,我们几个起身告辞,记得当时都没说声谢谢的话,先生反倒有些歉意地说:“到吃饭的时候,走啦!”接着他又像哄孩子见面给些糖果似地说:“等等。”先生忙挑选了一幅法书,援笔即题了上款,随之又卷起10多幅他的字说:“这是最近写的,送给孩子们的老师,他们会喜欢。”我惭然地接了过来。因为赐我的那幅墨宝有上、下款,先生过于自谦,故而一直置于书橱,30年之久从未张挂。后些年我懂得了,知道先生是画家,必然要经营勾勒、晕染;知道先生是书家,必然要临池磨墨,凝神于扬波折节,中规合矩;知道先生是鉴定家,必然要精研历代书画,查阅古籍,然后铸成黄钟大吕之音;知道先生是名震遐迩的学者,必然要考虑得当落笔,抑引随时,变通适会而构著鸿篇;知道先生是训诂家、文学家、教授,必然要斟酌讲义,准时课习子徒;况后些年启功先生又肩负着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中央文史馆馆长及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等要职,必定诸事繁多,时间极为宝贵,故从未有名为“看望”,实为“打扰”的举动。但凡经过我向先生索取“赐墨”或题写书名堂号的,我多是便中请人代办,且一一应愿。记得1986年的一天,先生还着人转来一幅写给我的法书,诗意含蓄,并有题记数行。经反复咀嚼,方领悟到其诗是旨在鞭策我于事业上应图精进,其边题褒责有之:“我曾有出语不当处,应自省”,反映出了先生对人的真谆之意;所指我的“擅长”则言之有过。故而此幅也未曾敢于示人,也只是摺叠着置于书架20多年矣。

    如今回想起来,我烦劳先生所做的事情太多了,不知耽误了他多少宝贵时间。即是在“稿酬”通行的情况下,凡我托办的事情,并没给过一次报酬,我也尚无一杯热茶敬给先生,反倒让先生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的精力。先生病中,多次拟随他人去医院看望,总是唯恐“添乱”而作罢。虽多次请人带去祝愿,但在启功先生仙逝三年后的今天,尤感深深的愧疚和忏悔。前辈宋振庭曾为我书联云:“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一死一生乃见交情。”先生卓然不同,对于弱小的求助者,总是投以一腔的热情。先生旅途漫长,艰难坎坷,有沉有浮,但能心胸坦荡,意气峻爽,宏著等身,吐纳自深,酌处万机,适度得宜,令人仰慕,堪称学界之楷范。揣其成因,我认为恰如宋王安石云:“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竹才生便直,梅到死犹香”——怀念史树青先生

    史树青先生是一位博学、执着、坦诚、率直,令人尊敬的老人。因为他知识面广,所以对于一些他人难以涉及的问题的研究,他都视为己任,探赜索隐,取精用宏,直至讲深说透为止,显示出了强烈的敬业精神,堪称文博界的知识支柱。

    先生寿年86岁,于2007年1月7日逝世。我认识先生已是70年代末,那时为山西应县木塔发现大批辽代文物,成立了应县木塔文物整理小组,先生任组长,我也忝列为小组成员,故能有幸经常随他和傅振伦、张畅耕、郑恩淮诸先生整理刻经、写经、绘画等。这批文物是研究辽代历史、经济、文学、艺术、宗教以及科学技术的第一手资料,极为珍贵。因为是在塑像内发现的,秘藏800年间,屡经鼠患,部分经卷、画幅已残断酥裂,有的撕成碎片,有的糜乱成团,故而需要清洗展平碎片,依经文校核复位,逐字句地相字形,鉴纸质,量碴口,进而修补成卷,逐而考定经名画名,释读内容,编写叙录。在这大量的工作中,史先生总是先说出自己的修复方案、研究思路,引导大家各抒己见。后来将多年的研究成果辑成《应县木塔秘藏》巨册,由文物出版社见梓,在中外学术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在数年的研究过程中,史先生所显露出的大学者风度令人钦佩。正如前辈冯其庸先生在《怀念史树青先生》一文中所概括的那样:“史老不仅仅是一位著名的鉴定家、学问家,而且是一位胸怀坦诚,绝无城府,真正的纯真的人。”史先生往往在阐述一种观点时,只论事,不论人,直言坦陈、观点明朗、毫不造作,具有那种令人敬重的“千首诗倾万户侯”的凛然气慨。但他在生活上是非常节俭的。整理小组有时在饭店活动,每当开饭前,先生总是先嘱咐经办人说:“不要乱点菜,吃点饭就行啦,国家的钱要节俭。”

