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史诗能否打造中国的“阿凡达”?
作者:本报记者 王珍 实习生 孜比拉
古老的印度史诗提到:每当世界处于崩溃边缘,人类濒临灭顶之灾,印度教主神之一毗瑟努就会化身凡人,下界救助人类,他的化身被称为阿凡达。好莱坞电影《阿凡达》用这个古老史诗中的人物,创造了一个奇幻的电影世界。《阿凡达》热引起了国人的反思:中国也有史诗,尤其是藏族的《格萨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和蒙古族的《江格尔》,被称为三大史诗,享有国际知名度和关注度,为何至今没有诞生影视作品?中国影视界全球称雄的答案会蕴藏在三大史诗之中吗?
1月7日,人民网一条题为《英雄史诗<格萨尔>将搬上银幕》的消息迅速被各大网站转载。消息称,由西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青海省委宣传部等有关部门合作,浙江东阳合信时代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投资制作的动画片《格萨尔》、电影《格萨尔》已全面启动,著名藏学家降边嘉措担任总策划和总编剧。
虽然只是一个开始,降边嘉措也很欣慰,他为了这一天,已经筹备了20多年。
千呼万唤始现端倪
史诗《格萨尔》结构宏伟,是研究古代藏族社会历史的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伟大著作,被誉为“东方的荷马史诗”,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美学价值。2009年9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格萨尔》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上世纪80年代末,《红楼梦》、《西游记》等四大名著纷纷被搬上荧屏,掀起了一股“名著热潮”,关于拍摄电视剧《格萨尔》的动议不绝于耳,“将《格萨尔》拍成电视剧,组成五大名著”,然而这项动议并没有立即实行。
1994年,降边嘉措以交换学者的身份到了印度。印度是一个电影大国,每年有数百部电影诞生,其中,总有一两部是印度两大史诗《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的内容。“印度电影规模没有好莱坞那么宏大,他们一般节选史诗的一部分,结合歌舞拍成电影,在视觉上很吸引人。还有一种是用电影的方式讲述史诗经典,因为史诗具有多功能性,它能够反映一个民族的历史、地理、风俗、伦理道德等多方面的内容。”此行让他再次点燃拍摄《格萨尔》的雄心。
2004年,改编自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的好莱坞大片《特洛伊》在全球引起极大关注,这让降边嘉措倍感鼓舞。
2005年,在四川召开的全国藏学会议上,有人再次提出应该将《格萨尔》拍成电影,并请降边嘉措向有关方面提交一个拍摄申请。胡锦涛主席亲自批示:“对民族优秀文化遗产要支持。”有了主席的批示,降边嘉措心里有了底,开始着手准备《格萨尔》的剧本。
此后,他陆续联系到导演杨韬和制片人唐明,他们都对这个剧本很感兴趣,决定接拍《格萨尔》。
本子、班子、票子缺一不可
“很多人都想拍《格萨尔》,但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拍出来,原因在于,拍摄难度很大,本子、班子、票子,一样都不能少。”降边嘉措说。
“本子”是指剧本。《格萨尔》分三篇,天界篇、降魔篇和地狱篇,其中核心是降魔篇,有100多个故事,如何科学取舍,既能完整展现史诗的魅力,又具备影视剧所需的视觉元素和情节结构,没有专门研究过的人很难把握得住。这也是这么多年影视界从无下手的原因。
降边嘉措是专著《格萨尔王全传》的作者之一,该书自上世纪80年代出版以来,深受广大读者和学术界的欢迎和好评。以此书为基础,保证了剧本的严肃性和准确性,避免流于“戏说”。
“班子”是指导演、制片人等。“拍摄民族题材电影,对班子有很高的要求,不仅要具有敬业精神,热爱民族文化,而且到高原拍摄,还需要身体健康。”降边嘉措说。在四处寻觅合作伙伴的过程中,他甚至想过去找张艺谋来拍,但是后来他还是放弃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张艺谋能拍大片,但不一定能拍少数民族题材的影片”。
降边嘉措最后选择了长期拍摄西藏题材的导演杨韬。杨韬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拍摄了一系列西藏题材的影视剧,如《雪震》、《拉萨往事》、《格达活佛》等,最近刚刚完成反映修建青藏铁路的电视连续剧《雪域天路》。
选定导演后,两人又辗转找到了曾担任《走西口》等影视剧制片人的唐明。唐明认为,从长远来看,《格萨尔》这样的史诗题材是有市场回报的,但是他认为拍电视剧的难度太大,建议拍电影和动画片。同时他认为,对于《格萨尔》这样的宏大题材,要么不做,做就要大制作、大格局,要用冲击奥斯卡奖的雄心来拍摄这部电影和动画。
“票子”不用说,中国很多民族题材的影片,苦于资金不足,基本上很难实现大制作。而对于《格萨尔》这样的电影,没有足够的资金,要完美展现其风采,是不太可能的。作家阿来就明确表示,其新作《格萨尔王》是一个史诗性的作品,要找一个实力雄厚的公司才肯出让影视剧改编权。
“我等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是准备得比较充分了。”降边嘉措说。
打造中国的《阿凡达》任重道远
然而,《格萨尔》的拍摄还只是刚刚开始,将来要面临的问题依然很多。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向全世界的观众讲述一个这样宏大的故事?在高科技手段不断应用于电影的今天,如何实现视觉效果的突破,带给观众视觉上的震撼?作为一部社会关注度极其高的史诗,如何取得本民族和其他民族的文化认同?
