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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之道】约翰·伯格影像论著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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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之道】约翰·伯格影像论著题录

作者简介
  约翰·伯格(John Berger),1926年生于伦敦,著名艺术评论家、小说家和电影剧作家。他的许多书形式新颖、意义深远,如《观看之道》《艺术与革命》《毕加索的成败》等。他的小说G.获布克奖。他还与阿兰·泰纳合作拍摄了电影《萨拉芒德》《到2000年约拿15岁》。伯格是英国最有影响的艺术批评家,他对艺术毫不妥协的评判赢得了人们的高度尊敬。
  他现在生活在法国的…一个小山村,在那里刚刚完成三部曲的第三部《厂香花与旗帜》(另外两部分别是《猪猡的大地》和《曾经在欧罗巴》)。

另一种讲述的方式
丛书名: 影像阅读



作  者: (英)伯格,(瑞士)摩尔 著,沈语冰 译
出 版 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出版时间: 2007-5-1
    * 字  数:
    * 版  次: 1
    * 页  数: 277
    * 印刷时间:
    * 开  本:
    * 印  次:
    * 纸  张:
    * I S B N : 9787563365005
    * 包  装: 平装

所属分类: 图书 >> 艺术 >> 摄影 >> 摄影理论

编辑推荐
  本书由约翰·伯格和瑞士著名摄影家让·摩尔共同撰写。图文并茂,理论分析与奇闻轶事、新闻纪实兼顾,文笔质朴而活泼,处处透露着无比善良的好奇心。本书探索了摄影师与被拍摄之物、图片与观众、被拍摄的瞬间与回忆之间的张力。
  作为世界上最有影响的批语家之一……约韩·伯格以其令人惊讶的新意和深刻的理解能力,将世界看得如此透彻清晰。

——《华盛顿时报》



  我尊崇并热爱约翰,伯格的作品。他为世间真正重要之事写作,而非随兴所至。在当代英语作家中,我奉他为翘楚,自劳伦斯以来,再无人像伯格这般关注感觉世界,并赋之以良心的紧迫性。论诗意,他或许稍逊劳伦斯。但他更机敏,更关注公共价值,风度气节亦胜一筹。他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与思想者。                               

——苏珊桑塔格


与本雅明、巴特、桑塔格关于摄影的经典性论述相比,约翰·伯格同样视野宽广,极富洞见,以可敬的滔滔不绝使读者信服。伯格热衷于绘画、摄影,兼事媒体,并以卓越的写作照亮他的心得。他的文笔质朴而活泼,处处透露着无比善良的好奇心。或者说,正是活跃的好奇心,这位英国人的写作才会如此体贴而善良。摄影只是他议论的一部分,他的出其不意的智慧或许来自写作与绘画间了无滞碍的长期实践,因此。他不倦的窥探并非仅仅指向摄影与绘画,而是“观看”的诡谲。在我们可能涉及的有关观看的文献中,很难找到如此引人入胜的文字,这些文字有效化解了古典绘画被专业史论设置的高贵藩篱,也使照片摆脱过多的影像理论,还原为亲切的视觉读物。阅读伯格,会随时触动读者内心极为相似的诧异与经验。并使我们的同情心提升为良知。
                                 

——陈丹青

内容简介

  “ 没有一张照片可以被否定。所有照片都具有事实性。需要加以检验的只是照片以何种方式能够或不能赋予事实以意义。”写下这些话时,我们时代两位深刻而雄辩的视觉探索者,对一种似乎是最直截了当的艺术形式的歧义性,提出了最为独特的思考。此书由约翰.伯格与瑞士著名摄影家让·摩尔共同撰写。图文并茂,理论分析与奇闻轶事、新闻纪实兼顾。本书探索了摄影师与被拍摄之物、图片与观众、被拍摄的瞬间与回忆之间的张力。伯格和摩尔,以批评家的道德热诚和摄影家的实践技术,制作了这部著作,由此拓展了由瓦尔特·本雅明、罗兰·巴特和苏珊·桑塔格所开创的批评前沿。

目录
序言
我的镜头这外
现象
如果每一次……
故事
开始
插图目录
译后记

书摘与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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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之道——影像阅读

