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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反思录:“寻找回家的道路”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反思录:“寻找回家的道路”

6月12日,第五个文化遗产日,今年的主题是“非遗保护,人人参与”。从公众十分陌生的概念,到人们耳熟能详的词汇,从以往单项的选择性的项目保护,到全国整体性、系统性的全面保护阶段,中国政府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所作所为世界瞩目。
老子曾云: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时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容器,在白驹过隙的5年里,这容器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拨开岁月的迷雾,远离现代的喧嚣,攀援峭立的山崖,踏遍荒草凄迷的古道。寻找,一千遍一万遍地寻找,寻找源头,寻找根脉,寻找回家的道路 ”这首以“非遗”为主题的歌吟令人心动。沿着五千年文明长河漫溯,歌声里的“故乡”令人魂牵梦绕。
值得欣慰的是,这样的观念今天已成共识: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生命的记忆,是人类永恒的精神家园;这个世界之所以色彩斑斓,正是因为一切文化遗产为我们创造了多元化生存和多样化文明的种种可能。

中国非遗从项目保护走向全面保护
“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保护工作提到了世界文化多样性和对人类创造力的尊重的高度来阐释,无疑是21世纪之初向全人类发出的文化宣言。”
6月8日,南京博物院,一群小学生正在三三两两地参观。云锦展厅中,或悬挂或铺陈着五彩缤纷、绚丽如云霞的云锦卷轴,一架构造繁复、体量巨大的云锦纺织机伫立在展厅中央。“古代的皇帝就穿这个呀!”一幅绣有神龙彩云图案的云锦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一名女生默读说明后,惊奇地感叹。
这块令小学生们啧啧称赞的云锦中的青龙图案,诞生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金文之手,工艺手法源自数百年前的“江宁织造”,用孔雀羽毛同时辅以金线织成,云蒸霞蔚,璀璨夺目。“江南好,机杼夺天工,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新样小团龙。”明末诗人吴梅村盛赞云锦的诗句,描绘了云锦艺术鼎盛时期的境况。云锦因美如天上云霞而得名,至今已有近1600年历史,又因其织造之艰难,被称为“寸锦寸金”。2009年9月,在阿联酋阿布扎比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会议上,体现着中国织造文明的南京云锦吸引了人们的关注,最终以高票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这是南京的骄傲,也是中国的骄傲。”金文说。
去年,同南京云锦一同入选“世遗”的,还有我国的南音、侗族大歌、粤剧、格萨(斯)尔、书法、篆刻、端午节、呼麦等21个项目。至此,加上此前已入选的昆曲、古琴、木卡姆、蒙古族长调4项,我国目前共有26个项目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数量接近欧洲44个国家入选项目的总和,是世界上拥有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名录项目最多的国家。
中华文明是人类几大古文明中唯一没有中断的文明,保护文化多样化是时代的吁求。文化部副部长王文章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保护工作提到了世界文化多样性和对人类创造力的尊重的高度来阐释,无疑是21世纪之初向全人类发出的文化宣言,给陷入物欲横流和消费文化泥潭中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所来途径的民族、族群和人们以灵魂的震撼。
“从2003年我国启动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到2005年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不断增多,保护领域不断扩大,保护内容不断丰富。”王文章说。非遗保护从原来的民间文学,传统音乐等民族民间艺术,拓展到目前包括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传统技艺等10个门类,内涵更加丰富,内容更加全面,他认为,这表明我国对历史文化遗产的认知,更具历史性、包容性、科学性的眼光。
王文章介绍,中央和省级财政已累计投入17.89亿元用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保护的科学体系在逐渐形成。据第一次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初步统计,目前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共有近87万项,国务院先后公布了两批共1028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1488名。闽南文化、徽州文化、热贡文化、羌族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等6个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正在建设,非物质文化遗产专题博物馆和传习所建设正在稳步推进。

