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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立璠]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体系和分类(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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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立璠]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体系和分类(更新)

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体系和分类



陶立璠




        中国少数民族神话是中国文学艺术宝库中一颗璀璨明丽的宝珠。近年来,它已引起中国民间文艺学界的极大兴趣和重视。云南、广西、贵州、内蒙古等地的一些从事民族民间文学研究的专家、学者和教学工作者,撰写专文对本地少数民族的古老神话作了系统的介绍和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在各大专院校的民间文学课教学中,“神话”一章也已突破汉族神话的局限,大量引用少数民族神话资料,丰富了教学内容。但是,和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无比丰富的蕴藏量相比,目前我们所作的搜集、整理、翻译、出版和研究工作,还只是开始。对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历史和现状的研究,对它的价值及其在中国神话学上的意义的认识,还很不够。本文试就如上问题,谈一点粗浅认识,谨请识者指正。


一 中国神话的全面观



        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中华民族文学艺术的宝库,是由各民族劳动人民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共同创造的。作为文学源头之一的中国神话,它的产生,无疑伴随着各民族古老的历史。而且一开始就具有着多民族性质。出于先秦、秦汉间又有许多增益的神话巨著《山海经》中,就保留了多民族神话资料。和黄帝齐名的帝俊神话,据说是南方苗、瑶等民族的氏族族源神话。降及三国时代,南方少数民族的《盘古》神话,被徐整从民间采录,收入《五运历年记》和《三五历记》中。《槃瓠》神话被干宝采录,收入《搜神记》中。此类神话的文献年龄虽不及《山海经》,但它的历史年龄当是十分久远的,有的可追溯到人类的开辟时期。这也说明以《盘古》、《槃瓠》神话为代表的南方少数民族神话,早已在中国神话史上享有盛誉。
        少数民族神话,作为一种文学现象,很早就引起一些古代文人的重视,并悉心加以采录。任昉在《述异记》中,对《盘古》神话就作了许多补叙,还作了一定的评价。他引了秦汉间俗说、先儒说、古说、吴楚间说并加案语说:“盘古氏,天地万物之祖也,然则生物始于盘古。”这种破千古之惑的见解告诉我们:中国并不象有些西方学者所说的那样“无神话”,而是有一套从开辟神话开始的神话体系。西方学者是根据古代文献记载的既简古、又零碎的汉族神话资料得出结论的,这显然是一种偏见。在我国,许多前辈学者,如茅盾、闻一多、郑振铎、黄石、谢六逸、林惠祥等都曾致力于中国神话的研究,当时他们所凭借的也多是古文献记载的汉族神话资料。虽多有建树,但在理论概括中由于资料缺乏,遇到很大困难。这种矛盾,许多学者已经意识到了。茅盾在一九二八年所著《中国神话研究ABC》中即已指出:“现存的中国神话只是全体中之小部,而且片断不复成系统”。还说:“就我们现有的神话而分别其北中南部的成分,可说是南部的保存得最少,北部的次之,中部的最多。南部神话现在惟盘古氏的故事以历史的形式被保存着。然而我们猜想起来,已经创造了开天辟地之神话的岭南民族,一定还有其他许多神话。这些神话,因为没有文人采用,便自然而然地枯死。和南方的交通,盛于汉代,那时中国本来的(汉族的)文化已经到了相当的高度,鄙视邻近的小民族,南方的神话当然已不为重视,虽然民间也许相传,但随即混入土著的原始信仰中,渐渐改变了外形,终于化成莫名其妙的迷信的习俗,完全失却了神话的意义”。茅盾认为:一、中国神话可分为北方神话(以《山海经》为代表);中部楚地神话(以《楚辞》、《天问》为代表);南方岭南神话(以盘古神话为代表)三部分,二、这三部分神话“本来都是很美丽伟大,各自成为独立的系统,但不幸以各种原因而歇灭,至今三者都存了片断,并且三者合起来而成的中国神话也是不成系统,只是片断而已”[ii];三、造成中国神话,特别是岭南民族神话保存甚少以致枯死的原因是没有文人采用、鄙视小民族、混入土著的原始信仰。在当时看来,这一概括,似乎是符合中国神话的实际的。但在今天看来,则未免失之偏颇。因为作为中国神话宝库的秘密当时并未揭开,那时的神话研究者们,目光还只是集中在汉族神话上。
