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池子2012年8月22日暑期学校学习心得
上午是由Ulo Valk对“民俗学”的概念发展学术史做了梳理。他从早期的民俗概念发展的社会思潮和事项属性出发,追溯“民俗”概念生成的理论基础,尤其是重视以口头性与书写性(orality and literacy)为关键词,为之后的探讨确立了重要的主轴。随后,Valk分别就欧洲浪漫主义民俗学滥觞的历史背景、各种“民俗”概念定义、何谓“传统”、民俗的文类理论作了逐一的学术史梳理,详细而丰富地向大家展示了“民俗”这一基础研究课题的复杂性和多元性。在Valk的讲座中,有如下几点对我的启发很大:第一,Valk梳理了书写性与口头性的关系,这对理解“民俗”的属性以及探讨相关的细化问题都具有方法论意义。尤其是“民俗学”一度被误解为只是口头性的,实质上现代社会中的Email和短信等书写性新民俗现象,也应该属于民俗学范畴。而且,书写技术是后于口头性的,书写是内涵于口头性。因此,这就需要我们在研究过程中关注文本背后的人,进而揭示更丰富的“口头性”构建过程:谁纪录、谁讲述、谁倾听;第二,folklore作为一个合成词,本身就有传播主体和传播内容两个面向的指涉,这也就给我们的民俗学研究范畴廓清了任务。在过去,民俗学过于强调“民俗事项”(传播内容)而忽视或者无视“他者”意义的“民俗承担者”(传播主体)。经过阿兰·邓迪斯、丹·本-阿莫斯等人的学术努力,这一现象才得到好转,民俗学于现代开始转向关注人这一主体的存在和能动性,强调人的感受。不仅如此,folk的界定也成为一个重要的议题,民不再以过去的遗留物式关照体系来“发现”和“揭示”,而是从更广义空间里寻找民俗的主体。当然,这种过于流动和无标准的开放性也容易导致理论边界和研究适用的质疑;第三,与“民俗”概念息息相关的“传统”概念过去存在某种误读现象,尤其是将其视为“过去”、“历史”这一时间维度中生成的概念。经由劳里?航柯等人的努力,我们现在意识到“传统”之所以被言说和认知,不仅在于过去是一种共享性经验,更在于在当下日常生活中它们仍然存在,并具有活力。这种理论避免了我们将“传统”与“现代性”简单对立,而是要意识到,“传统”之所以变成一个概念,是由于“现代性”的出现才得以被建构。换句话说,“传统”与“现代性”是在同一个时间轴里的一对互文性概念,两者缺失任何一方都将造成自身厘定的困境;第四,在Valk的讲座中,他在揭示民俗概念发展史过程时一直在强调一个非常明确的倾向和转向:民俗学是一种人际关系的文类表述,是一种面对面的交流模式,它是实践和富有新生能力的,而不是一味的固化和书面化。作为揭示人与人互动和实践关系的认知方式,文类毫无疑问充当了重要角色。我们不仅要明确,文类既在基于学术探讨下的逻辑分类之中,也具备着具体的时空语境中本土化的指向性。
下午则是刘铁梁老师结合自身的民俗学田野作业经验来讨论城市化过程中的民俗学研究如何深入展开的问题。刘老师首先探讨了面向城市化过程中的两种民俗学研究。第一种是最扎实、最基础、最主流的村落社会民俗调查,这种民俗学研究在城市化过程中出现了新的课题,即重视具体时空内以整体和宏观的角度来分析区域民俗,并强调研究对象自身的主体性和自我创造力,故而要尊重地方文化的主体性和自下而上的话语权。在思考这一问题之下,引出第二种都市民俗学研究的新课题,并指出它的落脚点是群体文化的多样性与各层次空间的建构问题,民俗学研究者应该意识到在都市民俗学发展过程中,个人的叙事方式转变意味着个人开始超越以往的个体空间和身体认同,而变成一种公民社会和文化空间的重新建构。接着,刘老师对当下民俗学田野作业的目标与方法做了总结。民俗学现在非常普遍的话题就是探讨村落/城市记忆以及个人生活史,这一点仍然是映照强调民俗学研究对象的主体性问题。但是,在研究过程中,我们应该避免精英式、艺术家性的研究模式,也要把日常平凡生活纳入个人生活史的调查和写作范畴。同时,民俗学研究的共同目标应该是通过民俗的变化感受社会生活和个人处境的变化。这一观点显然是受到日本学者岩本通弥的影响,即将民俗作为一种方法和理论去理解和感受常民生活,而非将民俗视为一种政治工具,随意泛化和粗暴地阐释民俗的传承主体。这就意味着民俗学的书写是民俗主体与研究者共同完成的,具有主体间性。民俗只是一个理解的路径和接触的策略,用来反映个体在文化中的小宇宙和小世界,从而得以更深刻地探讨大社会和大历史的宇宙观。一种民俗是否能够继续存在,重点不在于如何保护,而应该关注它自身的新生性。而且,刘老师非常强调“民俗”的身体性,认为民俗就是一种感受方式,是一种身体经验的传承与文化的连带关系,这也就是文化的自我想象和建构空间,记忆成为体现民俗时空中社会关系、宇宙秩序和文化认同感的最佳方式。最后,刘老师将“民俗学”定位为传承之学、记忆之学、感受之学与公共之学,很好地总结了这堂课程的主题,并且为我们理解和定义民俗学及其展开相关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理论方法。这一结论反映了当下民俗学重视“人”的主体性(身体性、感受力、自主性)这一取向,同时也意识到民俗学在文化层次讨论时存在一种记忆的生产策略(文化认同的建构方式和对自我生存空间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