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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武当“寄死窑”证明我国曾有“弃老”习俗

悬崖上的墓葬

www.changjiangtimes.com·   2009-9-16 10:05:00· 来源 : 长江商报

  行者日记
  9月12日 多云 郧县青曲镇王家山村

  在郧县的时候,我过了桥,来到汉江水北。
  除了丹江口水库,这是我在武汉以外的地方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汉江,过去陪衬着长江,它显得瘦小而且寂寞,原来竟也是一条威武奔腾的大江流。
  从郧县到青曲的人不多,一辆小面包车迟迟坐不满乘客,一位江大叔说他也没有去过那地方,这次去,是听说镇上有个造酒作坊,苞谷酒很纯很香,他想去学一学工艺,顺便打点酒。
  “我们乡下人,就这么一点爱好了。”他又说,你们当记者的人,一定去了很多地方吧,生活几潇洒哟!
  一路上还是山路十八弯,转得我头昏眼花,于是没有再跟江大叔说话,到了青曲镇的时候,我倒真的跟他一起找到了那个作坊,造酒的赵大叔毫不遮掩地把他的酒曲、苞谷和发酵池给我们看,我喝了一点今年的茶,又喝了一点小酒。
  可惜一直对酒不太在意的我,品不出味道来。
  这个地方盛产苞谷,人们用苞谷喂猪,也用苞谷酿酒,许多人家房梁下面挂了四四方方的酒曲,在家里酿酒自己喝。
  其实我想跟江大叔说,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养各种小动物,收了苞谷,自己酿点酒,并且梦想着酿最好的酒,这样的日子也潇洒得很。

  ◇青曲镇王家山村

  崖墓既没有插门槽,也没有门栓洞

  在青曲镇王家山村,村民谢洪几个月前指引了一支科考队,还指引了某电视台的探索发现类栏目前来拍摄,“寄死窑”的传说在电视里被渲染得神乎其神,在文物专家走后就没觉得这个地方邪乎的谢洪一家,看了节目以后也开始毛骨悚然起来。
  汉江距离谢洪的家只有百来米的距离,他在汉江边长大,由于一直没有学会游泳,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下水打鱼,他种稻谷、玉米和芝麻,养了牛和猪,农闲的时候,会去襄樊、十堰或者山西一带打零工,夏天里回来躲过三伏以后,庄稼就到收获的时候了。
  谢洪放下手中的活儿,带我来到汉江边。三四年前,他把牛散放在这里啃草,突然听见什么东西垮塌的声音,谢洪上前一看,原来是被砖块“廓”起来的洞穴,被老牛啃掉的草根一撕扯,坍塌了,露出轮廓来。谢洪往里一看,一堆人骨摊在墓室中央,他吓得撒腿就跑。
  后来的文物普查,工作人员刨开覆盖的土层,又陆陆续续在这个叫做后房口的地方发现了16个洞穴,按照专业的说法,叫“崖墓”,是山里人过世以后“埋葬”的地方,但谢洪根据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说法认为,这个就是“寄死窑”。
  这几个洞穴所处的位置大概在江面以上十米,洞侧有泥沙沉积的痕迹,规格跟官山镇西河村类似,有的洞壁经过人为雕琢,有的还是原始岩层状态。经过人为雕琢的洞穴,壁上有一个莲花瓣形的灯龛。但与官山镇西河村不同的是,既没有插门槽,也没有门栓洞,洞口都用砖石堆积起来密封。

  老人死了,还是会葬在别处

  我们接着坐上一条小木船,谢洪摇桨,向汉江上游划去,据山路上沿途经过的村民们说,王家山村沿江一带的岩壁上,到处都是“寄死窑”。果然,在行船大约十分钟以后,距离江面四五米的地方,就有四个紧挨着的四四方方的洞口,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最壮观的一幕出现了,上十个洞口在距离江面约五十米高处的峭壁上分为数层排开,下方大约十米的位置还有一个孤立的洞口,几乎没有植被遮挡。
  谢洪告诉我说,他小的时候,常常把牛放到这里啃草,有时候下雨了,就在洞穴里面避雨,但老人们都说,以前的人到了六十岁,这些洞穴就成了他们等死的地方。
  谢洪习惯了攀山,三两步就爬到了洞穴跟前,我却费了大气力,手脚并用,终于上了山。
  谢洪说,这些洞穴里面多数没有发现过人骨,因此是“寄死窑”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老一辈人还有一种说法是,“寄死窑”只是把老人放在里面死亡,死了以后,还是会埋葬在别处。
  十个洞穴分四层排列,九个为纵向开凿,一个为横向开凿,其中的一个洞穴口有石纹,还有被风化过的雕塑,隐约还能看见动物形象。洞穴内壁都有打磨过的痕迹,正中几乎都有灯龛,但与官山镇西河村以及后房口“寄死窑”不太一样的是,没有任何“门”的痕迹。