        真正揭开中国神话宝库的秘密,还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事。从一九五六年以来,在党和人民政府的关怀下,中国科学院和有关部门,曾多次组织人力,开展了少数民族历史、语言、民间文学调查。在这一调查中,令人惊奇地发现:在中国少数民族中,至今还口头流传和保存着许多古老而奇特的神话。这些神话和世界各国流传的神话(包括希腊神话、北欧神话、巴比仑神话、埃及神话、印度神话)相比毫不逊色;和中国汉族神话相比,更加丰富、完整、多彩。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挖掘、抢救、搜集、整理和出版,确实打开了许多民间文艺学者和神话学者的眼界。三十多年来,各民族民间文学工作者已搜集到的中国少数民族神话资料,其数量已相当可观。这些神话资料,一、来源于各民族人民的口头流传;二、来源于各民族经典(如纳西族《东巴经》等);三、来源于各民族史志记载。从形式上讲,可分为韵文体和散文体两大部分。其中以韵文体神话最多,最丰富。有些神话同时以韵文体和散文体并存而流传。从内容上讲,更是包罗万象。大凡开天辟地、人类起源、自然万物起源、民族起源等等,都在神话中得到生动的反映。许多民族的神话,还呈现出自己的体系。
        从少数民族神话的发掘来看,最近几年的工作特别令人振奋。早在四十年代,还只有光未然搜集的彝族创世纪《阿细的先鸡》出版。到了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纳西族的《创世纪》、彝族的《梅葛》、《阿细的先鸡》、瑶族的《米洛陀》、白族的《开天辟地》等几部创世史诗出版。但最近几年,以创世史诗而言就有彝族的《查姆》和《勒俄特依》、苗族的《苗族古歌》、拉祜族的《牡帕蜜爬》、佤族的《西冈里》(葫芦的传说)、哈尼族的《奥色密色》、壮族的《布洛陀》和《布伯》以及布依族古歌神话、侗族的古歌神话、水族的古双歌神话等整理出版。其中有些是创世古歌,有些是大型创世史诗。类似这样的史诗,在西南其他少数民族中也有流传。如此看来,在我国西南少数民族中,的确存在着创世史诗群。
        除韵文体的创世神话外,在中国少数民族中,还广泛流传着众多的散文体神话。这部分神话不象韵文体神话那样,曾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也没有汇集成册。但散文体神话同韵文体神话一样,也往往凭借着各民族故事讲述家的口述,同样描绘了宇宙、人类、万物的起源和发展。内容同样原始而古老。总之,少数民族神话,不仅填补了中国神话的许多空白,而且对中国神话学的研究,提供了坚实的资料宝库。茅盾所作的关于中国神话“歇灭”和“枯死”的结论,被越来越多的少数民族古神话资料的发现所打破;他所作的关于中国神话“南部的保存得最少,北部的次之,中部的最多”的结论,也被事实颠倒过来,变为中国神话南部的保存得最多,中部的次之,北部的最少。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这就说明,对中国神话的研究,不能抛开少数民族神话,而要把少数民族神话放到中国神话这一整体中去考察。尊重中国神话的多民族性质,是我们应当具有的历史唯物主义态度。


二 少数民族神话的体系



        神话的体系,是神话发展到后期的产物。神话体系的产生,标志着原始人类对宇宙万物认识论的完成,或一种系统的解释;也标志着人呢类脱离野蛮状态,向文明社会过渡。一般来说,当神话体系出现之后,各民族神话的发展也就相对处于停滞状态。这一点在世界文明民族的神话体系中,大都有一个主神统帅着一切。如埃及神话体系,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代表自然势力的诸神,以太阳(赖神)作为本体神,自然界和人类由它统属着;另一类是冥府诸神,由冥府之王奥西里斯统属着。在巴比伦神话中,天神阿那是众神之父,伊阿是水神和智慧之神,恩里尔是素美连族的主神。阿那、伊阿、恩里尔为巴比伦神中三巨头,分掌宇宙。在世界各民族神话中,希腊神话的体系是最为完整的。天神宙斯是最高的主宰神,天后赫拉、月神射猎神阿尔特弥斯、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特、爱神厄洛斯、智慧女神雅典娜、谷物女神得墨特尔、海神波塞冬、战神阿瑞斯、众神的使者赫尔墨斯等,不仅有自己的神格,而且他们的行事,构成了希腊神话丰富、生动的内容,在世界上享有盛誉。中国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和文化传统的文明古国,就以古老的神话而论,汉族神话虽多见于古籍记载,但由于几千年来儒家思想的统治,“不语怪力乱神”,加上文人的篡改和把神话历史化,使原来丰富的神话逐渐失传。保存在《山海经》、《楚辞》、《天问》、《淮南子》等著作中的神话资料,很难看出神话体系来。相反,在中国少数民族神话中,我们却不难发现它的神话的独特体系,这一体系表现在如下方面:
