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知遥

4、三大鬼节的人文情怀

这是个文化多元的时代，同时也是全球化的时代，网络正在把地球成为一个村落。如果深入分析这种情况我们会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文化的全球化正在把文化同一化，或者说强势文化正在阉割或者遮蔽弱势文化。固然文化本没有高低和先进落后之分，但经济实力的强弱正把每个国家的文化借助经济实力进行传播。在这样的情况下，首先想到国家的文化安全，防止本国文化被他国文化同化是很严峻的问题。因为，文化的独特性如果遭到破坏，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传统就会遭受断裂之危。
是的，我们坚持文化相对主义立场，尊敬他国文化的同时也尊敬和保护本国文化，这非常重要，它将给予我们宽广的眼光和视域，培育我们宽容的态度和虚怀若谷的情怀。这样我们必须谈到中国民间的三大鬼节。这三大民间鬼节在中国已经存在了很长的时间。清明节大约始于周代，距今已有二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中元节最早源自什么朝代还没有最后的定论，如果根据民间流传的目连救母故事，那么该习俗源自佛教传入中国之时；寒衣节从秦朝就已经流行，历经了千年风雨，至今在中国的很多地方，这三大节日都保持着旺盛的生命活力。
每到农历4月5日，中国的百姓总要亲自赶到家族的坟头，为死去的亲人们送上祭奠和哀思，通常要烧纸并在坟前摆上食物祭拜，为了表达思念，活人还要在坟前嘴里念念有词，和亡灵进行心灵的沟通。每到农历7月15日，许多地方的中国百姓都会去坟头扫墓，烧纸祭奠然后在家里还要设立仪式，在房屋的显要位置摆放碗筷和最好的饭菜酒水，时令新鲜水果款待另一个世界的先人们。在他们眼中，这一天的亡灵都要请回家吃个团圆饭，感受家的温暖，表达亲人对先人们的怀念。而这天家里的子女们都要回到家中一起祭奠先人。那些已婚的子女尤其要赶回来。山东莱芜一带这一天是仅次于春节的节日，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和过节一样。到了黄昏家家都要放鞭炮送亡灵回去。在这一天，在迎接自家先人的同时，为了防止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的侵扰，有些人家还要在自家门前烧些纸用来送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讲究的人家还要在大门口的门槛处横一根棍子，那棍子叫拦门棍，为得是驱除野鬼来家。这里看出了中国人的朴素和善良。既给野鬼们钱，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同时又做了防备，防止野鬼对活人生活的影响。在这一天，家家餐桌上摆出的名字你可以看出先人的辈分和在家族中的地位，有些牌位是叔叔辈或者伯父或者和父亲相关的亲人的名字。一问才知，家族中有先人没有子息，为了让他也享受到家族的快乐，也要请他们来家，而且那位先人生前因为没有子息还因此过继了这家中的某一个子女，这样就将香火延续了。毕竟都是一个祖先，毕竟还都流着同一家族的血统。从中元节的祖先祭拜中，我们也看出了，家族血脉的流传在中国农村依然十分重要。
三大鬼节的另一个时间在初冬时节，叫寒衣节。这个时候天气寒冷，想起另一个亲人，活人们要给买或者做些御寒的衣服给他。所以这天有的地方烧纸钱也有用纸做好衣服烧掉，在活人以为，这样先人们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收到，就可以穿着温暖的衣服过冬。这是一个有人情味的节日。天冷添衣，不仅给活人还要给先人们。中国人的细腻也表露出来。我碰见过一个年近80旬的老人，她本来和女儿住在城市里，但到了农历十月初一的时候，她一定要赶回去，尽管那天大雪封锁了道路，她还是坚持回到几百公里外的乡下去。因为那天她要给死去的老伴烧纸，送去寒衣。我当时非常感动，而且过去我对寒衣节并没有多少情感上的认识，但自那件事后，我就记住了寒衣节。我觉得，中国的节日其实有许多故事，而那些动人的故事可以让人们因为感动而爱上节日本身。
鬼节听起来很可怕，如果我们细心观察和体会，我们终于会明白清明时走满田野大道上的那些人群，终于明白中元节里那些赶回家团聚的人群，终于明白寒衣节里那些喃喃低语的人们，明白远在他乡的人为什么即使在拥挤的城市里也要跑到空阔地烧一堆纸钱。在追思亲人的时候，是不是他们真的能听见先人们灵魂的心跳，能听见一些抚慰的低语。生者和死者完成了一年三次重大的重逢。
                                2010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