丛书名: 影像阅读



作  者: (英)伯格 著,戴行钺 译
出 版 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出版时间: 2005-1-1
    * 字  数:
    * 版  次: 1
    * 页  数: 182
    * 印刷时间:
    * 开  本:
    * 印  次:
    * 纸  张:
    * I S B N : 9787563350964
    * 包  装: 平装

所属分类: 图书 >> 艺术 >> 艺术理论

编辑推荐

        一个被割断历史的民族或阶级,它自由的选择和行动的权利,远不如一个始终得以把自己置于历史之中的民族或阶级。这就是为什么——这也是唯一的理由——所有的古代艺术,已经成为一个政治问题。
        在欧洲的裸像艺术中,画家,观赏者-收藏者通常是男性,而画作的对象往往是女性,这不平等的关系深深植根于我们的文化中,以致构成众多女性的心理状况。她们以男性对待她们的方式来对待自己。她们像男性般审视自己的女性气质。
油画之于现象,正好像资本之于社会关系。
        广告是资本主义文化的生命——资本主义已经到了没有广告就难以生存的地步——同时,广告又是它的幻梦。

内容简介
        就对艺术的刺激与影响而言,约翰·析格的《观看之道》是罕有匹故的。这本谈论艺术与社会之关系的小册子初版于1972年,基于英国BBC同名电视系列片写成。全书包括7篇文章,其中4篇,图文并用;其余3篇,纯用影像。每篇文章讨论一个主题,诸如:艺术与政治,女性作为观看的对象,油画自身的矛盾以及广告与资本主义白日梦。30多年来,本书激起的争论历久不衰,其观点几成此一领域的常识。

作者简介
        约翰·伯格,英国艺术史家,小说家,画家。1926年出生于伦敦。1946年从军队退径后进入Central School of Art Chelsea School of Art学习。1948年至1955年以教授绘画为业,曾举办个人画展1952年,他开始为伦敦New Statesman杂志撰稿,并迅速成为英国当代最有影响力的艺术批评家。此后他更有多部艺术专著问世,如《观看之道》、《看》、《另一种讲述的方式》等,他亦写小说,名篇G.(1972)获英国布克奖及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

        最近20年间,伯格一直生活在阿尔插斯山脚下的一个法国小村庄中,濒临消亡的传统山区生活方式令他着迷,并反映在他的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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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抗的群体

丛书名: 影像阅读


作  者: (英)伯格 著,何佩桦 译
出 版 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出版时间: 2008-1-1
    * 字  数:
    * 版  次: 1
    * 页  数: 212
    * 印刷时间:
    * 开  本: 大32开
    * 印  次:
    * 纸  张:
    * I S B N : 9787563371136
    * 包  装: 平装

所属分类: 图书 >> 艺术 >> 艺术理论

编辑推荐
  这是约翰·伯格最重要的一本批评文集,约翰·伯格以其炫目的雄辩、敏锐的洞察和机智有力的批评直击当下现状中最隐蔽也是最致命的问题。希望本书可以打开一扇窗,让更多的中文读者有兴趣认识约翰·伯格,感受到他如风一般自由的思想。
  我所谓群体意指一小群反抗势力。当两个以上志同道合的人联合起来,便组成一个群体。反抗的是世界经济新秩序的缺乏人性。凝聚的这群人是读者、我以及这些文章的主题人物—─伦勃朗、旧石器时代的洞窟壁画画家、一个来自罗马尼亚的乡下人、古埃及人、对描绘孤寂的旅馆客房很在行的一位专家、薄暮中的狗、广播电台的一个男子。意外的是,我们的交流强化了我们每个人的信念,坚信今天在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是不对的,所说的相关话题往往是谎言。我写过的书,就属本书最迫切。
          

—─约翰•伯格


  我尊崇并热爱约翰·伯格的作品。他为世间真正重要之事写作,而非随兴所至。在当代英语作家中,我奉他为翘楚,白劳伦斯以来,再无人像伯格这般关注感觉世界,并赋之以良心的紧迫性。论诗意,他或许稍逊劳伦斯:但他更机敏,更关注公共价值,风度气节亦胜一筹。他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与思想者。
        

