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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汇报] 12年3月:帝国的隐喻——读王斯福教授著作

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他对“纸钱”在民间信仰中的隐喻意义的揭示,真是神来之笔。此外,这也就在探讨民间与国家政治的内在一致性的一面。国家对于民间信仰是善加吸纳:古代官员在任内总是要祭拜城隍爷、国家帝王在必要时候敕封神灵;民间对民间信仰则是向上规范:使用儒家礼仪祭祀神灵、生死都向神灵“备案”(例如我的家乡有一个习俗,就是人死之后要先去城隍庙报备)。

我不赞成耿哥认为这本书以“帝国”比喻“民间信仰”,是对现实的一种模仿。既是因为书里没有将民间信仰简单处理为对国家制度的复制和模仿,也是因为在现实的操作中,我们发现“帝国”的存在与否、兴盛与否对于“民间信仰”的存废影响并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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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应该看一看武雅士与焦大卫的《神、鬼和祖先》,芮马丁的《Chinese Ritual and Politics》
他们都是讲中国神灵的科层制(bureaucracy),彼此有对话和承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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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了一些新书,然后重新看了这本书的部分章节。我借多多的这个帖子说点我的感想。

在我看来,王斯福的这本民族志是芮马丁的政治-宗教互构论(模仿)与焦大卫的宗教文化独立性(象征)的结合,两者最大公约数是“帝国的隐喻”——也就是说他们都希望回答一个问题:中国汉人社会的文化内在逻辑是什么。我觉得需要理解这个最根本的研究目的,因为这涉及到汉学研究的基点,也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统合自弗里德曼以来(高延、葛兰言甚至韦伯不是说不重要,但是我认为他们要么只是一种概论性介绍中国宗教体系本身,并不考虑或者说不重视背后的逻辑)的诸多民间信仰研究。如果把这本书(1974)放置在一个较为合适的学术脉络里,我并不认为这本书需要受到如此“隆厚”地重视,早在芮马丁和杨庆堃的书中就有了类似的说明,包括科大卫与刘志伟回应康豹的质疑(“标准化”还是“正统化”)也说到了道士就是模仿朝廷礼仪。依此而言,他也是一个从个案到修正宏大理论的注脚之一,同时这一观点是有其理论的阐释力。在他之前有Gallin(1966)、Pasternak(1972)、Jordan(1972)、Ahern(1973)、Wolf(1974),在他之后有Baity(1975)、Cohen(1976)、Harrell(1982)、Weller(1987)、Sangren(1987),他们都在寻找一个解释中国文化运作的基本模式,只是基于各自的学术立场(历史学或社会学或人类学)给出了相似或者相异的答案。最新的一本相关著作则是劳格文(2010)的新书【http://www.chinesefolklore.org.c ... &extra=page%3D1】了,主要是围绕自然资源的竞争与宗教文化仪式象征的关系展开(我个人认为有点布迪厄“文化资本”的影子,但是也带有马克思主义或者说马林诺夫斯基式的功能论)。因此我不展开说明,跳入第二点。

第二点是,我觉得关键之处在于他们在得出第一点结论(人类学其实都有这个习惯,希望抽离出一个普遍性的规律)之前,都需要回答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在同一个宗教场域(文化背景)之下,宗教的内在逻辑是一致的还是有差异的。具体的观点我不罗列了,总体上我认为他们趋向于推定这样的结论:表面仪式的地域差别,但是具体的内在观念、象征意义上(也就是汉人的文化内在逻辑层次)是同一的,必有共通之处。这个就可以把华琛的标准化纳入其中来考虑,从参与者的角度来观察言行一致的内在理性(事实上,包括劳格文在内都在寻找宗教的rational那一面)。这样就进一步是否可以推定:宗教的某些方面或者宗教本身其实是独立于社会结构、文化背景之外的,也就是说不再是一种结构功能论的互构,而是独立的文化体系的展现。。实际上第二步推定就涉及到接下来的第三点,也是我们一直在琢磨的:个案的意义是什么。

关于第三点,我认为史拜罗的序言某些观点非常具有代表性,很能体现多数人类学家的立场,因此我就不展开了说明了,大家可以移步看帖子,也可以直接跳到我已经特意摘录出来的那段话。【http://www.chinesefolklore.org.c ... &extra=page%3D1】此外,他回答书评人对他研究宗教本体论,而不是分析政治-经济对宗教影响的人类学做法的质疑,也是极为有意思的,从实际点角度看就是它关乎我们要如何进入宗教研究,我们的切入点到底如何取舍,放大来说就是它涉及我们到底如何看待我们研究的“民间信仰”、甚至是“宗教”本身,它在人类文明中具体的位置。此外,还可以参考华德英的《意识模型的类别》,她对文化大一统的观念持有非常明确的质疑。与华德英立场类似的是,新史学的走向也是一种具体化的文本阐释模式。