        第一、天神、神巨人体系。这一体系至少在目前已经发现创世纪的民族中,是存在着的,但在对宇宙开辟和万物起源的解释上又不尽相同。有些民族的创世纪中,出现了最高的主宰神;有的民族则完全以人、半神或人与神共同主宰世界。拉祜族神话中,宇宙万物的最高主宰者是天神厄莎。在创世纪《牡帕蜜爬》中叙述了他的伟大功绩:传说古时没有天地、没有日月星辰,世界茫茫一片,宇宙象一张悬空的网,厄莎和他的助手象蜘蛛一样,虚悬在空中。于是厄莎便派扎罗娜罗造天地,他自己创造了万物和人类。西双版纳傣族神话中的最高主宰者是大神“因叭”。他造了十六层天空,又造了大地,在若一地区流传的叙事诗中,因叭也是经常出现的。而在德宏地区的傣族神话中,则由两位天神——混散和拉果里主宰着一切。佤族神话中,利吉神和路安神是最高的主宰者。景颇族神话中则认为主宰宇宙万物的是一对代表阴阳的天鬼,男性者叫能汪拉,女性者叫能班木占。这些天神与天鬼,在创世纪神话中是万能的,超自然、超现实的。他们的职能在于创造世界,功劳归于一神和数神。
        在各民族创世纪神话中,除天神体系之外,还有神巨人体系。它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人对自身价值和力量的认识。在这一体系中,苗族的古歌神话,是最有代表性的。苗族先民认为,在天地开辟之前,先出现一批巨人,他们都具有自己的神格。如府方是开辟神,火耐是火神,耙公、秋婆、绍公、绍婆是农业神,友禄、桑扎是猎神,宝公、雄公、且公、当公是人祖神等等。这些巨人神都具有改天换地的神奇力量和出众的智慧,是集体力量的化身。神巨人神话体系中,没有主宰神,各神之间处于一种平等协作的关系之中。苗族古歌对神巨人开天辟地的壮举,描述得绘声绘色,具有感人的艺术魅力。在西南一些民族中,也有将神巨人推崇为宇宙万物主宰者或人祖的,那里将人神化的痕迹是十分明显的。布朗族的顾米亚,基诺族的尧白、壮族的布洛陀、布伯,瑶族的米洛陀等都是带有神性的巨人,以他们为中心的神话,集中表现出原始人类征服自然的艰苦斗争。
        第二、自生体系。此类神话认为世界万物是自然生成的,就连那些天神、巨人也由自然变化而成。纳西族《创世纪》中说,在天地、日月星辰、山谷水渠还未形成的时候,就已有了它们的影子。之后“三生九,九生万物。”真和实配合,产生了太阳;假和虚配合,产生了月亮;太阳光变化产生白气,白气变化产生了声音,声音变化产生善神依格窝格,月亮变化产生恶神依古丁那。善神安排万物。蒙古族神话也持此说。传说,上古时候天和地还没有分割的时候,世间一片混沌,好似浮动的彩云,不知过了几千万年,产生了明暗清浊之物。不久,轻清之物,上浮为天,重浊之物下凝为地。然后,天上出现了以“多伦、敖敦腾格日”即“七星天”为中心的九十九柱天神,天神又创造了万物和人类[iii]。这种神话和盘古神话有许多类似之处。神话的自生体系,看起来虽受到后世“阴阳五行”哲学思想的影响,但就其本质来说,具有朴素唯物主义性质。
        第三、图腾体系。原始神话和图腾意识(原始宗教)同源于对自然物的崇拜。在原始社会,人类受自然力的支配,往往认为某一自然物具有不可战胜的魔力,从而对其产生敬畏,这便是原始宗教或图腾崇拜。由敬畏而产生对某一图腾来源的解释,便构成神话。图腾神话在各民族神话史上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它通过各民族人民的口头传承,沿续下来,形成独特的体系。在瑶族神话中,《槃瓠》神话表现了瑶族先民对犬的崇拜,龙犬成了瑶民族的祖先。这说明以动物为图腾,是各民族历史发展上确曾经历过的事实。在傈僳族中,各民族祖先差不多都与动物崇拜有关。如虎氏族、熊氏族、羊氏族、鱼氏族、蛇氏族等等。白族勒墨人的氏族起源神话中说,勒墨人的祖先阿布贴是兄妹俩,洪水之后,兄妹成亲,生了五个女儿,分别嫁给老熊、老虎、青蛇、老鼠、毛虫,繁衍成熊氏族、虎氏族、蛇氏族、鼠氏族和毛虫氏族。贵州苗族崇拜枫图腾,所以在苗族古歌中才有《枫木歌》产生。关于葫芦的崇拜,使各民族中产生了以葫芦瓜为中心情节的洪水神话。台湾高山族神话中有关于石头和竹子的崇拜。
        天神体系、自生体系和图腾体系,构成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丰富内容。它从纵、横两个方面揭示了少数民族神话的全貌。特别是那些有创世纪神话流传的民族,神话体系更为严谨。它包罗了开天辟地、人类起源、自然万物起源、民族起源与民族迁徙,反映了原始人类完整的宇宙观。


三 少数民族神话的分类及其内容特色



        研究少数民族神话,必须要重视它的分类。分类不仅可以帮助我们看清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历史全貌,而且从各类神话的联系中看可以看到神话的产生、发展和演变规律;分类是神话研究的基础,它可以向我们揭示各类神话的性质、特点和意义。当然表现形式、流传地域和氏族因素都可作为神话分类的依据,但最能体现本质特征的,是神话所含的内容特色。因此,我们试从各民族神话的内容出发,对其分类作如下探讨。
