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和捍卫学者的自我尊严
作者：□赵伶俐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日期：2009-12-8
学者的使命是追求真理。这一神圣使命在当今过于功利化的社会和日益世俗化的高校里，正在遭遇重创；学者纯粹、实诚的真我本性与幸福感的源泉正在枯竭。
215年前，针对当时学术风气败坏、精神堕落的境况，德国哲学家费希特发表了一系列演讲，演讲受到了热烈欢迎，但也遭到了反对者的歪曲和诬陷，无奈，演讲进行五次后被迫停止。费希特将演讲稿只字不改地集成出版为《论学者的使命》。
费希特认为，人与其他生物不同的“特殊规定性”在于，人除了有感性，还有独立自在的理性。而最崇高的理性，就是对真理的探索。学者就是被赋予了追求真理这一特殊使命的人，换句话说，追求真理是学者唯一合法存在的理由。“我的使命就是论证真理；我的生命和我的命运都微不足道”，但因为真理“我的生命的影响却无限伟大。”
社会永远是一个在理性与非理性、真理与非真理的矛盾中挣扎进退的复杂系统。当前特别强调“科学发展观”，也许就是因为在今天的社会里，发生着许多不按照科学、不遵循真理办事的事件。遗憾的是，这些事件的主角，很多就是被称为学者甚至高级学者的人。
博士是社会投入巨大精力、物力、财力培养的以探索真理为职业的高级精英人才。2008年我国博士招生已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博士学位授予国家。然而，博士的就读动机却越来越脱离追求真理这一轨道。2008年7月28日《中国青年报》发布了一项对3291名博士的调查报告，结果显示：为评职称和晋升而读博的占59.2%；为获得进高校或科研单位“敲门砖”资格的占39.2%；推迟就业的占43.5%。2008年9月中国科协的一项调查显示：50.6%的人感到现在的博士越来越多，而56.8%的人认为一心搞研究的博士已经很少；29.0%的人对博士的印象是“书呆子，创新能力较弱”， 44.1%的人认为博士论文“抄袭严重，水分很多”。
2009年，笔者曾做过 “研究生学术失范原因”调查。研究结果显示：学生的学术虚假态度、抄袭和敷衍行为与导师显著相关。2009年7—8月，武汉某大学校长、中科院2009年院士候选人与其博士合作的一篇论文涉嫌抄袭，这位校长说是在不知情下挂名的，有评论质问“学术挂名”与剽窃何异？西南交通大学一副校长的博士学位论文涉嫌抄袭，该大学宣布取消其博士学位和研究生导师资格，可不少议论认为，其实更多“伪博士”还沉在水下。
高端学术群体的失范行为必然向下辐射扩散。本科生为完成各类作业和毕业论文，从网上直接或部分移植他人成果，已被看成“天经地义”。学生社团干部以组织学术活动为名，拉赞助、拉关系、洗脚搓背、吃喝玩乐，如鱼得水，为此2009年8月4日的《中国青年报》呼吁，警惕大学社团成为功利与官场的摇篮。
对道德规范、学术规范、知识产权、著作权保护法等，皆可公然蔑视，置之不理。是什么力量使得这上上下下的学者和学生忘掉本分，违背道德，更无畏真理和尊严？
导师们、学生们说，其实自己是被迫的；有人归因于学术评价体制以论文导向，尤其是SCI和SSCI决定一切；有人归因高校管理体制不合理。其实，只要将学术与利益直接挂钩，就会存在上述各种现象。一些人对探索真理缺乏兴趣且缺乏学术能力，但又想得到由学术和文凭带来的利益，便做出一系列敷衍、造假等丧失尊严的行为。这样的“学术”和“科研” 显然比教学更有利可图，于是，高校教学质量下降便是必然结果。学者、学术、教师、教学，由此被毫无遮掩的功利之心践踏得衣不蔽体。
费希特痛心地说：“那些没有尊严的人堕落得很深，以至对于还有什么是真理，他们丧失了最后一点预感能力，他们甚至连想一想这些事情的原因都完全无能为力，他们也丧失了最后一点羞耻心理”，他们甚至连真理“也不希望是真实的”，因为他们认为“在这方面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小品《不差钱》的令人回味之处在于，一向被认为处于社会最底层、文化水平最低的农民，都已经口口声声“不差钱”了。而居于社会中上层生活水平，代表最高文化水准的高校教师、学者们，却纷纷拜倒在了金钱功利的“石榴裙”下。在这场宁愿放弃真理和尊严而追逐名利的权衡与争夺中，受到伤害的最终是学者自我。
费希特掷地有声，“学者就是人类的教师”，在探索真理进程中，必然以真诚高尚引领人类道德进步，因此有“一种对崇高和尊严的强烈感受”，“如果最优秀的分子都丧失了自己的力量，那社会又用什么去感召？如果出类拔萃的人都腐化了，那到哪里去寻找道德善良的人？”
身为大学教师，即使不能成为探索真理的杰出学者，也必须是真理的传播者和捍卫者；身为大学生，则应是真理的学习者、继承者和发扬者。这正是现代大学的灵魂所在，是大学、学者、学术、人才培养的根本意义和价值所在。
在学位授予仪式上，在听到校长庄严致辞“授予你们这精神世界的无上荣耀”时，笔者不禁回头去看看学生们，不知他们是否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深刻意义，是否意识到接过学位证书，接受这个荣誉，就是接受了使命，就是承诺为追求和捍卫真理而付出一生的努力？！
坚守使命，捍卫真理，就是坚守和捍卫学者的自我尊严。
（作者单位：西南大学文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