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舜

谢年风俗实录:浙江武义县郭下村宗族仪式之一

在中国东南宗族的风俗中，谢年风俗是宗族集体记忆的重要内容之一。浙江民间风俗一向重视谢年。今年牛年大吉，浙江武义县郭下村于除夕之日举行了传统的谢年仪式。正好我的5名研究生章军、赵杨、丘文荣、宋兴烈和王晓艳在武义做田野考察，他们全程参与了谢年仪式过程，作了实录。
一．背景
郭洞村地处浙江中部武义县城之南10公里，是一座何氏家族的血缘村落，至今已经有650余年历史，因山环如郭，幽邃如洞而得名。在武义县熟溪街道办事处的支持下，郭下村于2009年1月25日即农历戊子年腊月三十日举行了隆重的集体谢年民俗活动。集体谢年就是各家拿出各自的祭品、摆放在一起，共同在除夕早晨举行集体祭天地仪式，感谢上天赋予人间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丁兴盛、六槽兴旺，同时祈祷在新的一年里生活能够更加幸福。在仪式结束后，各家将已经受到祝福的祭品和香烛带回家中，同时也把吉祥迎回家。
二. 准备
今年集体谢年活动的公共经费是由熟溪街道拨出专款支持，各家的祭品是由各家各自准备并在仪式结束后带回。因此，此次活动的主办方需要准备的主要是场地、人员、活动进程的安排。
郭下村有900多人口，其中60岁的老人有200多名，是远近闻名的长寿村，其老年协会在该村是很有声望和组织能力的，因此活动的具体事务由村老年协会负责筹备并办理。1月18日即农历十二月二十三，老年协会在何氏宗祠的外墙上贴出了关于今年举行集体“谢年”的通知，欢迎村民们届时到各自所属的厅堂参加。
因过去的破“四旧”活动，将集体谢年活动作为封建迷信而废除，因此原本作为各房举行结婚、葬礼等仪式的厅堂，现在被用做公房，平时摆放着各家不常用的大型农具和柴火。为了这次隆重的集体谢年活动，贵三公房下的务滋堂、贵五公房下的谷贻堂在郭下村老年协会的号召和威望下，地面收拾的一尘不染。一直追踪着活动的准备，因此我们深有感触村里老年人的威望——各个厅堂的清空工作、是由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挨家挨户亲自上门叮嘱的，所以堆放的物品很快就清理干净了。
布置大堂的事情主要是由几个热心的老人来做，布置后的厅堂焕然一新，崭新的楹联、鲜红的绸布、整齐的桌案、大红的灯笼，使得气氛热烈而又喜庆。
郭下村的楹联是何氏祖先拟制并经数百年传承的，一般都有固定的张贴位置，每年春节或祭祀等活动都要更新。如谷贻堂的大堂有四对柱子，故有四副楹联，从外至内依次为：
先公已千里专城，五色云中沾雨露。后裔定八龙绕室，九重天上听风雷。
回龙绕北阙，宝之清，泉之源，应兆翔龙为嘉客。天马耸南峰，郭可樵，洞可耕，宁祗倚马尽高才。
几千年田桑，几千年堂构，山川门户俱长。第一等学术，第一等事功，祖父子孙继美。
鬓添雪，眼添花，愉色承欢，春景奚如晚景。鱼随钓，农随耕，赏心乐事，草堂不让华堂。
而在大堂的两侧墙上，贴着一副长联，上面写着
山川毓秀，门中各尽人道，父尽慈，子尽孝，虞夏商周，风化至今如旧。天地交泰，阶前共献春光，梅献花，鸟献音，东西南北，景象于兹更新。
参加集体谢年活动的村民都得做些提前准备，如折纸钱“元宝”，烹煮猪头、鸡、鸭、鹅，购买香烛、鞭炮等。



（煮供品猪头和鸡         摄影：丘文荣）


  



（谢年用的“金银元宝”         摄影：赵杨）

  
三．仪式过程
除夕早上八点，集体谢年活动如期在郭下村举行。今年恢复六十年前的集体谢年活动的村民是贵三公和贵五公的后代，他们分别在务滋堂和谷贻堂进行。很多村民清晨六点就起来准备，并在仪式开始前将备好的祭品端往各自谢年的厅堂。
因为两堂的仪式过程一致，因此，以下我们将以谷贻堂的仪式过程作为文字描述的主要内容，而将务滋堂的场景通过穿插的图片呈现出来。


