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舜

一个神话托起的大厦

——浅评王黎明新著《犬图腾族的源流与变迁》

徐杰舜

近几年来，关于图腾的研究悄然兴起，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人们的视野和神经。2004年4月吕嘉民的《狼图腾》出版， 这是一部关于狼的文学著作，既是一部对中国历史进行解读的小说，又是一部给包括商界、文化界、学术界带来震撼的作品。2006年对于文化人类学家叶舒宪来说不是狗年而是“熊年”。这一年，他五出长城，两下长江，行程就超过两万公里，探索中华祖先图腾神话的源流线索。一年间努力的成果，就是2007年7月由上海文艺出版图文并茂的《熊图腾：中华祖先神话探源》，揭示了熊图腾信仰和相关神话背后的文化底蕴,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关注并引起讨论，好不热闹。
近日刚从美国斯坦福大学参加“汉民族研究反思研讨会”回来，就收到了黑龙江社科院王黎明研究员的大作《犬图腾族的源流与变迁》，厚厚的两大本精装书，崇敬之心油然升起。学人周知研究“犬图腾”常常会踏雷，而引起麻烦。但在中国民族史上许多民族的起源都有关于犬，即狗的神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本来就是人类朋友的狗，却变成了骂人之物，而成为敏感话题。今天手捧王黎明的大作不由自主地翻阅起来。真是不翻不知道，一翻开就放不下手了。怱怱拜读后草成了这篇书评。
说起来，与王黎明相识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那时就听她说，她在研究一个叫做“盘瓠”的神话，神话说的是五帝高辛氏时期，诸侯叛乱，锐不可挡，高辛帝屡败，不得已，高辛帝只好张榜招将，谁斩了叛乱诸强，高辛帝愿以女妻之，可国中大将因其兵锋甚厉均不敢揭榜，却不想高辛帝身边的一只“狗”突然失踪了，几天以后，这只“狗”却叼着诸侯国首领的头颅回来了。高辛帝在高兴之余，却想反悔，因为自己的女儿怎么可以嫁给“狗”呢？而高辛帝的女儿却申明大义，毅然下嫁。为了把这只“狗”变成人，于是便把“它”置于笼中，几日之后，这只“狗”便有了人形，是为“盘瓠”。因有战功，盘瓠得封。于是，高辛帝时期，山东半岛便有了“大封国”。
     学术界研究神话的人不少，对于这样一个神异的故事，只能微笑着将其归入怪异神话不再会用心思研究，而王黎明却从这则神话中发现了大问题。她剔除了盘瓠神话的怪异性，用大量的史实材料和理论得出盘瓠并不是一只狗，而是高辛帝身边专事养犬且地位比较低的御犬官的结论。这一结论犹如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使困扰中国民族史学界几千年的以犬为图腾的民族，诸如畲、瑶、蒙、满、藏、维吾尔、达斡尔、鄂伦春等十多个民族的族源问题迎刃而解。
王黎明用大量的令人信服的史实并上升到理论层面，颇具说服力地证明：以犬为图腾的民族与中原民族一样皆是黄帝子孙。这是作者积二十二年研究，耗尽无数心力，对中国史学、民族学、世界民族人类学的重要贡献，填补了我国跨地域民族文化研究、民族族源专题研究、民族关系史以及文、史、哲、宗教、考古等多学科交叉研究的学术空白，其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将难以估量，可以说是一个神话托起了一座大厦。
王黎明新著《犬图腾族的源流与变迁》，洋洋洒洒一百一十五万字，读来却让人有如春风扑面，毫无艰涩之感，循着历史的脚步，从三皇五帝说起，史料翔实，质证有力，分析透彻，结论十分令人信服。读之有如尽览中华五千年边疆民族的发展史，线索清晰，结构严谨，既有纵向的叙述，也有横向的展开；既注重诸多犬图腾族的族源研究，更注重诸多犬图腾族之间的关系研究，既注重考古资料的使用，又注意去伪存真，不为表面的现象所迷惑，进而从哲学意义上对民族的定义做出了新的概括，足见其研究的深入与细致周密。
《犬图腾族的源流与变迁》一书还有一个令人称道的特点，那就是作者并没有一味地追求理清犬图腾族的历史发展线索，还将研究的触角延伸到了我们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和历史故事上，仿佛信手拈来，却让你大吃一惊。诸如：西汉大文豪司马相如，是犬图腾族的子孙；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桃花源里生活的人即是现在瑶族的先人；诗仙李白也是犬图腾族的后裔等等，这种对传统观点的颠覆，对千百年来一直被历史定论束缚的我们来说，无疑是振聋发聩的观点，然而你又不得不相信书中那钢铁般的逻辑，细致入微的分析和大量史料的佐证。由此，本人也相信，当学界的同仁们读过这本书并汲取了有益营养之后，一个勇于正视我们的历史，敢于挣脱权威和定论的枷索，善于怀疑又善于求证的研究时代必将到来。
中华五千年文明史，依据惯例与定制，历代史官详录的只是中原朝廷的历史，对边疆民族历史的记述不是寥寥几笔，就是以讹传讹或道听途说，除了距离遥远致使闭目塞听之外，史官们对边疆民族很少或根本不去边疆实地调查也是个重要原因。如果仅仅依据正史中对边疆民族的记述进行研究，那么也就不会出现《犬图腾族的源流与变迁》这样一部纵贯中华边疆民族五千年历史，横向研究五十多个边疆民族的学术巨著了。研究边疆民族史是很难的，如果将边疆民族的历史回溯到五千年的长河中就更难。为了搜集边疆民族的历史资料，著者可谓穷经皓首，一部二十四史早已翻得烂熟，为了能找到一点只言片语的材料，著者几乎耗尽心力，甚至跑到大西北和大西南现场采集资料。一部书研究了二十二年，写了八年，为了慎重起见，著者曾经校对增删了八次，常常精疲力竭，累病住院，实在是令人钦敬。
值得庆幸的是，有关方面慧眼识珠，《犬图腾族的源流与变迁》一书在黑龙江省委宣传部和省新闻出版局全额资助下，2006年12月(因校讨原因2008年5月才印成)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对既是学者，又是妻子，还是好母亲的王黎明本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安慰，对学界同仁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鼓舞。
一个神话托起了一座大厦，一个学者只要脚踏实地，勇了擎登，一定可以登上学术的高峰，王黎明的《犬图腾族的源流与变迁》就是中国民族源流史研究的一座高峰。

                     徐杰舜

2008年5月23日于江南家园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