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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 一种关于游戏的感觉?──关于民间“体育”的对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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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 一种关于游戏的感觉?──关于民间“体育”的对话(8)

幸福── 一种关于游戏的感觉?


──关于民间“体育”的对话(8)



邹伟全:今年中秋之夜,团圆饭后,小侄子玩起遥控电动变形车,我也凑了回热闹,感叹这是本人为人三十年来第一次玩这样的玩具,旁边的同龄人也有同感。我忍不住问小孩:你幸福吗?他一边平静地摆弄他的玩具不假思索回答:不幸福。顿时大人们都无语。
这是一个敏感调皮的小孩,父母离异,跟随爷爷奶奶生活。我的感叹只是限于玩具的花样与个人经历的缺陷,没有玩过这样玩具的我觉得童年有所遗憾;小孩的感觉不在于玩具这个东西,而在于幸福本身的含义。当小孩回答不幸福的时候,我就开始意识到危机可能因为我的无心之问而产生。
你幸福吗?这个问题对一个正在玩耍的八岁的小孩而言,意味着什么呢?高级的玩具在这个场景中,没有引起玩的人关于幸福的感觉,不玩的人反而在感叹。我为什么认为有这样的玩具,就是可以跟幸福搭在一起呢?我是不是用错词了?现在的小孩有各式各样的玩具,游戏的花样很多。相比之下,我小时候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玩具的,但是有很多游戏的方式。如果硬要套上玩具这个词,那么石子、泥沙、橡皮筋、纸片、沙包、弹弓、木棍等等这些就是玩具,但是我们也有童年玩耍的美好记忆,我们的最终感觉不是因为拥有什么玩具本身,那是因为什么呢?我可以记得小时候跳绳、在教室玩扔石子游戏、下河捞鱼虾、在林间捡柴奔跑的鲜活场景,但是我不记得我有什么特殊的玩具,更不用说保留至今了。幸福不能跟具体的玩具放在一起,那么幸福是跟游戏的过程内容联系在一起吗?
邓启耀:这个故事如同一个耐人寻味的寓言,让人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关于"幸福"的追问更是让人五味杂陈。说到底,幸福只是人的一种感觉。只有泥巴石子可玩的孩子未必感到不幸,拥有时尚玩具的孩子未必觉得幸福,幸福的拥有和器物的拥有不可能划等号。幸福感。从物化了的人重新回到人本身。
邹伟全:为了解决幸福这个词所引起的迷惑,我随机问了几个认识的朋友关于儿时游戏的印象,他们都是七十年代生人。他们能够描述多种小时候游戏内容,能够说出玩游戏的年龄段,乃至一些印象深刻的具体事件,而似乎对游戏当时的感觉不都能很确定了,以下是他们回忆游戏感觉的描述:、

           
回忆玩耍时的感觉
那是快乐的时光吗
XYL
那个时候没啥东西可玩的啊,就知道玩这个(踢毽子),连电视都没得开,自己一个人也踢,主要是无聊啊,没啥事做啊。
呵呵,没感觉啊,就那样。
YUADA
狂笑狂叫狂跳,玩得很开心,很好玩的
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本能得开心。
TENG
好玩啊,兴奋
无忧无虑吧。
CCZ
好玩、新奇、认识朋友、打发时间、集体活动
其实玩不玩的要看身边的朋友,现在的人尤其是我们这种身不在故乡的人,身边哪来什么经常一起的朋友啊。
ICE
都是团体性的,最开心
现在想起,耳边有欢笑声, 这叫开心吗?
玩游戏有成就感的, 印象就会深
儿时玩不知道危险, 更放任
可以有自己的时间, 打破沉闷的生活,相对一般生活开心。
CY
玩呗,现在哪还记得。应该是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的吧。小孩哪有那么多想法啊?
应该算快乐吧,小孩不就那点期待吗?


他们都没有说出幸福,但是他们能说出游戏的内容和过程。我找不到我想寻找的明确的游戏与幸福的关系。幸福真的跟游戏是无法联系的吗?难道我自己把游戏与幸福联系在一起是一种非常个人的感觉?难道把三十岁跟八岁联系到一起是不值得推敲的事情?
问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儿时游戏感觉,跟问一个八岁小孩当下玩游戏是否幸福一样,不会得到确定的答案,都是不真切的感受。前者离游戏时间很远,后者对幸福的理解很浅。一种是对过去的记忆,一种是对当下的感觉,似乎后者应该比前者更加真切,然而后者却并不完整。当可以具备充分的理解力或成熟的心智去进行描述的时候,却离场景很远了;当对场景很熟悉的时候,却无法用恰当的词语去描述。这种状况恰似列维-斯特劳斯在《忧郁的热带》里描述的一种困境的选择,他说"我可以像古代的旅行者那样,有机会亲见种种的奇观异象,可是却看不到那些现象的意义,甚至对那些现象深感厌恶加以鄙视;不然就成为现代的旅行者,到处追寻已不存在的真实的种种遗痕。"时空的间隔与思想的差异造成了永不能弥补的遗憾。
更进一步来看,三十岁的人也许了解幸福的含义,但是他并不使用幸福去描述具体的游戏感受,对于比较久远的儿时游戏,他可以说兴奋、好玩、疯狂、开心,他还可以进行一下理性的分析,如ICE说"可以有自己的时间,打破沉闷的生活,相对一般生活开心",谨慎地表达一种美好的感觉,如CY说的"应该算快乐吧,小孩不就那点期待吗",甚至如同置身度外的淡然,如XYL说"呵呵,没感觉啊,就那样"。对于儿时游戏的感觉往往不是因为当时的游戏有多不寻常,而是比照当下的生活以及个人心态进行判断,那是一种不确定的判断,是经过多少年人生经历以后的一种经验式的提取。所以多年以后,对游戏的感觉不属于游戏,不属于感觉,不属于自己。而一个八岁的敏感小孩,他无须回忆,他就在游戏当中,但是他的感觉也是不明的,他也有他当下的处境,似乎幸福一词的刺激已经超越了正在玩耍给他的愉悦,他的感觉也不只是来自游戏以及自身。无论三十岁或八岁,他的记忆、感觉都不由自主地以当下的状态背景为焦点,越过游戏的本义而耐人寻味了。

2008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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