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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怎样培养了侯宝林

天津怎样培养了侯宝林

天津怎样培养了侯宝林 2010年08月11日 15:06 凤凰网历史综合


本文摘自《七嘴八舌侯家事儿》 作者:侯錱 出版社:中华书局


父亲23岁那年和当时已经40岁的师叔郭启儒,应燕乐戏园邀请搭档来到天津,那一年是1940年。他俩首日登台是在端午节前的6月7日,白天的节目是《空城计》,晚上是《改行》。《空城计》那时不叫《空城计》,叫《跑龙套》,前半段是《挂票》,后半段才是《空城计》;《改行》那时叫《八大改行》,《八大改行》原本不止八个回合。每个演员在表演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和个人条件选择其中的三至四段。每说一段,都要先把被模仿的艺人所唱的段子唱上一遍。那天晚上,正好赶上天津电台在燕乐戏园实况转播,因为是“打泡”戏(天津方言,剧团到一个地方演出头三天的剧目叫“打泡”戏),又是实况转播,父亲和郭先生演得格外认真。再加上他们的段子都经过精心修改,与众不同,一出台,观众就“好”声不断,一下子,许多的天津人都知道从北京新来了一场相声。
几天后,有数家报纸发表文章:《侯郭相声惊人》、《侯郭相声可观》、《侯宝林一鸣惊人》等等,称赞二人为“幽默隽材”。文章说:“……侯宝林、郭启儒,业于日昨登台,首日以《八大改行》、《跑龙套》二节打泡,居然一鸣惊人。座上周郎莫不报以彩声,赞为奇才。盖侯口技出色当行,脱类凡俗。”尤其对家父表演风格的独特新颖给以充分肯定。“……今番宝林以口齿清楚,词藻新颖,推陈翻新,不拾前人牙慧,遇事讽谏,倍觉有味,妙语横生,足以解颐……”在历数侯郭的优点之后,一位评论家语重心长地寄语:“宝林正在青年有为之时,万勿沾染嗜好,如xxx之嗜好累人,可为前车之鉴。”一语道出天津观众对他们心中偶像所给予的深情,他们不愿意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喜爱的艺人,在成名之后染上毒瘾或其他不良嗜好,一颗颗“明星”冉冉升起,然后又迅速地陨落。他们对此往往爱恨交织。因此,当侯宝林出现时,意识到了这是一棵好苗子,要先给他一个提示,要先给他打防预针,他们盼望他能快点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
因此,大部分的文章都是既肯定他们的优点又指出不足:“侯宝林、郭启儒在燕乐登台以来,人缘极佳。使活时口齿清晰,抖出的包袱没有不响的。虽是一段平常玩意,也说得天花乱坠,令人捧腹。最可贵者,侯宝林喉咙甚佳,唱时毫无勉强之处。评戏大鼓等学来惟妙惟肖,诚可谓多才多艺。惟二人面上时带笑容是其小疵,每入活时,虽然一气呵成,有时说得太紧,而将‘相’字失没……”
对于各种表扬和批评,父亲和郭先生都能以审慎谦和的态度欣然接受。父亲自幼是个孤儿,师父们对其管教甚严,尤其是教京戏的颜泽甫师父,打骂乃平常事。现在,刚一到天津,就得到如此众多听众的厚爱,父亲内心对师父们充满感激之情。
1943年10月,著名的剧评家娱园老人戴愚庵在杂志上著文,指出戴少甫、侯宝林演唱的“叫马童你与爷忙把路引……”这段吹腔中有错误,应该去掉其中的“忙”字。显然,从字面上讲,去掉“忙”字,或是将“忙”字改为“快”字似乎更通顺,但是演员有时为了就合唱腔,就会忽略用词的准确性。为了同一句唱词,一名普通的“检场”、一位知名的学者,使用不同的方式,直抒己见表达他们对艺术的执着,热心地扶植一个普通的演员。几十年后,父亲回忆起这些往事深情地说:“我这个演员是天津培养起来的!”