       (一)   开辟神话
        开辟神话是神话中最古老的部分,它通过原始初民的天真幻想,解释天地及自然万物的生成。此类神话在世界各民族中都有流传和保存。在我国少数民族开辟神话中,最早为文人采用记录的是盘古神话。盘古神话,从它的历史年龄看,应属于创世时期,而它的文献年龄则起于公元三世纪。从它的流传地区及文献记载中反映的内容来看,它属于居住在荆楚地区的“五溪蛮”民族之一的瑶族[iv]。保存在瑶民族中的盘古神话,开中国创世神话的先河,它在中国神话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和意义。如果把中国其他少数民族的创世神话联系在一起考察,就完全打破了外国学者关于“中国可能是主要的古代文明社会中唯一没有真正的创世神话的国家”[v]的结论。事实上。中国各少数民族中,至今仍口头流传保存的创世神话,就其数量,远胜于希腊、北欧、巴比伦和埃及,而且具有更为原始的性质。中国各民族的开辟神话,与《盘古》神话相比,有许多共同之处:它们大都是说,宇宙开辟之时,天地混沌连成一片,分不出黑夜,分不出白天。之后,巨人出世,开天辟地。关于万物的起源,许多神话和《盘古》神话一样,都说是由巨人或巨兽的尸体的各部分变成的。
        流传在西双版纳的布朗族神话说[vi],天地原始混沌的,到处是一片黑沉沉、飘来飘去的云雾。经过一次大的火山爆发,天地才分开来,成为三层,帕亚英住在天空,帕亚捧住在海面,帕亚那住在海底,哈尼族创世纪《奥色密色》中说,很久以前,宇宙间茫茫一片,没有天地,分不清黑夜白天,天王派来九个人造地,三个人造天,杀翻一条龙牛,用神牛的各部造成万物。阿昌族神话《遮帕麻与遮米麻》中说,远古时候只有“混沌”,混沌中无明无暗,无上无下,无依无靠,无边无际,虚无缥缈。记不清是那年那月,混沌中突然闪出一道白光,有了白光,就有了明暗,阴阳。阴阳相合诞生了天公遮帕麻与地母遮米麻,由他们造天、造地、造万物。在纳西族《创世纪》、彝族创世史诗《阿细的先基》、《查姆》、《梅葛》、《勒俄特依》、拉祜族创世史诗《牡帕密帕》中,对天地开辟史都有极生动的描绘,从这些描绘中,我们看到人类在处于原始阶段时,就对天地万物起源保持着一种坚韧不拔的探索精神。他们有时说天地是由巨人或巨兽的尸体变化而成,有时又说天地是由巨人创造的。这些巨人中有男性,有女性,在开辟神话中,他们统统被神化了。
      (二)   人类起源神话
        神话产生在人类的童年时期。当人们最初与自然界发生联系时,除从自然界索取赖以生存的物质资料外,必然地对人类及宇宙万物的生成发生极大的兴趣,做出种种符合原始人类思维特征的解释。所以在中国少数民族神话中,除宇宙开辟神话外,有关人类起源神话及其丰富。
        关于人类起源,神话和生物学的解释是会截然不同的。前者纯系幻想之产物。如盘古神话中说,人类是由盘古身上的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黎甿即最初的人类)”的。苗族古歌[vii]中说,人类是由枫树生成的等等。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种说法:
        1、  卵生说。苗族古歌《棉婆孵蛋》[viii]中说:

        四个棉婆在赛脚,
        它们各孵一个蛋。
        三个寡蛋丢去了,
        剩下好蛋孵松恩。
        四个棉婆在坡脚,
        它们又孵蛋四个。
        三个寡蛋丢去了,
        剩下好蛋孵松桑。
        就从那时起,
        人才世上落,
        松恩松桑盘后代,
        侗家子孙渐渐多。

        卵生说,大约是原始人类观察飞禽及有关生物生殖情况以后得出的。在其他一些少数民族神话中也保存不少。事实上盘古神话中所说“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苗族神话中所说妹榜妹留生十二个蛋等等,也是卵生说之一种。
        2、泥土造人说。众多的少数民族神话认为,最初的人类是天神用泥土做成的。哈萨克族《迦萨甘创世》[ix]说,人是创世主迦萨甘用黄土做成的。拉祜族神话《扎努扎别》[x]中说,人类是天神厄莎用身上的垢泥创造的。彝族《天地的来源》中说,人是托罗神和沙罗神造的。他们拿黄土作人身子,用黑炭和白泥造人眼睛,造好之后,放在太阳下晒了整整七天,才变成人。两位天神还使人会呼吸,会说话,会唱歌。类似用泥土造人的神话,在苗、瑶、独龙等民族中是很多的。这与女娲神话中“女娲摶黄土造人”的情节基本相似。
        3、感生说。台湾高山族雅美部落关于《人类起源的传说》中说:“古时,在柏布特山的高处,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一天,岩石忽然一声巨响,裂成两半,里头出现了一个神人。接着又是一阵大海咆哮,波浪滔天,一个海浪打到鲁鲁塞克海岸的茂盛的竹丛里,一根大竹裂开,又走出一个神人,两人都是男神,相互结为朋友。一天,两人并枕而卧,膝头相擦,不觉一神右膝生一男孩,另一神左膝生一女孩,男女二人后来繁殖,即为人类”[xi]流传在云南彝族、白族中的《九隆神话》,亦属此类感生神话。