  朝着大河开的一扇又一扇窗

  如果说“寄死窑”是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寻求自我解脱的方式,那自然跟这些精心打磨过的洞穴自相矛盾起来,因为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富人死后安寝的墓地。据此推断,这个被考古学家称为“前房崖墓”的地方,应该是古人的墓葬,而并非“寄死窑”,但是,依然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即所谓风俗,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无论贫富,都必须无条件地遵守。
  下山的时候,我仰头望着这片十足精致的洞穴,觉得那就像是一栋高层建筑,朝着这条大河开了一扇又一扇窗。
  返回到谢洪家的时候,妻子曹云下了两碗清汤面,又特意在丝瓜汤里多加了两个鸡蛋。我看到侧屋里躺了一俱棺木,便支吾着问。曹云指着一墙之隔的房间说,家里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呢!
  我又问,你相信“寄死窑”的传说吗?
  曹云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对话

  有传说,就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受访人:黄旭初 郧阳博物馆副馆长

  长江地理:在考古当中究竟有没有“寄死窑”一说?
  黄旭初:如今在郧县一带考古发现的岩石洞穴,通称为“崖墓”,高约90公分,长约2.8到3.2米,常常三五成群,在陡峭的崖壁或者缓坡上,河汊或者小溪沟旁。“寄死窑”只是民间传说,只能作为参考,不能作为考古依据。
  长江地理:官山镇西河村,青曲镇后房口以及前房的洞穴,有没有定论?
  黄旭初: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它们都有共性,也有差异,并不足以说明这个是“崖墓”,那个就是“寄死窑”,没有突出的特征把它们区分开。而且不同的历史时期,在细节上总会有所差异。只能把它们当成古代一个种族的丧葬习俗。前房崖墓是隋唐时期的墓穴,曾经在里面发现过铜镜、铜熨斗和钱币等殉葬品,基本可以断定是富人墓葬。而后房口洞穴则比较复杂,可能是许多时期的崖墓堆积叠压而成。
  长江地理:关于崖墓的门怎么解释?
  黄旭初:许多人认为崖墓是没有封门的,其实都是有封门的,只不过因为时间长了,坍塌、风化或者腐蚀了,有插栓的也不一定就是关活人的,不能下这个结论。
  长江地理:“寄死窑”、“自死窑”会不会是“祭祀窑”的谐音,而前者根本莫须有?
  黄旭初:即使是谐音,生老病死本来就是跟祭祀相关的形式,问题的关键是民间有这样的传说,我们就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本报记者 易清 采写/摄

  鸣谢:郧阳博物馆

[ 本帖最后由 王媛媛 于 2009-9-17 12: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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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传说中的郧县“寄死窑”

www.changjiangtimes.com·   2009-9-16 10:06:00· 来源 : 长江商报

  有门栓的“寄死窑”

  鄂西北,地处秦岭山脉和大巴山脉之间,汉江从陕西入境,蜿蜒而过,山川因为河流而更加秀美。这里孕育了华夏先民——郧县人。生的痕迹遗留在现代“山民”依然耕种、捕猎因此依然简实的日常生活里,而死的痕迹,则遗留在那汉江边高耸的岩石上,凿一个又一个方正的洞穴,成为人们最后的归所。
  汉江流域从陕西到湖北,这样的墓葬随处可见。鄂西北山区随处流传着的另一个说法是,年满六十岁的老人,被遗弃在这样一些“墓穴”里,给他们三天的食物,然后自然死亡,“墓穴”因此被叫做“自死窑”,也叫“寄死窑”或 “老人洞”。
  但弃老的传统在中国史书中并无记载,类似的传说却无独有偶地出现在印度、日本等国民间,日本1950年代拍过一部电影叫做《楢山节考》,就记述了背老人“上山”以祭奠“山神”的传统。
  传言、故事、猜测,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无法解读的问号。最近,《长江地理》记者深入鄂西北山区,寻找传说中的“寄死窑”。

  ◇官山镇西河村

  这里的确流传着“寄死窑”的故事

  我要去的官山镇西河村,下了国道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于是又是一阵翻山越岭。在最近的关于寄死窑的报道当中,官山镇西河村是一个时常被提起的地方,如今村村通的公路让我很容易地找到了这里。村子的四面被山包围着,水流和公路从中穿插而过,当地人指着远处被云层覆盖的万重山告诉我说,过了那山,就是房县了。我想这么轻松的一句话,大概又是好长的一段路吧。
  村支书胡世勇告诉我说,这里的确流传着“寄死窑”的故事,但年代早已无法考证,就连能够把故事完整讲出来的老人家,如今都已不在了,而年轻一些的人,都只晓得个大概。
  在我之前查到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湖北卷·十堰市民间故事集》当中,记载了这个故事的原始版本,叫做《斗鼠记》,说的是古代麇子国来了一只黄牛大小的怪兽犀鼠,无人能降,有一个叫做杨三的农民,不忍把父亲送进“自死窑”,于是藏在家里,60岁的老父亲教杨三用一只十三斤半的猫斗败了犀鼠,这让麇子国的国王认识到老人是宝,于是下令废除了这一习俗。
  在郧县史志当中,这个麇子国在商代属庸国,春秋时属绞国,战国时属楚地。故事至少发生在一个有据可查的时间地点。