    先生在研究学问方面,具有严肃谨慎、一丝不苟的作风。记得在一次讨论会上,他就木塔发现的12卷《契丹藏》的重要性说:“就全藏的雕版而论,当属《开宝藏》为最早,惜现存仅是残卷,还有人说这些残卷,亦属崇宁、大观(1102—1110)年间重印。现在推知《契丹藏》是在辽圣宗耶律隆绪统和间开始雕造,尚属国内现存最早的大藏经刻本,极其珍贵。多年来,学者们未睹实物,都在翘首企盼,所以我们要准确无误地将这些经卷的原貌、特点表述出来,公诸于世,这对于研究辽代的经济、文化、科技等都有重大意义。”又如他发表在1986年第6期《文物》上的一篇《应县木塔佛容寺发现的辽代俗文学写本》,文中先生所引用的第一手资料,大都是写在了卷子的正反两面,残损严重,这些文字缺头少尾且笔迹潦草,又无句逗,乱如天书,很难释读。史先生对这些残经断本逐一考证,释读原文,明确内容,然后分别判定哪本属讲经文,哪本属讲经念诵,哪本属何经的变文俗讲,哪本属类似后来的白话小说,哪本属五言、七言唱词等等,都厘定得清清楚楚。先生为证明这批文物的重要性,还以此与敦煌发现的各种俗文学本子进行对比,得出结论说:“这次木塔发现的辽代讲经文、变文、俗曲等,不论内容、仪式,都可看出唐、辽时期寺院的俗讲基本无大差异。”诸如上述,那些学问都很窥伺,而先生都能弄清来龙去脉,显示出了他深厚的学养,有几人能与之比肩?

    凡是比较了解史先生的人,无不赞赏他对文物事业那种无限热爱、忠诚的精神。记得1990年前后,他嘱我一定要做好一件事情:山东即墨县发现一幅明代的重彩人物画,画面人物的脸部,在“文革”中被红卫兵以墨汁涂盖。有一天,先生通知我到历史博物馆一趟,商讨去污办法。此为绢本,墨已浸入绢缕,如何去净?我有难色。但先生却执言说:“类似这种情况的有一批,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如不设法修褫,已如废物。这批文物比较重要,你去试试,只能修好,不能搞坏!”先生的责任心感染了我,只能遵着先生的宣言,将画携回摸索去净。过了些天,当先生看到画上的污墨已除,画面焕然,神形毕现,非常高兴。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寄来一册《人民中国》杂志。原来先生请人写了一篇文章记述其事,并刊发那幅画修整后的照片,以示对晚生的勉励。在随先生整理辽代文物期间,为了弄明白一些佛画和经扉画的表现内容,就必然要找些不易找到的参考书籍。当时已过花甲的史先生从不摆出大学者的架子,需要查书,他就带领我们几位后学多次到图书馆查找,并随时为我们讲述使用工具书的便捷方法。和他在一起,总觉得像沐浴着和煦的阳光。

    先生可歌可颂的事例,枚不胜举,种种事实说明,论学识,他广博深厚;论处世,堪称风范;论品尚,他率直赤诚,浩然无瑕。宋人黄庭坚诗云:“竹才生便直,梅到死犹香。”史先生值得我们永远怀念。

    (作者为中央美术学院研究员、特聘教授,装潢史及雕版印刷专家,书画鉴定修复专家。见报文字有结构调整和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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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进前而不御 遥闻声而相思

----追忆四位文化老人(下)

作者:冯鹏生  

文化传播网  发布时间:2009-05-10 07:48



   
    “平生风义云天外”——记忆中的傅振伦先生

    傅振伦先生逝世于1999年5月8日,享年93岁。认识先生虽时间不长,但他那种严于律己,甘于淡泊,不计得失,勤奋治学,生活简朴,待人谦和,关心青年的品尚和作风,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先生早在上世纪30年代即投身文博事业,被公认为中国考古学和博物馆学的开拓者之一,30多岁时,即以英语在伦敦讲学。先生博学鸿懿,著作丰富,所研究的学科涉及了史学、目录学、档案学、方志学、文物考古、科技史、陶瓷史、军事史、民俗学、语言学等方面,几乎每一方面,他都能发前人之未发而后人又有所需的胤辞,且锋颖精密,论意峻爽,不仅启悟时人,也能流声后代。拜读先生所赠的几本油印资料,即可看出先生治学严谨,尤注重深度的作风。

