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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自东南来──明清时期自然灾害的预测与民众经验

风自东南来──明清时期自然灾害的预测与民众经验

  

风自东南来

──明清时期自然灾害的预测与民众经验


  □刘国庆





  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的灾害性天气较为频繁。这一地区地形复杂,包括了山地或丘陵、台地、泛滥平原、泥炭地、沙州或沙嘴、大型水域、浅水域等多种形态,但总体说来地势低洼,河网密布,圩田广布,更兼1500年来处于“明清小冰期”的影响之下,水旱灾害频繁,秋季以后近海海潮的侵扰也时常发生。民众基于经验的积累,对这些自然灾害的预测蕴含着一定的科学道理,也有民俗意义。


  观天文以卜旱涝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天文观测对农业生产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占星、观察风云等都是预测天气、判断是否发生灾害的重要手段。在星象中,江南地区的民众注重观察二十八星宿中的参宿(即现今猎户座)和昴宿(即现今金牛座)。参宿和昴宿在黄道上是变化的,根据它们与月亮相对位置的变动可以判断是否会发生水旱灾害。如康熙《常州府志》记载:“吴中老农望岁,咸以俗谚验天时,往往十不爽一……谷日,夜看参星,过月西则旱,否则水也。”而临近的苏州府也有这样的谚语:“上八不见参星,下八不见红灯。”在当地民众的眼中,参星的位置预示了收成的好坏,“参星参在月背上,鲤鱼跳在镬干上;参星参在月口里,种田种在石臼里”。

  通过总结风、云等空气流动的情况也可以预测灾害天气。“农人岁朝晨起,验风云以卜田事。风自东南来,主岁旱;东北风主岁稔;西则歉。谚云:‘岁朝东北风,高低大熟;岁朝西北风,大水害农功。’日出时有红霞,主丝贵。西北有红黄云则稔,白黑云则歉。是日宜阴,则高低田禾俱熟。”江南地区虽在南宋时经历了大范围的高田开发和低地排水过程,但地土卑湿的局面仍未完全改观,春季多为阴云天气,“风雨溟濛,云容沉黯,俗称神鬼天。苟无雨,亦多暴风。大块噫气扬尘,黄沙蔽日,谓之沙落天”。在这种扬沙的天气中,春雨夹杂沙尘而下,常常影响到农业生产,“雨黄沙,则是年食麦者多呕。黑沙不害”。四月十六被苏州一带民众视作“天仓开”的日子,“吴俗于是日占年谷丰欠,晴则主水,雨则旱,惟阴云为佳。谚云:‘有谷无谷,但看四月十六。天上有云,地上有谷。’”是日,月亮出现在天空的时间早,预示着旱情;月亮出现晚且呈白色,预示着水灾;云彩呈现黑色,蟹的产量将有提高。这些预测在嘉靖四十年得到了验证。四月二十日为乌青镇的“小分龙日”,因雨势大小在此日一般会有较明显的区别而得名,镇民验风及晴雨,以卜旱涝。春夏之际的梅雨对湖州的民众也有着重要的意义,“农家赖以种田,俗名‘烧鹅汁’,然多则水涝。其时有雷则多鱼,无雷谓‘哑黄梅’”。江南地区五月梅雨过后,常常为海上热带气旋所控制,形成飓风,当时人称为“舶趠风”。飓风的势力大小也被用来预测未来的水旱或潮灾情形,“吴农占验,谓小暑日吹东南风,有白云成片而起,即有四十五日舶趠风,主旱而退水。谚云:‘舶趠风云起,旱魃深欢喜。’”

  听异动以知风雨

  通过观察动物的规律性或反常性活动以及植物的生长、开花、结果,江南地区的民众总结出诸多物候现象,并以之预测灾害性天气。沿海民众长期受潮灾的侵扰,往往对天气的异常变化非常敏感。如璜泾镇的居民认为雷声能解风潮,海鸟的某种异常活动则预示风潮的来临,即所谓“闻鸺鹠声则惊,闻雷鸣则喜”。嘉庆十一年八月十九日夜,上海满城可以听到海鸟毛骨悚然的啼叫声,“其音甚细,似远而近”,在乡间也是如此。当地士人解释说,滨海之鸟常居沙际,“值海风骤起,水涨拍岸,鸟翔空无所栖止,故哀鸣如是”,因此是“急风暴雨之征”。次日,滨海地区果然发生大风雨,持续两日才止。类似的例子,更早的还有康熙四年乙巳六月望后,“有海鸟来止海岸。是年大水”。因为当地人认为海鸟忽然成群而来,预示着将有大的风雨,谚语称之“乌肚雨,白肚风”。

  三月三日是农历的上巳节,江南有听蛙声以占水旱的风俗,称作“田家无五行,水旱卜蛙声”。青蛙如果主要在中午前鸣叫,预示高田的收成好;在午后鸣叫,则主低地丰熟。当地的谚语总结为“田鸡叫午前,大年在高田;田鸡叫午后,低田弗要愁”。