除了这些宏观的问题,还有一些细节问题,也都需要精心考虑。首先是拍摄地点的选择。据说动画的背景地选择在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那里是《格萨尔》广泛流传的地方,有浓厚的藏族文化氛围,但是平均海拔4000多米,在此拍摄电影不太现实。目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德格县,那里海拔低,也是格萨尔的故乡,但是交通不便;还有一个是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的香格里拉县,交通便利,但是格萨尔的文化氛围不是很浓厚。其次是演员的选择问题,究竟是选用少数民族的演员保证影片的准确性,还是选择知名度高的汉族演员保证票房,这也需要谨慎地权衡。
尽管面临种种问题,《格萨尔》的影视剧创作在三大史诗中还是走得比较远的。其它两部史诗《玛纳斯》和《江格尔》,都有消息称要拍摄影视剧作品,但是千呼万唤,现在依然不见其踪影。民族史诗电影要走向市场,取得突破,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对 话
胡谱忠: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记者:史诗电影一般具备什么样的类型特征?
胡谱忠:我们常用的史诗片概念并不仅仅是指根据史诗改编的电影,而是好莱坞电影在上世纪50年代发展出来的一种类型。一般耗资巨大,讲述重大历史故事或宗教故事,有宏大的群众或战争场面,音乐激越。电影一般在两小时以上。主人公都是里程碑式的历史人物或宗教人物,电影的投资一般也是里程碑式的。由于电影体制的商业化,中国电影中也开始使用这个概念,也有可能生产类似的类型。
记者:您认为民族史诗电影应该怎样向好莱坞借鉴?
胡谱忠:好莱坞的史诗电影,在近10年有了一次回潮。类型特征出现了基于美国社会和文化的一些变化:帝国的光环、血腥的场面、阴谋的情节等,多是美国现实政治,尤其是伊拉克战争或社会危机的折射。鉴于此,中国的民族史诗电影,应当有建立在自己的文化传统上的文化自觉,弘扬自己的社会核心价值,在文化上应当“去好莱坞化”。
记者:《阿凡达》掀起了3D热潮,您认为电影的出路是在技术手段吗?对于耳熟能详的史诗,是否应该将着力点放在技术手段上?
胡谱忠:与《阿凡达》相关的技术手段对未来电影的影响还有待观察。毕竟现在只有一部《阿凡达》。由于《阿凡达》全球商业获利的前提是全球化文化霸权,技术只是手段之一,而中国电影人目前还没有从自己的文化宝库里找到可输出的价值观,还是不要好高骛远,先“扩大内需”吧。这样,技术问题即便很重要,也不是急需。
记者:以您对少数民族电影的理解,目前少数民族电影创作存在哪些问题,或者说有哪些突破的空间?
胡谱忠: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主要问题是把少数民族文化“本质化” 和“他者化”,就是有意无意地突出少数民族文化的绝对特性,把它抽象成一种空间存在,缺乏历史和时间的维度,因而,很少看到少数民族现实的生产和生活。现实主义题材可能是突破这种局面的方式之一。
来源:中国民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