    认识先生时,他已是70多岁的老人,看起来面容清癯,但实际上很健康。那时,先生的办公室设在中国历史博物馆的4层,虽有电梯,但人多时,我们都是走楼梯的。先生总是先登在前,我们几个壮年尾随其后,待爬上4层时,先生面不更色,步履仍是那么轻盈,而我们则是气喘嘘嘘,于是大家常说“先生的内功好”。

    每次请教先生,他总是慈抚有加,一一应允。有时对我们提出的问题当面解释后,次日还要写个纸条,告诉应再读读哪篇文章,并注明这篇文章在哪套丛书中以及版本和函数,都写得清清楚楚,使人深深地体会到老人诲人不倦的风尚。记得我草拟的一篇关于辽代绘画研究的小文,曾请先生斧正。尽管先生视力较弱,却在稿子上批注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甚至错误的标点,也给亲笔改正。文中所云辽代印线设色佛画《识盛光佛降九曜星宿官房相》上的“相”字,只遗存少部,但草稿上打印出的字并不准确。先生看出后,对我说:“应把画上的残字形状客观、准确地反映出来,否则,这个证据就有违画的定名。作文论证,不应出现这样的疏忽。”先生谦和严谨之状,感人肺腑。

    先生原籍河北清河县,我则是枣强县人,两县东西相隔数十里,但偶然谈及故乡,都不言县之有别,先生总说:“咱们那个地方……”还多次说:“抽个时间,咱们一起回乡看看。”我也总是欢欣地回答:“好!”可直至先生病笃卧床,也未成行。如今思之怅然不已。

    先生晚年将庋藏的图书和文物献给国家,又将自己的稿酬献给了家乡的小学校,堪称楷模。在老人逝世前,郑恩淮兄曾带我去先生家探视,见到先生那消瘦的样子,我心里像添了个铅球。先生告诉我:“长期卧床,后背总觉有些不适。”我大言不惭地说:“晚生学得几手按摩法,要么试试看?”竟被点头应允。此时我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便双腿跪在床上,将老人慢慢扶起,靠在一摞被子上,先是轻轻地揉捏了一会双肩,逐而上肢、后背、双腿和足部揉捏了个遍。因病所致,先生瘦得令人心疼,我每做一个动作,几乎都要带出眼泪,但还是控制住了。因为是去看望老人,泪珠滴出是不吉利的。过了一会儿,先生居然说:“好多啦!”他这么一说,仍跪在床上的我并未获得宽慰,反而增添了几分苦愫。其实,天知道我哪懂什么“按摩”,只不过是轻轻地“按揉”而已。不久,先生仙逝,回故乡看看的约定终成泡影。未能陪先生回故乡亲吻一次养育自己的土地,成了我的一大遗憾。先生气散已10年,时有思念,皆感于先生“平生风义云天外,不敢泪洒于寝门。”

    孜孜不倦为国宝——怀念杨仁恺先生

    杨老(仁恺)是一位孜孜不倦、勤学苦作,为民族文化奋斗了多半个世纪的老人,在文博事业方面多有建树,他的力著《国宝沉浮录》理清了溥仪退位后从故宫盗出的1200多件书画国宝的来龙去脉,并兼述了历代名画的真伪和影响,可谓功勋卓越;他的《中国书画鉴定学稿》系统地整理了鉴定的诸要素和应遵守的准则,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两部著作都具有开创性,谈书画之事毕矣!

    杨老是中国木版水印发展的奠基人之一。他深谙传统“饾版术”的特点,运用这一特种技艺,能使经典的古代书画得以翻新,以一翻百,且能做到印刷品与原作惟妙惟肖,是使经典书画长久流传、保护书画文物的一种重要手段。正如启功先生所云:“木版水印作品仅下真迹一等耳。”所谓“饾版术”实指我国传统的雕版彩色套版印刷,后称“木版水印”。这种技术虽肇自宋代,迄明有突飞猛进的发展,但至新中国成立前,荣宝斋也只能印些信纸信笺,咫尺小幅,解放后才能印制些不足盈尺的绢本册页。上世纪50年代后期,木版水印的《簪花仕女图》巨幅绢本大卷的诞生,中外大震,当时,一些中央领导曾以此作为“国礼”赠与外国元首。许多外宾赞叹说:“这种技巧所达到的艺术水平,令人不可思议。”这凸现了新中国的文化成就,在世界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皆因杨仁恺和侯恺等前辈,通过数年的艰苦努力才取得了这种辉煌成就。

