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谷长春]“乌勒本”中的白山黑水

[谷长春]“乌勒本”中的白山黑水

  

“乌勒本”中的白山黑水

  ──写在第二批“满族口头遗产传统说部丛书”出版之际

  谷长春

  文化传播网 2009-08-23 07:48




  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满族传统说部,在文化部和中共吉林省委、省政府的关怀与支持下,省文化厅会同有关部门的专家、学者,团结合作,经过7年多的努力,已取得令人瞩目的成果。继2007年12月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首批11部14册550万字的满族说部丛书之后,日前,又出版了第二批17部16册满族说部和一部《抢救满族说部纪实》,共650万字。两批出版的“满族口头遗产传统说部丛书”共28部,总计1200万字。这些雄浑壮阔、独具特色的长篇说部,不仅向世人展示了满族及其先民创造的辉煌灿烂的民族文化,也使传承千百年的满族口头遗产传统说部这株民族艺术奇葩得到有效的保护。

  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满族,同其他民族一样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源流,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满族传统说部,是满族民族精神和文化传统的重要载体之一。“说部”,是满族及其先民传承久远的民间长篇说唱形式,是满语“乌勒本”的汉译,为传或传记之意。满族说部的形成与传播,历史相当久远。满族先民在从肃慎、挹娄到靺鞨以及创建大金国的历史过程中,各氏族、部落迁徙、动荡,分合频繁;到明中叶以后,随着女真社会内部矛盾日益尖锐,各部落之间互相争雄,连年战乱;清朝建立前后,内部争斗不断,外患与内祸迭起,这使各个氏族都无法选择地交织在历史的漩涡里,涌现出众多的英雄人物和感人的业绩。满族及其先民凭借自己对善恶美丑的感受和对社会现象的审视,把一桩桩、一件件值得传诵、讴歌的人和事,随时积累、记录、采集、传扬下来,以光耀门楣,激励族人。

  满族传统说部的广泛流传得益于“讲古”的习俗。满族及其先世女真人,是一个讲究慎终追远,重视求本寻根的民族。他们通过“讲古”“说史”“唱颂根子”的活动,将“民间记忆”升华为世代传承的说部艺术。讲古,就是一族族长、萨满或德高望重的老人讲述族源传说、家族历史、民族神话以及萨满故事等。元人宇文懋昭所撰的《金志》中说,女真金代习俗,“贫者以女年笄行歌于途,其歌也乃自叙家世”。这说明在女真时期就有“行歌于途”“自叙家世”的讲古习俗。据《金史》卷六六载:“女真既未有文字,亦未尝有记录,故祖宗事皆不载。宗翰好访问女真老人,多得祖宗遗事。”从中可知,金代初期民间讲古的习俗就很盛行,已引起上层统治者的重视。据《金史·乐志》载:世宗不令女真后裔忘本,重视女真纯实之风,大定二十五年四月,幸上京,宴宗室于皇武殿,共饮乐。在群臣故老起舞后,自己吟歌,“上歌曲道祖宗创业艰难……歌至慨想祖宗音容如睹之语,悲感不复能成声”。世宗及群臣参与“唱颂根子”的活动,势必张扬民间讲古的习俗。满族先人的故事在“讲古”中传播,在传播中又不断被加工、修改或产生新的故事。讲古不单单是本氏族内部的事,各氏族间互相比赛,场面十分热烈。据《爱辉十里长江俗记》中记载:“满洲众姓唱诵祖德至诚,有竞歌于野者,有设棚聚友者。此风据传康熙年间来自宁古塔,戍居爱辉沿成一景焉。”由此可见,满族早年讲唱“乌勒本”,是相当活跃的,甚而搭棚竞歌,聚众观之,此景与我国南方一些民族的歌圩相类似。

  满族传统说部内容丰富,气势恢宏,它包罗天地生成、氏族聚散、古代征战、部族发轫兴亡、英雄颂歌、蛮荒古祭、生产生活知识等,每一部说部都是长篇巨著,讲述着“先人昨天的故事”,因此说部又称“民间口述史”。清末以来,我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于历史的、社会的、政治的、文化的诸多原因,满族古老的习俗和原始文化日渐淡化、失忆甚至被遗弃,及至“文革”,满族传统说部已濒临消亡,抢救与保护这份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已迫在眉睫。

  20世纪80年代初,吉林省社会科学院老院长、历史学家佟冬先生率先领导和组织了抢救满族说部的工作。科研人员富育光、王宏刚、程迅等人背起行囊,深入到吉林、黑龙江、辽宁、北京、河北等省市满族聚居的村、屯进行调查,初步掌握和收集到一些满族说部的珍贵资料。由于各种原因,这项工作中断了。直至1998年,省文化厅原厅长吴景春、吉林省艺术研究所原所长荆文礼,在从事十大艺术集成编纂工作中了解到濒危的满族说部,于是到处奔波,不断呼吁抢救满族说部。2002年6月,经省政府批准,省文化厅成立了“吉林省中国满族传统说部艺术集成编委会”。编委会在省委、省政府的关怀与领导下,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积极开展抢救满族说部的各项工作,并得到文化部和社会各界的支持。2003年8月,吉林省满族说部艺术集成被文化部批准为全国艺术科学“十五”国家课题。2004年4月,满族说部被文化部批准为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试点项目;2006年5月,被列入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满族说部三年迈了三大步,这是对满族说部具有重要历史、科学、文化价值的充分肯定,同时,也使这项工作更加规范化。抢救满族说部是落实科学发展观,延续中华民族文化血脉,建设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先进文化的一项重要工作。近年来,特别是首批“满族口头遗产传统说部丛书”出版后,引起文化界和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全国主要新闻媒体和国家核心刊物发表了40多篇评论文章,一些国家还把满族说部《天宫大战》、《尼山萨满》译成日、韩、英、德文发表。

  几年来的实践使我体会到,抢救满族说部是一项紧迫、艰巨、科学、浩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不费力气就能奏效的。说它紧迫,是因为大部分传承人都已过世,而目前健在的传承人也都年逾古稀,有的体弱多病,有的失去记忆,如不及时抢救,满族说部就会在我们这一代消失。说它艰巨,是因为满族说部是近20多年才发现的满族长篇口碑文学,只是在氏族内部口耳相传,从未形成完整的文本,而且大部分传承人散居在边远地区的村落,不便查询。说它科学,因为科学是所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基本属性,来不得半点虚假。我们首先要对传承人进行认定,对其讲述的说部进行考察,对没有传承谱系的不予录用;在案头整理时,本着“忠实记录,慎重整理”的原则,保持传承人讲述的原汁原味。说它浩大,主要体现在抢救的规模上。从纵向说,满族说部有近千年的传承史,从唐朝的渤海国到清,历经5个朝代,历史文化积淀深厚;从横向说,全国各地凡是有满族聚居的地方都会有满族说部的传承与传播。可以说,第二批满族说部丛书的出版,是7年多来抢救满族说部成果的集中展示。

  当今天把沉甸甸的“满族口头遗产传统说部丛书”奉献给读者的时候,我由衷地感激和我一道从事抢救满族说部的同仁,是由于他们以锲而不舍、矢志不移的精神辛勤耕耘、默默奉献,才使满族说部这株埋藏千百年的民族文化古卉破土而出,在中华文化的百花园中绽放出鲜艳的花朵。

  (作者为原吉林省委副书记,现任吉林省文史研究馆名誉馆长。本文由他为“满族口头遗产传统说部丛书”所写的总序和题为《天道酬勤》的文章编辑而成。)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