        4、猕猴变人说。《西藏王统记》中说,人类的祖先原系一神变的猕猴,母系一岩精,二者结为夫妻,生出六个猕猴,食果实为生。后繁殖益多,果实已尽,父猴求圣者,赠以不种自收之谷,诸猴饱食其谷,毛尾转短,能作言语,遂变成人。称雪国之人。珞巴族神话说,起初有两种猴子,一种是白长尾的,一种是红毛短尾的。短尾的拿自己的毛用石头狠敲,敲出火来,烧东西吃,于是身上不再长毛,尾巴脱落,变成了人,从人类进化的观点来看,这一解释不无道理。
        5、葫芦出人说。认为认识从葫芦里走出来的。苗、壮、佤、傈僳、布朗、拉祜等民族神话中多有此说。佤族神话《达惹嘎木造人的故事》[xii]又说,人的首领受神的旨意与母牛媾合,产一拳头大之葫芦籽,种下这颗葫芦籽,结出象小山一样大小的葫芦,达惹噶木劈开葫芦,人从葫芦里走出来。也有些民族的神话说,人是从地洞里走出来的。
        (三)   洪水神话
        少数民族神话中的洪水神话,较之人类起源神话更为丰富。一些学者认为,洪水神话是人类起源神话的一部分,即人类再造神话。其中以葫芦瓜为中心情节的兄妹结婚神话,差不多为世界各民族所共有。洪水的起因,可能是由于人类历史上冰河时期,冰川溶解的大惨剧造成的。但在各民族神话中所述不尽相同。造成洪水的人物和原因也各自相异。考察我国各民族的洪水神话,中心情节大致是这样的:兄妹之父与雷公(或其他神)相争,雷公被捉;后为兄妹二人所救;雷公遂拔门牙一颗相赠,得以长成葫芦瓜;雷公报复,降下洪水,全人类唯有兄妹二人因乘葫芦瓜而幸免;为了繁殖人类,兄妹二人结婚。从洪水神话的分布来看,集中在我国西南各少数民族中。这恐怕和这里的民族所处的自然环境有关。南方多雨,洪水经常酿成灾害。对于这种自然灾害,原始人以为有一种外力支配,于是产生了对自然力的崇拜,产生出洪水神话来。有趣的是,在各民族的洪水神话中,几乎都加进兄妹结婚的情节,表现人类在遭受洪水劫难后的再发展。实际上,与其说洪水神话反映了人类的再造,不如说它反映了人类处于血缘家庭阶段的社会现实。因为人类确曾有过兄妹结婚的事实。兄妹婚并不是神话,它是作为遗民故事,被置入洪水神话之中,反过来又用洪水神话对兄妹婚作出种种合理的解释。如说洪水神话也不单纯是反映人类历史上的血缘婚制。它在很大程度上是和原始人类的生活习俗、祖先崇拜观点结合在一起的。它所包含的内容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四)   自然神话
        开辟神话之后的自然神话,在我们面前展现了更加广阔的五彩缤纷的世界。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风云雷电,自然万物是怎样形成的呢?盘古神话的解释是十分奇特的,它用巨人的“垂死化身”,将自然界万物的生成归功于盘古一人。
        白族的《开天辟地的传说》、布朗族的《顾米亚》、苗族的《创造天地万物之歌》及彝族、纳西族的创世神话中,也都有巨人、巨兽化身之说。神话的创造者们认为,在天地初开之时,草木会说话,鸟兽会说话,人也会说话,大家都有共同的语言,共同协作,相互依存。这说明,最初的人类和自然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是这种社会实践,使童年时代人类的思想自然而然产生了“万物有灵”的观念。那时人们依赖自然,希望征服自然。但同时又对自然界的种种莫测风云产生畏惧心理。原始宗教,或带有原始宗教意识的图腾崇拜现象到处存在着。所以说,神话是人们对自然现象的蒙昧认识的反映。
        在中国少数民族自然神话中,最壮丽的莫过于日月神话。许多民族的创世史诗中,都辟有专章讲述。关于日月的生成,有说是宇宙间原来就有的。如台湾高山族神话说,远古时代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没有月亮,半年是白天,半年是黑夜,人们的生活十分困苦。后来想到要把太阳分成两半,这分成一半便成了月亮。哈尼族神话说,在很古很古的时候,天上有九个太阳。蒙古族神话说,太阳是天地刚刚分开的时候生成的,那时太阳还很年轻。有说是巨人和巨兽的尸体化生的。盘古神话,白族神话都有这样的说法。彝族神话《梅葛》中说,太阳是老虎的左眼变的,月亮是老虎的右眼变的,虎须变成阳光。有说太阳月亮是由开天辟地的巨人创造的。布依族神话说,补杰(相传为布依族祖先)用黄泥仿照葫芦的样子造了十二个太阳,其中一个只发寒光,便是月亮。苗族古歌中说,宝公、雄公、且公、当公(均是苗族神话传说中的巨人)为了造太阳,到处仿样子。他们走到大河边,一块石头滚进河里激起圆水圈,他们便仿照水圈铸造日月。关于日月的数目,有说是一个的,有说是两个的,也有说三个、六个、七个、九个、十二个,甚至有说九十九个的。关于日月的性别关系,有说日月全为男性,有说日为男,月为女。其关系为兄弟、兄妹、姐妹、夫妻。