  “寄死窑”的插门槽、门栓洞

  在电影《楢山节考》中,“弃老”看似是一种对山神的敬畏和信仰,却掩盖着为家族节省口粮的赤裸裸的真实,它以习俗的名义存在,也因此变得牢不可破。而在十堰的民间传说当中,“寄死窑”也是类似的存在方式,若不遵守,众人就会以习俗的名义横加指责。
  在距离村公路一公里的缓坡上,村民把传说中的“寄死窑”指给我看。那是一座长期乏人打理的荒山,杂草丛生,荆棘密布,我拨开蔓延的藤枝和带刺的茎杆,终于看到两个四方的孔洞,中间相隔四、五米的距离,像是隐藏在丛林当中的两只受惊的眼。
  孔洞大概半人高,一人多深,里面有明显的人工修葺的痕迹,四壁都很平整,还有条状的纹路,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距离洞口30厘米深的两侧内壁上,分别还有一长一短两个槽痕,当地人介绍说,长的并且上下贯通的槽痕是插门槽,而短的则是门栓洞。把人送进去过后,关上门,插上栓,就无法逃脱了。
  这样的说法让我毛骨悚然,如果都是真的,那么人类求生的本能必然在这扇“反锁”的“大门”背后,爆发过一阵阵呼天抢地的哀号,然后声音慢慢微弱,气若游丝,最后彻底死亡。这简直不可想象。然而门栓槽的存在似乎又在证实这一切确实存在过,因为,如果是逝者的墓葬,有门固然合情合理,门栓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山里人的温度

  “上面还有好多。”一位姓赵的老爹从我的旁边走过。他指着一条通往深山的小路,蜿蜒曲折,不知道是去往哪里。老爹穿了一件破旧的皮衣,依然气定神闲,我是一副夏天的装扮,却还在一段行走过后大汗淋漓。山里人对温度似乎有着奇怪的感知。老爹用肩挑着大捆大捆的玉米残杆往回走,他说苞谷杆子可以给牛吃。
  我叫住了赵老爹,向他询问“寄死窑”的事。“那是好多朝代以前的事了。”果然,这位七十多岁的老爹爹,也对这个传说一知半解,只是重复着那故事年代久远,然后用肩继续挑起大捆的玉米杆,在我前面走得轻松自在。好像是要告诉我,他们老年人,其实还厉害着。
  赵爹爹住在“土打夯”的老房子里,四下里也都是“土打夯”的老房子,房梁上挂着新熟的玉米,门前屋后也都是木质农具,各种动物放养在外,丝毫不怀疑一千年前的人们,也是像这样生活。只不过,村子里几乎没有了年轻人,剩下了老弱妇孺,但他们干起活儿来一点儿也不输给年轻人,他们日复一日地,种田、养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本报记者 易清 采写 摄

  行者日记

  9月10日 多云 
  丹江口市官山镇西河村

  从武当山走316国道到六里坪,往南转向209国道,驶往官山镇,我们其实又靠近了武当山。官山镇如今开发为武当山南神道,沿路是官山河,国道追随着河流,拐出十八弯的山路,但似乎没什么游人。
  于是今天都在路上了。我一直在想一部日本电影,亦是一篇小说,叫做《楢山节考》。
  电影和小说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弃老”的习俗。“山连着山,四处全是山。”故事这样开头。村妇阿玲六十九岁了,按照当地的习俗,年满七十岁的老人,都要由长子背上楢山山顶,死亡以祭奠山神。阿玲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一天,阿玲为儿子辰平找到一个寡妇做媳妇,似乎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她砸落了自己的牙齿,开始静候上山。她为她的牙齿感到羞愧,因为到了去见楢山山神的年纪,居然还有一口什么都能吃的好牙。
  新年就快到来的冬天的夜晚,儿子辰平背着阿玲上了山,按照长老们的规矩,她不再跟儿子说话,无论儿子说什么,她都不发一言。山顶上,到处都是白骨和觅食的乌鸦,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人们都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死亡,白骨堆积在楢山上。
  阿玲铺了一张席,盘腿坐下,然后挥挥手,让儿子下山。下雪了。
  家中温暖的炉火边,不懂事的孙子袈裟吉正在为那份多出来的口粮而高兴,妻子腰间系上了阿玲用过的腰带。“奶奶的运气真好,”他们说。下雪的时候,山神就来了。
  “还不是为了明天。”辰平和他的新婚妻子阿玉,却站在雪地里,张望着楢山。
  “我们到了七十岁,也一起进楢山吧。”
  阿玉说。
       在采访鄂西北寄死窑的路上,电影的情节和那弹拨的琴音一起,始终挥之不去。虽然残酷,但我感动的一塌糊涂。至于我即将到达的那些地方,我其实希望,这不是真实的故事。

[ 本帖最后由 王媛媛 于 2009-9-17 13: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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