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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亮中:《金沙江的守望者》

萧亮中:《金沙江的守望者》

                                                                                                       萧亮中:金沙江的守望者
      我和萧亮中认识是很偶然的。我从事民族研究工作,2000年初,我在《南方周末》上读到萧亮中写的云南中甸藏族村落、家庭的长篇调查《夏那人家》,便记住了他的名字。2001年初,在民族研究所民族学办公室相遇,几句交谈,一见如故。加之他是我的老师林耀华的再传弟子,他的硕士生导师是民族学人类学家庄孔韶教授,这便增加了几分亲近感。这时他正处于研究生即将毕业的求职阶段,我建议他到民族所工作,据说民族所曾准备录用他。后来他听说我应邀在“三联”协助作家张承志办一份《人文地理》月刊,有意应聘。我当即推荐他到“三联”新建的人文地理编辑部,很快就被通知录用。但不久他却去了商务印书馆。对一个初出校门、才华横溢的年轻学子的择业,我是十分理解与尊重的。

2003年以后,他开始向我表露不适应于商务印书馆平静单调编辑工作的想法,想另图他就。此后,数家聘他并有着优厚待遇的单位都被他谢绝,而终于选定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边疆史地研究中心,并想得到我的支持与推荐。我当时向边疆中心原主任马大正询问,随后又当面向边疆中心厉声和李国强两位主任介绍他的情况。边疆中心对人才的录用十分严格认真,重才、尤重德。他们在极其繁忙的公务和研究工作情况下,还挤出时间同萧亮中接触、交谈,如实介绍边疆中心的工作和待遇。我也多次向他谈到来社科院工作的利弊,“弊”即工资待遇不高、无住房安排和评定职称困难,萧都诚恳地表示:一概无要求,只想做他心爱的边疆民族与社会的田野调查和研究工作。我被感动了,在当时情况下,我只听到不少学有所成的中青年学者,不甘心在中国社科院这个“清水衙门”中待下去,而另攀高枝;却少见这样极富朝气、才华横溢的青年学者,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一往情深地投奔社科院而来。由于工作调动的程序,2004年,自春至夏至秋至冬,萧亮中时时通过电话向我传递着调动的进展。年底,当我惦记着他是否已到边疆中心正式上班时,才得知他第一次正式上班时就请了假,因参加一项原先承担的课题。一民间环保组织为保护金沙江地质、生态环境和民族文化组成课题组,他两次带领专家和记者到金沙江流域调研采访。他还为民间环保组织起草和修改文稿,每天都熬到凌晨两三点钟。

     2005年1月4日,这是萧亮中从云南考察回来第二次到边疆中心上班。上午的会上谈到申报课题的事,新同事们热情地接待他,有的同事还提议给小萧开个专题报告会,专门说说云南大河流域的事。下午他跑了两个书店购书,又在严寒中骑车一个多小时回家,带着兴奋和疲惫又开始了写作……。5日凌晨,这个32岁生日刚过一个月,两个月前调动工作时做过全面体检,一点毛病都没有的棒小伙子猝然倒下了。我是在他安葬的头天晚上接到噩耗的,一夜无眠,次日已无力奔八宝山同他见最后一面。当日下午,我还是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楼参加了他的追思会。可容六七十人的会议室挤得满满的,中央和北京各大媒体、报刊、学校、机关、环保组织以至云南、内蒙古各地赶来的与会者倾诉着对这个年轻学者的沉痛怀念,有的泣不成声。追思会从下午2时开到6时多,人们望着大屏幕上“永远的萧亮中”横标大字和萧亮中站在金沙江岸边山岗上张开双臂拥抱大地的照片,久久不愿离去。

     《南方周末》的文章报道了萧亮中以本土人士的身份,在推动虎跳峡———长江第一湾流域保护工作上所表现的“惊人”能量。报道了他死后朋友们去吊唁时,才发现这个年轻的学者和妻子马茜租住着广安门大街一幢筒子楼里不足20平方米的两个房间,月租金只有600元,“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水管,也没有下水道”,在走廊上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液化气灶。报道了萧亮中去世后,元月中旬,他的骨灰盒运回金沙江岸边故土,“就在20天前,这个年轻人才坐船过了江,回北京”。报道1月13日在金沙江边萧亮中家中举行的葬礼:附近的村落,相识与不相识的村民抬着柏树枝扎成的花圈。原本宽敞的大院被送灵的人流塞得水泄不通,哭声响成一片。按照习俗,从不给年轻死者磕头的老人也向亮中屈膝跪拜,这是几百年来江边的一个年轻人第一次享受如此隆重的礼仪。葬礼后第二天,乡亲们在金沙江边的山岗修筑坟墓,立新“山神”,守望着山脚下清澈的金沙江。“他那么年轻,就获得了和一条伟大河流共命运的意义”。

     参加追思会回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翻开保存的有关萧亮中的资料,有他2004年3月寄给我的他的个人简历与学术介绍,有他2本学术专著与2部合著;有他发表于海内外报刊杂志的上百篇各类文章的目录和会后的学术调研计划;有我2004年10月向边疆中心的推荐书手稿;有《中华读书报》、《文汇读书周报》、《读书》发表的关于他的著作成果的评介剪报;有他寄给我的信件和通过速递给我送来的安神睡眠藏药……。眼前还时时闪动着那个热情与激情澎湃的青年形象:2004年盛夏,我最后一次到商务印书馆去看他,他正在开会,我就站在“商务”大楼新装修的辉煌高雅的走廊一侧的门厅中等他,他闻讯后,一开会议室门,便从相隔五六十米远的走廊一头朝我大喊一声“白老师”忘情地飞奔而来,像在原野上赛跑一样,使我吃惊不小。而今这个朝气蓬勃、充满火样热情的小伙子怎么就突然消逝了呢!我想,萧亮中恐怕是边疆史地研究中心以至中国社会科学院注册成员中时间最短的一员。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学者,能选择清贫与奉献,义无反顾,他永远是我们中一个值得骄傲的成员。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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