    鉴于保护古典书画的需要,不能直接依次勾版择套,只能在临摹本上勾版,如此就需要对古画进行临摹。杨老在临摹唐代《簪花仕女图》、《五代夏景山口待渡图》、宋徽宗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等作品的过程中,亲临实践,执笔浸染,与荣宝斋派去的临摹人员朝夕相处,日夜攻关,终于解决了临摹过程中绢不易着色、色块难出匀净效果、线条难出残断韵味等困难,为复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令人敬佩的是,后来杨老在追述文章中,将这一壮举的功劳通通记在了他人的身上。

    又譬如,杨老为故宫博物院绘画馆的开放(1954年10月1日)所做出的杰出贡献,是我们永远不该忘怀的。众所周知,故宫所庋藏的历代书画,由于溥仪的盗出和国民党南运,已经空虚。新中国成立后,在周总理的关怀下,王冶秋、张衎、吴仲超等领导,先后以外汇收回一些,又从私人藏家收购一些,虽初具规模,却未成系统,仍不尽人意。1952年春,东北文化部成立了三人小组,集中清查伪满皇室散佚的书画,当时37岁的杨仁恺是清查书画的主要业务力量。工作组在长春、沈阳、兴城、天津等地积极宣传党的文物政策,追踪“国宝”,智斗奸商,顺藤摸瓜,艰苦斡旋,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即清查收回伪满清宫散佚文物170种319件,其中大多是美术史上具有代表性的经典作品,后将其中的130件《佚目》中的书画转归故宫博物院。如此大批量高水平的书画涌入故宫,骤使故宫具备了办历代绘画展的条件,故而故宫成立绘画馆的计划如期揭幕。嗣后,天津又转拨故宫30件文物,遂又将东北博物馆所藏五代黄筌的《珍禽图》、宋李公麟的《摹韦偃放牧图》、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等调入故宫,故使庋藏蔚然大观。加之,杨老又曾对溥仪逃跑时被截获的120件书画做过接收工作,由此,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三年中,杨老目鉴《佚目》中的书画达300幅之多,而且要幅幅考订、辨别真伪、评骘甲乙、登记著录、什袭宝藏等,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所以说散佚的故宫书画,相当一部分在追查“回仓”、鉴别真赝、直至使之与民众见面的过程中都浸透着杨老的汗水。而杨老在当时所论述、剖析这些法书名画的观点,也至今未有质疑之声。

    在几年内,能够熟睹、鉴别如此大量的历代名画法书,为职鉴藏的人中绝无出其右者。尤其他能在真赝混杂的画堆中,识辨出《清明上河图》,60年代又识辨出米芾《苕溪帖》等,这都证明了杨老在鉴定方面的至高修为。而论其品格,他虽钟情书画,但在清查《故宫佚目》书画的过程中,却未起一丝的杂念,令人敬佩。

    再如冯其庸先生所说的:“杨老是一位大学问家。”他的许多事鲜为人知。他在上世纪50年代曾发表了《对王逊先生有关民族绘画问题若干观点之我见》、《关于民族绘画问题讨论几个主要观点的再认识》,还在关于《聊斋志异》版本真伪、是否具有“民族思想”“进步思想”的争辩中,捍卫了“国宝”尊严,显示了对民族文化的忠贞。当时杨仁恺正当壮年,所撰文章观点之明朗,语言之犀利,论证之严谨,出乎常人,显示了丰厚的学养。数十年来,杨老赴京次数虽多,但毕竟有限,北京、沈阳又是千里之隔,所以在学习中遇有疑惑,我只能以书信或电话问难请教。直至他生病前,他都是我的“私塾”先生,每次都把我请教的问题解释得清清楚楚。记得80年代初,他居国务院第一招待所参加鉴定组的活动期间,有一日,为帮我校改一篇短文,竟达深夜两点多钟,早上5点半,他便和往常一样起床,去院子里跑步了。那时杨先生已届70岁,如今回想起来,以琐事影响他休息,我很是内疚。而又一次大概是他86岁那年,来京居住在北郊的一处宾馆,夜间谈及人生准则,他猛然说:“我们相识已近40年,知我者鹏生!”我当即回说:“晚生惭愧。”当时只觉得嘉言过矣。如今再想想,当时我何曾深刻地认识到他对民族文化做出的贡献和重大影响呢。比较清晰地认识杨老,还是在他去世之后,为了平静自己的心态,便每天读他的《沐雨楼书画论稿》、《国宝沉浮录》、《中国书画鉴定学稿》以及徐光荣、王海萍先生所著有关杨老生平的著作,才对杨老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一生的勤奋,多次的坎坷,难寻的机遇造就了杨仁恺,他来得坦坦荡荡,功德圆满,走得从从容容,披着一身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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