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汖之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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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要去,是因了镜头里看到的一段录像。它强烈冲击着我的视觉神经。我无法抑制亲自触摸它的冲动。
它就是位于山西盂县梁家寨乡的 “千年古村落”大汖(字典里读pin,当地人其实读can,去声)。村子建造在一整块巨石山坡上,所有房屋依山而建,层层叠加,参差错落,远远看上去,既像民间的布达拉宫,又很有徽派建筑风格,实在配得上“盂县的布达拉宫”这个美名。
汖,一个很少见的字,听说只有《康熙字典》里才能查到。有记载说,山清水秀之处为“汖”,表示水从山上流下来,就是瀑布。泉有三迭,第一处瀑布较大,称为“大汖”,依次为“二汖”“三汖”。因村落位于大汖处,村名也由此而来。
这个村落,有明确记载的是将近500年历史。然而村里一位老人挥着自信的手势告诉我:“村子整整1480年了,北魏时建的,与云冈石窟同年同月。”
据当地文物部门调查,村子后曾有座镇山大王庙,里面供奉着7尊石像。“镇山大王”石像背后有一些磨损了的文字记载,最后的落款为“承安五年”,距今810年。又说,一尊石像记有“北魏永安二年”,距今却是1500多年历史,因此专家称,这个村落北魏时期就已存在。
大汖村口,有一棵三个人才能合抱的槐树。专家鉴定,树龄达1000多年。
关于大汖的先人,也有不同版本。某个朝代曾有人在大槐树附近挖掘出古墓。从遗物记载推断,历史上曾有马姓一族,南方人,一个朝廷大臣,为躲避灾难由他乡走进这座大山,修筑了自己的家园。此后不知什么原因若干年里村子成了空寂。到元末明初,有韩家三兄弟从洪洞来到盂县,老大和老二欺负老三,把他赶进深山,让他自生自灭。老三无意中走进这个无人居住的村落,自此在这里安了家。
那么马姓南方人该是大汖村的缔造者,而这个韩家老三,却成了大汖人的祖先,因为今天的村民都姓韩。
站在村口,村里人指着对面两座山说,左边的像龙,右边的像虎,龙虎相交处又有山泉飞瀑。不愧为一块“风水宝地”!
然而,风水宝地也有护佑不了子民的时候。抗战时期,这里曾作为八路军的粮库和军火库,发生过激烈的保卫战。1943年8月10日夜晚,300多名日伪军悄悄进村,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20多名村民被枪杀,800多只牲畜及财物被掠夺,170多间民居被烧毁,宁静的村庄变成了一片血海加火海……
今日大汖人,永远无法忘记这一惨案。不论是马姓南方人,还是韩家老三,都是为了躲避灾难而在此建立家园。想不到的是,几百年后的后人们却没有躲过日本侵略者的血腥屠杀!
上世纪50年代,大汖还有住户80余家、360余人。那时的村子称得上是一个小社会,学校、供销社一应俱全。正如今天一位老人站在自家窄小、清冷并破旧的院子里大声告诉我:“院子最辉煌时,住了24口人,7间房全是满的。”据说戏班都有两套,一套是老年人的北路梆子,一套是年轻人的中路梆子。
上世纪90年代开始,受洪涝灾害影响,绝大多数村民都各寻出路,迁往别处。只有17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还留在村里,年龄大的已有将近90岁,最小的也有50多岁了。
站在村子对面,久久端详眼前那令人惊叹的层次美,它像极了精心雕刻下的石窟艺术,不仅具有浑厚、纯朴的西域情调,还有富丽堂皇的北魏时期艺术之美。层层叠叠的石屋,像一个古老的城堡,闪烁着原始与破败、伤痕与神奇、古老与沧桑、忧郁与迷离。
那些瓦,那些正在剥落的土墙,那些若隐若现的石板路,那些挂在院子里落满尘埃的扁担箩筐,无一不散发着强烈的穿透力量,刺激着我的视觉神经。
然而,迎面而来的仍然是落寞,冷清。进村那天,只有古槐下七八位老人在杀羊,村子里因此更多了一味叫凄凉的气息。
村子里全是石阶路,洁净无尘。老人说这都是先人们在岩石上一阶一阶凿出来的。
村里没有商店、没有饭店、没有药店,只有破败的房屋和零星见到的老人。惟一的娱乐活动,或许是在夏日的傍晚,老人们捧着饭碗聚在大槐树下,回味过去的时光。
还有一个现实是,一天天老化的劳力无法承受大山里艰辛的劳动,野猪、狍子、獾子、黄鼠狼等趁机侵入残害农作物,病虫害随之而来,产量大减。原本能产1.5万公斤的核桃如今只能产几百斤了。就连村里2006年修过的一条水泥路,也因雨天沙石的冲击,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毁掉了。
好在,大汖人知足。他们尽力从田间取回种下的粮食,他们养鸡、养羊。
卖羊,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杀羊,也成了男人们最娴熟的手艺。
寂寞的大山,也因了羊,生出许多鲜活气息;因了羊倌偶然的一声吆喝,打破几近尘封的沉寂。
1480年,村子岿然不动穿过历史的长廊,大汖的每一处房子,每一位子民,包括每一个生灵比如羊,都该接受高贵的礼遇。然而今天,他们只能以如此原始的方式生或者死。照片般高贵美丽的村落,也只能在凄风冷雨里黯然风化。
唏嘘中回望大汖,它就像一座古老的博物馆,让走进的人们了解到人类原始和现代相承下来的苦难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