——苏珊·桑塔格


  与本雅明、巴特、桑塔格关于摄影的经典论述相比,约翰-伯格同样视野宽广,极富洞见,以可敬的滔滔不绝使读者信服。不过伯格的著述更为活泼而质朴,他本人就是画家与摄影家。他的文笔间处处透露着无比善良的好奇心,或者说,正是格外活跃的好奇心,这位英国人的写作才会如此体贴而善良。摄影只是他议论的一部分,他的出其不意的智慧或许来自写作与绘画间了无滞碍的长期实践,因此,他不倦的窥探并非仅仅指向摄影与绘画,而是“观看”的诡谲。在我们可能涉及的有关观看的文献中,很难找到如此引人入胜的文字,这些文字随时触动我们内心极为相似的诧异、经验与同情。
         

——陈丹青


内容简介
  本书中,约翰伯格继续反向思考、大胆批评,在这本2001年的新作《抵抗的群体》(The Shape of a Pocket)中,收录文章二十四篇,分别是他在苏黎士、马德里、瑞典、法兰克福、赫尔辛基等地以不同语言发表的讲演与文章,基本观点集中于对现下经济全球化趋势的批评,文字依旧有着浓烈的批评色彩,John Berger曾在访问中提及,这是近几年少数几本迫切着非出不可的一本书。书中以对法国史前艺术的观察,古典艺术大师米开朗琪罗、伦勃朗、德加,以及个性强烈的墨西哥女画家弗丽达,20世纪雕塑大师布朗库西(Brancusi)等人的作品,以及相关的历史社会分析,在经济狂飙的今天,约翰伯格始终警觉社会对艺术的欠缺理解与现代艺术本身乏善可陈,是一本权威敢言且殷切提醒的书。

作者简介
  约翰·伯格(John Berger),英国艺术批评家、小说家、画家。1926年出生于伦敦。1946年从军队退役后进入Central School of Art和Chelsea School of Art学习。1948年至1955年以教授绘画为业,曾举办个人画展。1952年,他开始为伦敦左派杂志New Statesman撰稿,并迅速成为英国当代最有影响力的艺术批评家。此后他更有多部艺术专著问世,如《观看之道》、《看》、《另一种讲述的方式》、《毕加索的成败》等,已经是艺术批评的经典;他亦写小说,名篇G.(1972)获英国布克奖及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最近20年间,伯格一直生活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个法国小村庄中。濒临消亡的传统山区生活方式令他着迷,并反映在他的作品中。


目录

敞开大门
浅谈可见物
画室画语
肖维洞窟
珀涅罗珀
法扬肖像
德加
素描:与科索夫的通信
文森特
米开朗琪罗
伦勃朗与身体
蒙住镜子的布
布朗库西
波河
莫兰迪
你要吹牛就继续吹吧
弗里达·卡萝