有时又反过来。珞巴族神话说,天和地结婚,生了九个太阳,九个太阳是兄弟。黎族神话说,太阳和月亮是亲生的两姐妹。壮族神话说,太阳和月亮是夫妻等等。问题不在于日月的生成、数目、性别和关系,而在于日月神话中所反映的人和太阳的勇敢无畏的斗争。从保存日月神话最多的西南、中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来看,地处亚热带和热带地区,这一地理环境,造成频繁的水旱灾害。水患是洪水神话、雷公神话产生的自然条件;而旱灾,则是日月神话产生的自然条件。在一部分少数民族神话中,将日月的性格,描述得温柔、善良。有时又和如上描写恰恰相反。《淮南子·本经篇》说:“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这种惨象在少数民族日月神话中经常讲到。瑶族神话说,从前太阳和月亮各有十二个一齐出来,给人类带来严重灾难:土地烤焦了,禾苗晒死了,沙石也被晒得熔化了。高山族神话《太阳和月亮的故事》中说,太阳月亮是两兄弟,弟弟性情温和,弟弟性情暴躁,当太阳哥哥出现时,人和动物得赶快躲进山洞,来不及躲藏的就会被活活晒死,或变成小爬虫。正由于这样,在日月神话中常常出现象羿一样的许许多多射日射月的英雄。他们为了挽救人类于危亡之中,披挂出征。有时是单独一人,有时是父子二人,有时是集体行动。高山族神话《射日》中说,古时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没有月亮,半年是白天,半年是黑夜,人们生活十分困苦。为了把太阳分成两半,有三个健壮青年,各人把自己的婴孩背在身上,出发时沿途种植桔树为记号。一年一年过去了,三位青年都已经须发斑白,最后在接近太阳的地方,三个人都死了。可是婴孩都已长大成人,他们继续长辈的事业。当射日成功归来时,桔树成林,他们也成了弯腰拄杖的老头子。
        少数民族的日月神话,反映了原始初民对太阳的力量和效用的认识。太阳是一切生物赖以生存的根源,所以特别引起人们的关注,有时诅咒,有时崇拜,有时为了争夺太阳而发生征战(如纳西族的《黑白之战》)。从这里,我们看到了远古初民战胜自然的英雄主义精神。
        (五)   生活、技艺神话
        人类在他的童年时期,过着采集和狩猎生活。之后慢慢有了农业种植。而火的发明对人类的发展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推动。在各民族中流传的生活、技术神话中,有关于谷种和火的来源的神话很多。藏族的《青稞种子的来历》、布依族的《茫耶寻谷种》、水族的《谷种》、苗族的《派狗去天上取谷种》、侗族的《谷种的来源》等,都是关于谷种的推原神话。哈尼族的《阿扎》和高山族的《火鸟》等是关于火的神话。其中阿扎,实是一位普罗米修斯式的窃火者。关于弓箭、渔网、犁杖等生产技术神话在少数民族神话中占有一定比重。此外,各民族中还有一些畜牧神话,如怒族的《女猎神》等。蒙古族的《吉雅其夫妇》、《保牧乐》属于畜牧保护神,它具有游牧民族特色。
        (六)   民族族源神话
        民族族源神话,属于各民族历史推原神话。大多以讲述本氏族、部落、民族始祖来源为内容。在各民族人类起源神话中,有些已含有氏祖神话的特色。苗族古歌《枫木歌》中的蝴蝶妈妈,就被认为是苗族祖先;瑶族开天辟地的密洛陀,被认为是瑶族祖先;侗族的祖先是松恩、松桑;布依族祖先是补杰;崩龙族祖先是一位龙女和猎人的后裔;基诺族祖先是一位名叫尧白的女神等。
        民族族源神话最原始的形态,是动物崇拜,象瑶族的敬奉龙犬——盘王那样。有些族源神话带有极浓厚的神秘色彩。讲述者都认为自己的民族与天神有着特殊的关系。蒙古族杜尔伯特部落的神话《天女之惠》中说,杜尔伯特人是一位比猎人与仙女的后裔。
        民族族源神话中还包含着民族迁徙神话,或由天上迁到地上,或由一地迁往另一地。这在各民族的创世纪中都有叙及。如纳西族《创世纪》中,就讲到从忍利恩和天女衬红褒白结婚后,由天上迁往人间,并为人类带来了各种动物和植物。侗族的《迁徙歌》、苗族的《跋山涉水》、哈尼族的《哈尼祖先过江来》等,都叙述了民族迁徙的原因和艰苦跋涉的历程。在民族族源神话中,有些还叙述了各民族同源共祖,自古以来就有着亲密无间的关系。
        (七)   英雄神话
        此类神话大都叙述古代英雄的英雄行为。他们造福于人类,与自然和恶势力斗争,功绩卓著,深受本民族人民的敬仰和崇拜,随之将他们神化。彝族《英雄支格阿龙的传说》在少数民族神话中是很有特色的。支格阿龙是一位勇敢的英雄。他没有父亲,是岩鹰的血滴在他母亲的裙子上生下来的。他为人间作了许许多多的好事:寻找天界,射太阳、月亮,降雷,平地,驯动物,降马,打蚊子、青蛙和蛇,所以人们深深怀念他。拉祜族的扎努扎别是一位敢与天神厄莎斗争的巨人,天神厄莎怎么也整治不了他,最后设计将他害死。总之,各民族英雄神话中英雄人物的命运,总是和本氏族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就少数民族丰富的神话而言,以上分类仍是十分粗略的。但从这一分类对比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的基本面貌。与汉族和世界各民族神话相比,它在内容上呈现出的原始性、丰富性、完整性和多民族性等显著特色,正是我们在研究工作中应倍加注意的。