最后,回到多多你说的那个概念,到底是“民间宗教”还是“民间信仰”,我觉得你与作者的最大差别在于是否认为地方崇拜是“一个宗教”,进而推定的是“什么是宗教”,或者说“宗教是否只有一个模本”,而最终想回答的是“中国文化中有没有宗教”。我想你与作者的答案都是很明显的了。另外,我非常重视该书中文版序注释①(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1月版,P2),这里面提到的概念又涉及到了桑高仁的著作,他比较早提出“地域性崇拜”(territorial cult,也有人译为“地界崇拜”),韩明士提出了“地方宗教”(local religion)的概念,我觉得这是王斯福博士论文所不曾思考的一个问题——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让我们重新回到第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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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1# 的帖子

在个案与理论的讨论上,我们的立场可能存在一些分歧,而我的立场也内含在上述讨论和引述之中。当然,我也认为你的立场是很有见地的,只是我们各自看这个问题的角度不同,因此“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吧,毕竟不妨碍下面我的回应:

你说的问题其实有两层:一层是关于宗教的神职人员,进而说到了信念,实际上这是一种信仰与仪式的划分。问题是民间信仰的香头、灵媒是否就不是神职人员?进一步思考,他们对自己说出来的神谕是深信不疑的时候,他是否也就有了“宗教的信仰”?甚至有些跑功的人说自己这是一种修行,开始了自我的超越,算不算神性的一面?这也就是要先分清楚,宗教是单数的,还是复数的问题。具体的讨论可以参见彭牧老师的论文。另一层是,你说到了上座部。这个其实也符合之前说到的史拜罗,当然也是Talal Asad所言的,他们都是在批评象征主义(尤其是格尔兹)的前提下提出“从象征走向实践”。具体的讨论可以参见阿部朋恒的论文。他们实际上是关注到教义与实践的不一致。

另外,可以纳入考虑的是,天主教的本土化(天主宗教、民间天主教——赵文词、托马斯·H.赖利)、佛教的民间化(民间佛教——欧大年)、民间道教(尤其是正一道、天师道的火居道士)、儒教的民间化(儒宗神教——柯若朴),甚至也有回教/伊斯兰教的民间问题(比如某些“迷信”说法,这个可以见苏敏)。问题是,我们先要解决一个问题,我们分析的对象究竟是一个长时间的、经过历史选择发展的、成熟的宗教形态,还是一个尚未成熟的、某一特定历史阶段的文化切面,这一判断也将影响我们的结论推定。因为,在第二层里需要加以补充的是,即便是西方中古的宗教发展也很难符合现代宗教的定义(仍见Talal Asad)。事实上,这也会造成大家对同一宗教现象的判断和定位,也就是我认为的历史学与人类学研究民间信仰/宗教各自对概念到仪式的理解为何不同,关注的面向存在差异的关键点。

关于我的田野问题,我的补充是:1、它存在神职人员,甚至比我们想的要复杂;2、存在生命关怀,也有功利行为,但是我认为这是一个“选择宗教”的过程,之后多数的信徒是有可能走向稳定的供养阶段的,这么反过来质疑了功利的判断是否准确;3、我不认为这是“那一代人”,因为田野中不单单是那一代,甚至有了更为复杂、离他更遥远的young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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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3# 的帖子

恩格斯的 自然宗教与人为宗教的划分,是基于一个进化论的角度来切割的,尤其是希望处理巫术和宗教的分野。实际上,仍然是教义和仪式的不一致呀。可是,现代宗教显然并没有排斥巫术,同时巫术一直能够具有“社会功能”,我反而认为它既不是原始的,也是低级的。在这个问题上我就比较推崇马林诺夫斯基的那本小册子(李安宅译《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另外哈佛大学出版的一本会议论文,以及近期很多研究当代巫术的新民族志都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我认为你说的宗教+民族问题确实很重要,因为现在的多数研究实质上“chinese religion”更多是“汉人宗教”。但是,很有意思的是,少数民族宗教一开始就是在“宗教”范畴内划分,就像你说的“自然宗教”,只不过是“发展程度”的差异了。但又带来了“他者观”,泯灭了自我的时间感。除了需要思考宗树人的问题以外,还有前述的人类学思考基础:宗教是他变量还是自变量。我觉得有时候大家的定义其实是脱离了自己的研究内容的,甚至说是一个不完全概括,所以我反而对“中国民间信仰”这一提法也开始产生一定的警惕感。

关于方老师的书,我没有看过。我想他的反应大概可能有这几种情况:1、他没有接触过欧大年的书;2、他认为民众佛教还是佛教的子属,因此还是佛教;3、他介意“民间”,并与“官方”对立来看;4、因为他研究的是宗教本体,不会强调人类学田野的差异,而是要涵化这些差异于佛教框架之内。这么看,跟你说的情况估计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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