  根据植物的生长也可以判断该年是否发生灾情。以低丘平原为主的太湖上游湖州府地区,有非常独特的占验形式。当地人在蒹葭初生时,剥其小白花品食,味甘则主水灾,味馊则主旱;梧桐花初生,其色发红则表明以旱为主,色白则以水为主;冬青花开时,如不坠落则主水,反之主旱;五月份凤仙花开,主水,反之主旱;扁豆花如在芒种前开,主水,反之主旱。

  测水迹以明灾害

  利用动植物的活动及民间谚语来推测天气,结果未必精确,因而当地民众还创造出诸多测量工具,用以预测灾害性天气的强度,如通过测量瓦瓶内水的重量以判断水旱的强度。具体的做法是,从正月初一至十二日“以一瓦瓶,每朝汲水,秤其轻重。重者多雨,主水;轻者少雨,主旱。以一日当一月。又或汲岁除水秤之,与元日水较秤,重则大水”。这种秤水的方法已经很接近近代的科学预报方法。此外还有验水表的方法,即正月十五日夜,在地上立一尺五寸高的石表,中间刻上标记,以划分成上下都是七寸半的两块,等候子时正刻月亮在水表上的投影,根据影子的长短判断,“若影适及七寸半为中正,则雨旸时若。又以两七寸半各五分,影在七寸半以下为不及,主旱;影在七寸半以上为有余,主水”。五月中旬,当地田家用米筛盛些许纸灰,悬空放置,至晚视之,“若有雨点迹,则秋不熟,谷价高,人多闭粜”。

  水则是江南地区用以水利防护的一种方式,应用较为普遍。一般用石块刻就,分横道水则与直道水则两种。前者主要横刻七则,不同的则位代表不同的水位,也反映相应灾情。后者分为上、下二横,每横又分六个直道,每道代表一个月份,以明灾害时月。这种方法宋代即有,明清时应用更为广泛。刻有水则的碑石往往成为当地民众估计雨季河流水量、判断灾情大小的依据,“七则,水在此,极高田俱渰。六则,水在此,稍高田渰。五则,水在此,上中田渰。四则,水在此,下中田渰。三则,水在此,稍低田渰。二则,水在此,极低田渰。一则,水在此,高低田俱无恙”。“水痕石”之议,向来被太湖低洼地区所重视,实际上也就是“水则碑”,不过一般用于勘测大水期间受灾的范围与灾害之等级。但在常旱之区,却成为人们引水覆盖范围的一种指示。乡村高阜地带(包括沿海地区),河流的畅通或堙塞、 潮汐上涨的幅度及范围、水流的增减情况,均可通过“水痕石”一目了然。在太湖平原的东部地区(苏州、松江等地),这种刻水痕于石柱,作为水势涨落标记的做法,早为时人所关注。

  明清时期的江南地区虽然农业生产、蚕桑棉花种植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农家预测天气也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灾害天气形成的原因非常复杂,准确预测十分困难。因此,久旱不雨等灾害性天气极易引发民众心中的焦虑,为了排解这一情绪,民众常常倾向于向地方神祇寻求精神支持,众多祈禳活动即由此产生。有一首《祈雨谣》曾写道:“朝祈雨,暮祈雨,龙神之庙、城隍庙。三日雨不来,五日雨又阻。说道龙神,城隍之灵不如广福王,星夜迎来供堂庑。乡人吹出筚篥声,鬼师跳作商羊舞,若讽若咿唔,其乐大率风操土。满城文武官颇多,一日衙门两度鼓,步祷虔诚彳亍来,手中各有香烟吐,向王泥首祈王怜,愿王顷刻施膏普。”

  这是清朝流行的祈雨形式,祈祷仪式一般都在各种寺庙里举行。

  民间、官方的祈禳很大程度上消解了民众在大水、大旱之下的焦虑情绪,而它在水旱灾情预测上的“颇验”也很可能基于这种情绪的缓和。雍正二年夏四月,咸潮侵入松江内河地区,使稻禾尽槁。知府周 元率人向潮神祷告,结果海潮真的退下去了。但这样的巧合毕竟是很少的。

  一些地方性的神祇也成为当地民众膜拜的偶像。如江南地区流行拜刘猛将,并演化成了专门的娱乐形式。白龙神信仰在苏州、松江、常州府也十分盛行。当地民众认为,一年里水旱的状况与白龙神密切相关,其中五月二十日为“分龙日”,在此日之前,雨水遍及范围很大;在此日之后,雨水分布减少,有的地方或及或不及,当地人俗称为“夏雨分牛脊”。分龙日次日如果有雨,则预示着该年丰稔。

  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的民众对自然灾害性天气的预测方法多种多样,一般是田家对稻麦、棉花、蚕桑等作物种植经验的表达和总结,也反映了江南农业、手工业的高度发展。从史籍的记载来看,这些预测性手段对于预防水旱灾害、潮灾等作用有限,应验与否,史料的记载也很少,而农家根据这些天气预测做了哪些准备工作,我们更是一无所知,民众甚至较多地还要倚赖祈禳活动以消解灾害带来的焦虑和不安。但这些方法对预测较短时段内是否出现灾害性天气所起的作用比较明显,效果也较好,有些方式甚至已经具备了一些科学性的因素。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历史系)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0-1-7

   
【说明:副标题为转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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