四 少数民族神话的价值及其对于中国神话学的意义



        少数民族神话产生于各民族生产力和认识水平十分低下的原始社会。它是各民族童年时代社会生活和思想状况的折光反映。神话作为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它不仅是各民族文学的源头之一,而且对于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历史学、民俗学、语言学等多种学科均具有研究价值。
        1、  人类学价值
        人类学是一门包括多种多样内容的学科,考古学、体质人类学、文化人类学、社会人类学、语言人类学等都是它的分支学科。作为一门文化学科,人类学与政治学、社会学、心理学有着密切联系。在这一方面,少数民族神话,为人类学研究提供了大量资料。因为人类学主要研究原始人和无文字民族,它要研究原始宗教、原始人的心理和文化,了解他们的宇宙观,对自然的解释、信仰和生活习惯等,这一切内容都渗透到各民族神话之中去。人类学家所需要的有关资料,在我国少数民族神话中均可得到。各民族在它形成的初期,其心理活动和文明民族不同。他受着自然界的支配,对许多自然现象的变化,不可理解,往往怀着一种恐惧心理,千方百计顺从自然,并希望得到自然力的保护,这种心理产生了对自然的崇拜、图腾意识和相应的神话传说。这些美妙动人的神话和传说,为人类学研究提供了方便。
        2、  历史学价值
        研究各民族原始社会史的学者,绝不能放弃对各民族古代歌谣、古代神话等原始性史料的研究。因为这些古歌谣、古神话乃至创世史诗,在千百年的口头流传中,显然带着社会发展的各个不同阶段的烙印,对各民族的历史作着形象的反映。有时甚至作为文化史的一部分,被写进各民族历史。我国西南一些少数民族中口头流传的氏族图腾神话,反映兄妹成亲的洪水神话,反映母系社会生活的神话以及民族迁徙神话等历来为少数民族历史学家所重视。各民族的创世史诗和英雄史诗,也总是和早期各民族的形成、发展、斗争联系在一起,它不仅具有文学价值,而且具有历史价值。
        3、  民俗学价值
        我国各民族都有其古老的习俗。各民族神话,特别是创世神话是各民族古老的“百科全书”。那里有许多古老的民俗资料。瑶族的“盘王节”,是纪念氏祖槃瓠的,反映了瑶族先民对犬图腾的崇拜。“达努节”,是表示瑶族永远不忘记母亲恩情的节日。以新谷敬狗的习俗,在我国西南一些民族神话中都有传述。至于饮食、起居、婚姻、节日习俗等的推原神话,在各民族中那就更多。通过这些反映习俗生活的神话,我们可以了解一个民族特殊的生活习惯和心理特征。这对于我们了解各民族的传统文化,加强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尊重和团结,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4、  美学价值
        神话是各民族劳动人民对童年时代社会生活的不自觉的艺术加工。既然是“艺术加工”,它必然体现了原始人的美学理想。马克思曾说,优秀的神话具有它永久的魅力。这是对神话所含美学价值的最充分的评价。神话并不是个人的创作,它是原始人类共同心理和智慧的结晶。神话是在人类同大自然的斗争中逐渐孕育而成的,它从一个民族的幼稚时代产生,经过长期的流传,不断的丰富加工,由集体的想象力构成。我国各民族神话,都表现出奇特美妙的幻想。宇宙开辟,万物生成,人类起源等为自然科学家所长期探索的抽象课题,在各民族神话中,通过想象的形式,表现得生动有致。生活画面的奇伟瑰丽,人物形象的鲜明突出,故事情节的诡秘曲折,实在是令人佩服的。当然,许多神话在我们今天看来,荒诞不稽,不可想象。但它的丰富奇特的幻想,又不是脱离实际的,它深深植根于原始人类生活的土壤之中。比如各民族神话中的日月神话,在科学技术还没有产生的人类童年,只有根据自身的生活经验去加以想象;就是在科学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也还没有完全揭开天体、天象之谜,也还需要科学家们根据科学实践去加以想象和探索。从某种上讲,如果没有大胆的神话般的幻想,自然科学就不会进步。
        各民族神话的艺术魅力——幻想因素,对各民族民间文学的发展曾产生过十分深远的影响。各民族传说的传奇成分和故事的幻想成分,就大都导源于神话,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