蓬发男子
苹果园
立在瓶中的画笔
反抗溃败的世界
与副司令马科斯的通信
有相似性吗?
文章出处

书摘

敞开大门

  卧室天花板漆着褪淡的天蓝色。两个生锈的大铁钩固定在梁上,很久以前,农人将熏肠和腌肉晾挂在此处。这是我此刻的写作问。窗外有几株老李树,果实正转为黑蓝,在更远处,最近的山坡构成第一层山峦。
  清晨我尚未起身时,一只燕子飞进屋里,在室内绕行,发现误闯后便穿窗而去,越过李树,栖息在电话线上。我提起这个小插曲,是因为在我看来,它跟萨马拉提的摄影作品有某种关联。他的摄影跟燕子一样脱离常轨。
  我屋里有他的摄影作品,已收藏两年。我常把这些照片从纸夹中取出,给来访的朋友们看。他们通常先倒抽一口气,而后仔细凝视,露出笑容。他们注视照片中的场景,比观看一般摄影作品的时间来得久。他们或问我认不认识摄影师萨马拉提本人,或问照片中的地点是俄国哪里,拍摄于哪一年。他们从不用言语表达他们溢于形表的欢喜之情,因为那是一种秘密的欢喜。他们只是仔细观看,牢记于心。牢记什么?
  每张照片中至少有一条狗。这清楚可见的特色或许只是噱头。但事实上,狗提供了打开房门的钥匙。不,该说是敞开大门——因为照片中的一切都在户外,开阔而遥远。
  我还留意到每张照片中的特殊光线,那是取决于时辰或季节的光线。人物始终在此种光线下追捕——追捕的是动物,遗忘的名字,回家的小径,新的一天,睡眠,下一班卡车,春天。在这光线之下,没有恒久的东西,最长不过是一瞥。这也是打开大门的一把钥匙。
  这些照片是用全景相机所拍摄的,这类相机一般供广区(wide-section)的地质勘测使用。我认为“广区”在此很重要,不是出于美学之故,而是又一次为了科学观察的理由。焦距较长的镜头拍不出我现在看见的东西,也就是说,它将继续隐匿不现。我现在看见什么东西?
  我们的日常生活是一种不停的交流,与我们周遭的日常景象彼此交流——这些景象往往十分熟悉,偶或意外而新奇,但始终在生活中给予我们确证。即使险象环生的景象亦是如此比方房子失火的景象或口中含刀朝我们逼近的男子,依然(迫切地)提醒我们生命及其重要性。我们惯、常看见的景象使我们坚定。
  然而,有可能,突然间、意外地,最常见是明昏瞬目之际,我们瞥见另一种有形秩序,跟我们的秩序交会却又无关。
  影片的放映速度是每秒钟播放二十五个画面。天晓得我们日常感知中每秒钟闪过多少画面。但仿佛,在我所谈论的短暂时刻,我们猝然失措看见了两个画面之间的空隙。我们完全不经意地撞见了某些并非指配给我们的可见之物。它们也许本应进入夜鸟、驯鹿、雪貂、鳗鱼、鲸鱼等的视线。
  我们所习惯的视觉秩序不是唯一的:它跟其他秩序共存。精灵、鬼怪、妖魔的故事,是人类为了与这些秩序和平共存所做的尝试。猎人时时意识到它的存在,因此能解读我们看不见的踪迹。小孩凭直觉感受它,因为他们习惯藏身在事物背后,在其中发现各种可见物之间的空隙。
  狗有善奔跑的四肢、敏锐的嗅觉和发达的声音记忆能力,是专于这些空隙领域的天生行家。它们眼中传达的讯息因紧迫无声而时常教我们困惑,它们的眼睛能同时适应人类和其他的视觉秩序。或许正因为如此,在许多场合为不同的目的,我们训练狗当向导。
  或许正是一条狗将这位伟大的芬兰摄影师引向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刻与地点。在每张照片中,人类秩序依然可见,却不再是中心所在,正悄然闪去。空隙已然敞开。
  其结果教人不安:那里有更多的孤寂,更多的痛苦,更多的离弃。同时,有一种期待,一种我自童年以后就不曾体验过的期待,那时,我跟狗说话,聆听并保守它们的秘密。

浅谈可见物(献给伊夫)