保护必须尊重民间社会传承本土文化的权力
“传承人的自然衰老和死亡,使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些门类,逐渐走向式微、甚至消亡,传承和延续面临着严重危机。”
作为活态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更容易受社会结构、生活环境的影响,这样必然带来它愈渐狭窄的发展趋向,其生存也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一些依靠口传心授方式加以承传的文化遗产正在不断消失,许多传统技艺濒临消亡,大量有历史、文化价值的珍贵实物与资料遭到毁弃或流失,随意滥用、过度开发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现象经常可见。
我们今天所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主要是产生和流传于原始狩猎文明和农耕文明条件下的一种文化,而势不可挡的全球化大趋势和我国社会现代化的进程,特别是随着现代化和城镇化进程的推移,人口的大流动,广播电视的普及带来的全民信息化水平的提高,使负载着民间口头文学、民间艺术和手工技艺的传承使命的艺人日益减少乃至死亡,民族的“文化记忆”出现中断的概率大为增加,非物质文化遗产即民间文化正面临着被遗忘、遭损坏、消失和破坏的严重威胁。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专家委员会委员刘锡诚说,这种情况,无疑已成为我们民族的不能承受之重。
以南京云锦为例,云锦织造是目前我国唯一不能被机器取代的织造工艺,而口口传、手手相授的传承不仅需要技艺,更需要智慧和悟性,“色有定也,色之用无定。针法有定也,针法之用无定。”清代沈寿记述了云锦传承之景状。如果要织一幅78厘米宽的锦缎,在它的织面上就有14000根丝线,所有花朵图案的组成就要在这14000根线上穿梭,从确立丝线的经纬线到最后织造,整个过程如同给计算机编程一样复杂而艰苦。云锦织造鼎盛时拥有3万多台织机,近30万人以此和相关产业为生,是当时南京最大的手工产业。新中国成立后,尽管政府先后投资几千万元用于恢复和保护云锦,科学复制出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素纱禅衣”、十三陵定陵出土的明万历皇帝“织金孔雀羽妆花纱龙袍”等,但云锦仍然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局面,目前全国懂云锦技术的不超过50人。
非遗濒危的例子举不胜举。我国曾有2000多个剧种,现存活于舞台的仅有几十个。作为唐代音乐再现的《唐和曲》,随着传人的离世,因无人记录而难以再听其“环佩之声”。80多种少数民族和地方语言中1/8濒危衰退,纳西古乐、内蒙古长调以及各民族民间的织锦、服饰、印染工艺,风筝、彩灯、皮影戏、年画、谚语、歌谣、故事等都在逐渐衰退或消失,民间文化典型器物也流失海外,不少民间技艺缺乏有效传承。
文化的力量源于生命的精魂,历史的丰盈源于蓬勃的血脉。传承人每分钟都在逝去、传承形态每分钟都在消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即使拥有再长再厚的名录,也只能是风干于纸页上的“文化空壳”。“在传统社会中,一个民族最优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往往集中掌握在杰出艺人、匠人以及巫师这三类人手中。他们是一个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主体,一个民族的历史、天文、历法、地理、文字、文学、乐理、艺术、医药、工艺、技能等传统知识与技能,主要通过他们来传承。”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苑利说。然而,随着西风东渐、文化革命以及20年来的几次大的冲击,那些饱含底蕴的传统遗产已经所剩无几,那些传统文化的持有者也已步入余岁残年,许多文化遗产都很可能会因老艺人的离世而人亡艺绝,前景并不乐观。刘锡诚认为,“如果说,以往的岁月中,由于战争兵燹、政治运动等频发,在一定程度上使非物质文化遗产出现了急剧衰微甚至中断的话,那么,正在推进的现代化进程,使民众的生活条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所由发生和繁荣的农耕文明和宗法社会的土壤逐渐削弱和消失,民众的价值观和审美观随之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加之传承人的自然衰老和死亡,使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些门类,逐渐走向式微、甚至消亡,传承和延续面临着严重危机。”   

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矛盾已成世界性难题
利益的巨大诱惑、资源的过分开发、学界的过度解读,这些往往会成为非遗保护的致命瓶颈,节日变成“会日”、民俗变“官俗”,非遗生于民间、死于庙堂的事例频频发生。
2006年6月10日,第一个文化遗产日,文化部、国家文物局公布中国文化遗产标志 采沙“四鸟绕日”金饰图案。这个出土于金沙遗址的美丽金饰,形象地描述了古人的原始太阳崇拜,专家因此将其命名为“太阳神鸟”。为了复制一份相同的“神鸟”,现代科学家做出了种种假设,也经过了重重难关。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使他们对3000年前的能工巧匠充满敬仰和疑惑:“他们究竟怎样完成这件杰作?”
与有形的物质文化遗产不同,绝大多数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靠口传心授的方式代代传递、延续和发展。“法在人,故必学;巧在己,故必悟。”元代著名画家、书法家王冕的这句话真实地说明了艺术传授之艰难。全球经济一体化和现代化进程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冲击和消解已经成为世界性难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申报指南》中感叹,就世界范围而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面临的主要问题是:“随着当今世界的全球经济一体化,不计其数的文化遗产形式正面临着消失的危险,并受到文化标准化、武力冲突、旅游业、工业化、农业区缩减、移民和环境恶化的影响。”
与前些年非遗保护观念淡薄不同,当下的非遗保护面临着更为严峻的问题:利益的巨大诱惑、资源的过分开发、学界的过度解读,这些往往会成为非遗保护的致命瓶颈,节日变成“会日”、民俗变“官俗”,非遗生于民间、死于庙堂的事例频频发生。“就在万众喝彩、文化遗产传承人笑逐颜开之时,我倒是心生了许多莫名的惆怅。”苑利说,随着文化遗产热的升温,那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创造者、传承者,特别是那些已经进入《保护名录》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肯定会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这些关注在造成正面影响的同时,也很容易造成许多负面的影响,导致传承人成为商业集团竞相掠夺的对象,这是我们必须警惕的。


在非遗保护中,重申报、重开发、轻保护、轻管理的观念亟待扭转。少数地区进行超负荷利用和破坏性开发,存在商业化、人工化和城镇化倾向,甚至借继承创新之名随意篡改民俗艺术,严重损害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原真性”。王文章认为,在当前的遗产保护工作中,两种误区尤其值得警惕,一种是建设性破坏,一种是保护性破坏。两种破坏,常常是在加强保护和开发利用的名义下进行,更具有危害性。他说,对于非遗,好的保护方式是活态保护、活态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每个民族古老的生命记忆和活态基因,是确定文化特性、激发人类创造力的重要因素,它只有存活于我们的日常生活里,才具有生命力。
(本文来源:人民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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