        少数民族神话,在中国神话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它对于中国神话学科的建立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这种突出地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少数民族神话资料的发掘,填补了中国神话的许多空白。而且和汉族神话相比,它具有无比的丰富性和完整性。以《盘古》神话为滥觞的开辟神话,在西南少数民族神话中独具特色。特别是在各民族创世纪神话中得到了充分反映。人类起源神话,日月神话,不仅数量多,而且各放异彩。民族族源神话中,反映了原始民族的图腾意识和各民族同源共祖的客观现实。从这一点上讲,少数民族神话资料(大部分虽系口头流传),对中国神话学的研究,具有极其宝贵的文献价值。
        其次,在研究中国神话的性质时,必须看到,我国少数民族神话,具有无可比拟的原始性和多民族性。当我们接触了少数民族神话之后,就会发现,其中的大部分神话,特别是各民族的创世纪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它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xiii]。用马克思这一关于神话的定义,去衡量我国少数民族神话,完全具备原始性的品质。另外,中国神话是一个整体,各少数民族神话是中国神话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互相渗透,互相影响,有着不可分离的亲缘关系,具有多民族性特色。
        其三,中国神话学在各民族神话产生和流传过程中,即已逐渐形成。在少数民族中表现尤为突出。因为神话学最初与原始宗教有着密切关系。原始人的图腾意识和“万物有灵”观念,可以说是最原始的神话学。它从一开始就在不自觉地指导着各民族的口头神话创作。从这一萌芽状态的“神话学”出发,结合大量的少数民族神话资料,我们可以对神话的产生得出科学的结论,即原始神话是原始人类社会生活和心里状态的必然产物。神话并未脱离原始人类生活的土壤,它虽然有奇特的幻想,但这种幻想是对社会生活的折光反映,具有朴素唯物主义的性质。
        其四,中国神话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各民族神话之间的相互交流和融合,已呈现出自己的体系和分类。我们把《山海经》神话,《楚辞》神话和各民族神话加以系统的排列,不难发现各自独立,又互相融合所构成的庞大的中国神话体系。这种体系构成了中国神话史的长河。至于中国神话的分类,结合地域、民族和神话本身的内容特色,可以供我们多侧面地去加以探讨,以概括它的全貌。
        其五,丰富多彩的少数民族神话,促使我们在中国神话学的研究中,必须采取多种研究方法,纵向的史的研究和横向的比较研究是必不可少的。进一步普查,彻底摸清少数民族神话的蕴藏量,整理出版资料,绘制各民族神话分布地图,势在必行。这些工作,都有助于进一步研究中国各民族神话产生和发展的规律。

        本文原载《民族文学研究》1984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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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茅盾:《神话研究》第139-140页,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ii] 同上书,第139页。            
[iii] 齐木道吉:《蒙古族神话传说浅析》,《民族文艺论丛》1981年创刊号。
[iv] 见拙作《试论盘古神话》,《山茶》1982年第5期
[v] 美国汉学家杰克·皮德:《中国古代神话》,《民间文艺集刊》第二集,1982年,上海文艺出版社。
[vi] 王国祥:《布朗族文学概况》,《云南少数民族文学资料》第一集
[vii] 《苗族古歌》贵州人民出版社1978年。
[viii] 《侗族民歌选》,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
[ix] 《新疆民族文学》1982年第2期
[x] 《中国少数民族民间故事选》(下册),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
[xi] 何联奎、卫惠林:《台湾风土志》下篇。
[xii] 《云南民族文学资料》第一集,云南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编。
[xiii]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导演》,《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第1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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