天津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天津人生性外露,为人豪爽,敢爱敢恨。天津又是“杂耍之乡”,行家里手比比皆是。经常有人在报刊发表文章对各行演员及其作品发表评论,意见中肯,每每一针见血,切中要害。父亲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进步很快。
不久,父亲发现有人在报上连续发表措辞严厉的文章,批评相声艺人在台上使用“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儿子孙子兔崽子……”一类的调笑语;对这种“爸爸妈妈”式的谩骂以及用扇子敲击对方光头的噱头表示极大的愤慨。还有人抨击撂地的相声艺人使用“脏口”,说他们“满嘴喷粪信口胡云”,是“下三滥的玩意儿”等等。父亲心中很难过,他明白,说相声的之所以社会地位低下,遭人鄙视,正缘于此。因此暗下决心,一定不能犯同样的错误。然而,两个月后,立秋的前几天,他还是遇到了他来天津后的第一个“黑色星期五”。这天,他在台上学大姑娘要女婿,突然,台下一位女观众高呼:“损根子,积点德吧!”第二天8月3日,此事见报,众说纷纭。这是父亲在天津第一次受挫。
这种情形在相声场子里原本并不稀奇,说相声的“嘴损”,似乎是不争的事实。有人甚至认为,说相声的晚景凄凉,就是造了“口孽”、遭了报应。有心人还将不少相声前辈艺人的“下场”公之于众。在报上列举相声大王“万人迷”,“八德”之一的卢伯三(卢德俊),父亲的师父常宝臣、师叔焦少海等十多位相声艺人的不幸辞世,用以佐证因果关系之说,看了叫人不寒而栗。其实,这一切原本应该归咎于那个病态的社会和那个令人堕落的年代。相声前辈们的“身后萧条”完全是件令人同情的事情。但它却让父亲从中悟出了另一个道理:不说“荤口”、“脏口”,仅仅是相声艺德的底限。他应该而且必须有更高的追求。当时,正值抗日战争时期,一位爱国的观众,以“公开信”的方式谆谆告诫:“我们都是中国人,在社会上讨生活,都应该互相亲爱才对,谁也不要轻视谁,哪一行算高?哪一行又算低?难道你们每天拿父母妻子开玩笑算是至高无上吗?你们的损人同样的算是‘自相残杀’。”显然,这已经不仅仅是观众与演员之间的批评与被批评了,这是置身于外来侵略者屠刀之下的有良知的国人的呐喊。虽然,这些并不都是针对父亲个人的,但每一次对他的触动都很大。相声到底应该说什么?说相声的人到底应该怎样说?父亲不禁感到茫然,因为此时的侯宝林还是一个处于社会底层,只懂得用自己的一技之长讨生活养家糊口的年轻艺人。
父亲自幼学习京剧,嗓子好,模仿能力强,因此,父亲极力发挥自己的个人优势。除了表现京剧唱功的段子外,人们开始关注他突出“学”的段子,如《卖布头》、《卖估衣》等。说他的《卖布头》:“声音洪亮、咬字清脆,演来异常精彩,真相声中之杰才也!”说他的《卖估衣》:“维肖维妙,最难得者,全身各部分总动员,手拍手,脚跺台板,口似悬河,利落悦耳,较比真‘喝估衣’者有过之无不及。更佐以郭启儒之‘捧哏’得法,无漏可寻,诚谓红花绿叶相得益彰,致博得全场掌声雷动云。”但是,也有人评论说:“侯宝林的《戏迷杂学》(后改名《戏剧杂谈》)(仅)占了一个‘唱’字。”说他“对于昆曲、吹腔、各派平戏——学老生小生皆有独到处。……而美中不足的就是戏路窄,假若能将张寿臣的《切糕架子》、《洋药方》、《挑春》、《训徒》等学会,将来誉满平津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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