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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晓华
《 博览群书 》（ 2011年06月07日）

    轻轻叩响古旧的门环，寻找历史失落的密符。山灵水秀的婺源，“以山为主体，以水为脉络，以古木修竹为点缀”（《经典的村庄》），静静地躺在陈旧的底片上泛着青黄的光。经过洪忠佩这位婺源之子的点染，刹那间昏暗中透出了色彩，于黛瓦白墙间溢出一缕唯属于这方水土的恬静气息。

    婺源，凝结着徽州记忆的厚重。厚重如徽墨，墨汁淋漓处万载存真（《墨迹》），不知保有多少历史的残痕？厚重如祠堂——“村庄灵性与记忆的核心”（《洪村：时光深处的呼吸》）。洪忠佩，自喻为“被村庄感召的鱼”，被婺源“微黄灰暗的沉稳色调牵引着、诱惑着”（《被村庄感召的鱼》），将太多的记忆沉淀在了婺源的大小祠堂中。作为车田村的洪氏后人，他留恋的不止是“黄荆墩上的古樟”，宗祠“大训堂”更让他魂牵梦萦（《车田的地标》），还有那豸峰的“成义堂”（《豸峰：褪去华美的背影》），黄村的“百柱宗祠”（《祠前祠后》），漳村的“思训祠”（《隐匿的漳村》）……连结着宗族血脉的祠堂带给人无尽遐想，然而这些祠堂许多都年久失修，有的甚至已经成为了任人凭吊的废墟。断壁残垣间，昔日的雕梁画栋依稀向人们诉说着过往的岁月。这些低微的絮语拨动着洪忠佩的心弦，使其落笔之处平添了几分唏嘘和惆怅。

    婺源，蕴藏着江南水乡的灵动。这儿“层峦叠嶂，山环水绕，溪涧幽深，处处都是乐山乐水的好地方”（《五龙源漂流记》）。这里有西施与范蠡入迁西冲的古老传说（《西冲：西施隐遁的符号》），有“婺女星乘鳙鱼上天”的美丽神话（《流动的灵光》），有饱蘸岁月深情的动人歌谣（《村庄的声音》）……这里还有春日的绚烂，金黄的油菜花丛衬着薄雾弥漫的月亮湾（《春韵》），也有“迷醉后的宁静”——悄声无息的初雪让时间永恒（《穿越雪花对时间的覆盖》）。舞傩的村人，在冬春交接的时刻祈福迎祥，阵阵鼓点中涌动着“民间的本质与生动”（《闹春的傩舞》）。流转的抬阁，“用铁擎层层叠起祥瑞”，变幻的童子人面“闪现古朴的风韵与表情”（《抬阁的风韵》）。正月婺源花灯的长龙，在夜色中舞出一片流光溢彩（《花灯点燃的夜晚》），似真似幻中，耳畔回响起那古老的词句——“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一切，孕育了村庄的灵气，造就了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生命的灵动穿透厚重的历史，散发出道道光束。洪忠佩用文字唱出了一曲韵味绵长的牧歌，在山环水绕间飘荡，歌声载着他记忆的一叶扁舟。

    婺源，也掺杂着人间烟火气息。这烟火气经过朱熹儒学的陶冶，荡涤了凡尘俗气（《向上生长的山魂》）；经过绿茶的润泽，糅入了疏淡明达的超然（《婺源的味道》）。人文气息的濡染让寻常的柴米油盐掺入了生活的真谛，使人不经意间从中悟出些许禅意，体味几份诗情。于是，婺源蒸菜中品出了“清气正味”（《真味?凉粉》）；中秋家宴中品出了其乐融融的温情（《春韭?秋宴》）；阆山辣椒成了“具有儒家气质的绿林好汉”（《舌尖上的舞蹈》）。谁说诗情画意只能停留于草木山水之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婺源人在洪忠佩的笔下纯朴、真挚。没有他们，再美的湖光山色终究是一抹虚空的幻影。他们驻守的一方天地，在旁人看来似乎有些狭小，但这并不妨碍婺源人用自己的方式丈量生命的历程。村里的乐迷们用心底的歌唱点亮乡野的每一个角落，抑扬顿挫间洋溢着幸福（《心底的歌唱》）；金岗岭村队长在大炼钢铁的时代，拒绝砍树烧炭，保住了村庄的红豆杉群，让村人们现在仍能在参天古木的荫蔽下呼吸山林自然的气息（《连着村庄的呼吸》）；12岁的孩子王魁手六，救起差点被浊浪吞噬的同伴，自己的生命却成为划过天际的一道流星（《人物画册》）……散文集中的人物不多，但让人在婺源百姓的悲喜剧中略尝人生的酸甜苦辣，和他们一起感受历史的变迁。

    山色空蒙，泉水淙淙，婺源的一草一木、世态人情成为了洪忠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源泉。看他用文字砌成精雕细刻的亭台楼榭，寥寥数笔勾勒出曲径通幽的别致意境。沿着笔墨铺成的羊肠小径，踏过光影斑驳的竹林，趟过潺潺的小溪，随手牵过一缕历史的芳韵。前方等待你的不一定是一片豁然开朗，因为他的散文没有“要看银山拍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的豪情万丈，却一定有“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平和自然。或许，这本散文集中有些篇章对历史的凭吊过于繁复，对于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作家而言，对故乡挥之不去的深情使他在不自觉间稍稍放纵了笔墨的缰绳。

    洪忠佩对家乡婺源“心怀感恩与敬畏”（《后记》），正是揣着这颗赤子之心，怀着对乡土的一往情深，他拨开历史深处芜杂的荒草，挖掘出历史残存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经过岁月的淘洗，显得古旧而又迷离，但又如此真实，牵动着作家心中埋藏的婺源血脉。一部文集，几张照片，纸墨间流淌着洪忠佩解不开的乡土情结。这些照片中，有的是面色沉静的木匠，借着昏黄的灯光忙碌，时间似乎在那一刻定格；有的是光洁的青石板路两旁高耸着黛瓦粉墙，隐隐透出“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宁静幽远……古雅流畅的文字所经之处无不传达着恬淡的意境。《影像?记忆》中的片片碎玉不仅解开了婺源历史的几段密码，也让我们随作家一起体味到了婺源山水的一脉余韵，进行了一次江南水乡的精神游历。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本文编辑 杨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