（村民往大堂搬运祭品      摄影：赵杨、丘文荣）



（摆放祭品          摄影：丘文荣）

谷贻堂的横梁上悬挂着两盏祖传的正六边型大红灯笼，仪式开始前由专人点上蜡烛。
六张八仙桌排成一列组成祭案、整齐的排在厅堂中央，村民端来的祭品就依次摆放在祭案上。

（务滋堂整齐的祭品  摄影：丘文荣） 祭案前挂有红绸布，当地称“桌裙”,上面绣有莲花图案，并写有“浚發雙泉，清源望族”。


（谷贻堂祭案前的桌裙   摄影：丘文荣 ） 在祭案的最前面摆放着香炉，以供请神下到厅堂后暂时将香插入之用。香炉后面摆放着一排三个小酒杯，旁边放置着锡制小酒壶；其后也是一排三个的茶杯。香炉旁边摆放着一对高烛台，谷贻堂还摆放了祭祀用的“五字”。这些主祭品是由老人协会准备的。仪式开始前，准备人员会将红烛点燃。
各家的祭品都集中摆放在一起，他们自带的红烛一般会通过主祭台的蜡烛引燃，请送神时用的香有些人家也会自备。祭品是用木质盆或铝盆盛放，以前有专门盛放祭品的器具，例如有专门盛放猪头的猪头桶。


（夫妻同力摆放祭品  摄影：丘文荣）

在过去的集体谢年活动时，村民是将猪头作为主要祭品，据村里的老年人讲，那时、村民要互相攀比并评论出谁家的猪头最大，以此彰显出该家当年生活的富足。现如今的祭品仍然以传统习俗为主，经济条件好的人家端出猪头和鸭，生活略为拮据的端出一大块猪肉和鸡也同样受到祝福。引起我们好奇的是，这里作为祭品的鸡、鸭必须是完全的，所以在宰杀时放出的血也要经过烹煮后一同奉上。
    村民将猪头面部向上仰着，并在猪头上放一撮盐。这些祭品盆里旁都放有一把将刀口朝上的菜刀，祭品上插有三或五只筷子更有插七只筷子的，我们被告知这样是为了让神灵方便使用。当问起为何插上单数的筷子时，主持仪式的司仪告诉我们说：我们人是用一双筷子，而神灵使用的是单数的筷子，人和神是有区别的。


（在祭品上插筷子          摄影：丘文荣）


有的祭品上还绑着用红纸包裹的一小束万年青，这是取其万年长青的寓意，祈祷家人青春永驻，身体健康，平安幸福。摆在祭案上的还有高台蜡烛和插满香的香炉。在祭案前面，还有一个较小的祭案，上面的祭品更是丰富，品种很多，有：祭祀豆腐（专门做祭祀用的豆腐，在豆腐的下面垫有红纸，豆腐上撒有大米、茶叶等）、糖果、甘蔗、开心果等。

（祭祀豆腐  摄影：赵杨）

（务滋堂的祭品  摄影：丘文荣）

（祭祀猪头  摄影：丘文荣）

在祭案前面的两侧分别摆放了涂有红漆的椅子，左侧的椅子上摆放着三颗带着泥团的水稻的禾苗头，椅背上挂着秤杆和秤砣。水稻意寓着五谷丰登，秤砣和秤杆是用于收租。

（祭品中的禾苗头和秤杆、秤砣     摄影：赵杨）

右侧椅子上摆放的是盛了满满一木桶的熟米饭，意为丰衣足食，生意红火。刻有“荆山”二字的木板，是为了纪念贵五公的第五代孙荆山公。

（五谷丰登的米饭     摄影：丘文荣）

上午八点时分，司仪见本房村民均已到齐，便站在大厅的左侧准备主持仪式。仪程共分八项，已经写在红纸上并张贴于大厅的墙壁，司仪就是按照这个议程主持的。谷贻堂集体谢年活动的司仪是由何春木老人担任，他是贵五公房中对宗族仪式最为熟悉的老人；“阴阳师”是从附近村子请来的，郭下村原有的“阴阳师”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