  当我念着主祷文的第一句“我们在天上的父……”时,我想象这个“天”是个看不见、进不去却至为接近的东西。它毫无巴洛克风格,没有无限的旋涡状空间,也没有令人昏眩的透视效果。如果一个人蒙恩看见它,只消举起卵石或餐桌盐罐般小而近便的东西即可。或许切里尼”l明白。
  “愿你的国降临……”天与地的差异虽无穷无尽,其间的距离却微乎其微。关于这句话,薇依曾写道:“在此,我们的欲念穿透时间,找到其背后的永恒,就在我们知道如何将发生的一切转化成欲念对象的时候。”
  她的话或许亦适用于绘画艺术。今天,影像充斥于各处。从来不曾有过如此之多的事物被描绘、被观察。我们能瞧见地球或月球另一面每时每刻事物的样貌。诸般表象被记录下来,并于瞬间传播开去。
  然而与此同时,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过去它们被称为物体表象(physical appearance),因为它们附属于固实之物。如今,表象瞬息万变。科技革新让我们能轻易区分出,什么是表象的,什么是实在的。而这正是当前体系的神话所不断必须深掘的。它将表象折射,有如海市蜃楼:折射的不是光线而是欲望,实际上只有一种欲望,即贪得无厌的渴求。
  从而——同时有些古怪,如果我们考虑到“欲望”一词本身就包含的物理性指涉的话——实在物本身消失了。我们活在一个由无人穿戴的衣物和面具所组成的奇观中。
  想想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个电视频道的新闻播报员们吧。他们都成了丧失肉身的机械符号。体系费时多年创造了他们,并教会他们如此说话。
  没有实体,也没有“必然性”(Necessity),因为“必然性”是存在的条件。它使现实变成真实。而体系的神话所需要的,只是尚未成真,是如果,是再一次的购买。这让旁观者产生某种严重的孤立感,而不是如所声称的自由感(所谓选择的自由)。
  不久前,历史,人们对其生活所作的一切记录,以及谚语,神话,寓言,还一直面对着同一个问题:为了与“必然性”共存而进行没完没了、提心吊胆、间或美妙的斗争,此即生存的不可思议,它接踵于创世之后,并且一再磨炼人类的精神。“必然性”带来悲剧和喜剧,它是你的美丽与哀愁。
  当今,在体系的奇观中,它不复存在。因而不再有任何经验的交流,唯一可分享的不过是些无人参与却人人目睹的奇观、赛事。前所未有地,人们必须尝试凭一己之力,将自身的存在与痛苦置于浩瀚的时间和宇宙当中。
  我做了个梦,梦中的我是个奇怪的生意人:经销“模样”或“外貌”。我把它们收集起来又配发出去。在梦中,我刚好发现一个秘密!我自己发现了它,没有得到任何帮助或指点。
  这个秘密就是进入我在观看的任何东西里面,比如一桶水、一头牛、一个从空中俯瞰的城市(比方托雷多[Toledo])、一株橡树,一旦进入,便重置其外形以求更好。“更好”可不意味让东西看起来更美观或更和谐;亦不意味使其更具代表性,以便这株橡树能代表所有的橡树;它只意味让那东西更成其为自身,即让那头牛、那座城市或那桶水的独一无二性更为突出。
  这么做令我愉快,我感觉到,我从内部所做的细微改变也给其他人带来了快乐。
  进入对象并从中重新整顿其外形的秘诀,就像打开衣橱门那般简单。或许只要在门自动开启时,人在那儿即可。然而当我醒来时,我记不起如何办到,再也不晓得如何进入事物内部。
  绘画史往往呈现为前后相继的风格史。在我们的时代,艺术商人和营销人员利用此种风格战为绘画市场创造品牌。许多收藏家和美术馆购买的是名号而不是作品。
  或许我们该提一个天真的问题:从旧石器时代至本世纪以来的一切绘画有何共同之处?每一幅画面都在宣告:我曾目睹这个,或者,在图像创作成为部落仪式一部分时:我们曾目睹这个。这个指的是画中之景。非具象艺术亦不例外。罗思科晚年的一幅油画,画的是一缕光照或彩色辉光,即出自画家对可见物(the visible)的体验。画画时,他在画布上作出判断,依凭的,乃是别的什么他所看见的。
  起初,绘画是对我们周遭不断出现又消失的可见物所做的一种确认。若无消失一事,或许即无作画冲动,因为如此一来,可见物本身便具备绘画所亟欲寻获的确定性(恒久性)。在对人类所在物质世界的存在物给予确认这一点上,绘画比其他任何艺术都来得更直接。
  动物是绘画的最初主题。从一开始,并贯穿苏美尔、亚述、埃及和早期希腊艺术,对动物的描绘可谓栩栩如生。数千年过后,对人体的描绘才达到同等的逼真度。一开始,存在物是那些人类所面对的事物。
  最初的作画者是猎人,如同部落中的每个人,其生活有赖于对动物的熟悉程度。然而作画和狩猎是两回事:两者之间关系奇妙。
在若干早期岩洞壁画中,动物旁边印有人手图案。我们虽不清楚它确乎用于何种仪式,但一点可以明确,绘画被用以确认猎物与猎人之间神奇的“友谊”,或者,更抽象地说,存在物与人类创造力之间的神秘的
  “友谊”。绘画则是呈现此种“友谊”并(充满希望地)令其永恒的方式。
  绘画早已丧失了其群兽主题和仪式功能,但这依旧值得我们深思。我相信,它透露了一些有关行为本质的信息。
  作画的冲动并非来自观察,亦非出于灵魂(灵魂可能是盲目的),而是缘自某种邂逅:画家与模特儿之间的邂逅——即使模特儿是一座山或架子上的空药罐。从艾克斯(Aix)望见的圣维克多山(Mont St Victoire,从别处观看,它的形状截然不同)就成了塞尚(C6zanne)的同伴。
  一幅画死气沉沉,是因为绘画者未敢足够逼近,开启自己和模特儿之间的合作关系。他保持着“描摹”的距离。或者,如同当今的风格派时期,画家以艺术历史为隔,玩弄风格把戏,模特儿对此一无所知。
  逼近即意味忘记成法、声名、理性、等级和自我。也意味甘冒支离破碎甚至疯癫的风险。因为很可能由于你太过逼近,合作关系破裂,绘画者消溶于模特儿之中。或是动物吞食了作画者,或将他践踏在地。
  每一幅真正的画都体现一个合作关系。请看柏林国立博物馆所藏克里斯图斯…的少女肖像画,卢浮宫库尔贝的暴风雨海景,或者17世纪中国画家八大山人画的老鼠与茄
子,我们不可能否认画作中对象的参与。事实上,这些画的重点不在于少女、巨浪翻腾的海景、老鼠与蔬菜,而在于他们的参与。17世纪伟大的中国山水画家石涛写道:“辟混沌者,合一画而谁耶。”
  我们正走入一个奇特的领域,我也奇特地使用字句。1870年某个秋日,法国北海岸的巨浪自身也参与了一个留胡子男子的观看,而这名男子将在隔年被捕入狱!然而想接近这种让一切静止不动的无声艺术发生,别无他法。
  可见物的存在理由是眼睛;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物体的可见外形变得复杂而多样,此时眼睛亦随之进化而发展。例如,野花能被看到是由于它们的五颜六色。空荡的天空呈现蓝色,得益于我们的眼睛构造及太阳系的属性。模特儿与画家之间的合作关系具有某种本体论基础。17世纪弗罗克劳(Wrocklau)医师西勒修斯以神秘主义的手法书写被观看者和观看者之间的依存关系:

  你的肉眼看见的玫瑰
  生长在永恒的上帝里。
  你何以成为你让我看见的样子?画家问道。
  我就是我。我在等待。山脉、老鼠或孩子答道。
  等什么?
  等你,只要你合弃一切。
  等多久?
  一直等下去。
  生命中还有其他东西。
    去找它们吧,做个正常人。
    如果我不呢?

   我将把我不曾给过任何人的东西给你,但没价值,只是对你无用的问题所做的回答。

  无用?
  我就是我。
  除此之外别无承诺?
  没错。我能永远等下去。
  我想过正常生活。
  去过吧,别指望我。
  假如我真的指望你昵?
  那就忘掉一切,你将在我身上找到——我!

  合作关系有时随之而来,却鲜少基于善意:往往更基于欲望、愤怒、恐惧、怜悯或渴望。关于绘画,现代人误以为(后现代主义亦未予以更正)艺术家是创造者。相反的,他是接受者。看似创造之举,实际是为他所接受的东西赋予形式。
  博格娜偕同罗伯特和他的兄弟威特克晚间过来,因为这天是俄罗斯新年。坐在餐桌旁,他们说着俄语,我则尝试为博格娜素描画像。这并非第一次。我始终未画成,因为她的脸部表情十分丰富,而且我无法忽略她的美丽。若想画好,你就得忽略。他们离去的时候早已过午夜。在我画最后一张素描时,罗伯特说:这是你今晚最后一次机会,好好画她吧,约翰,放手画她吧!
  他们离去后,我拿丙烯颜料为其中画得最不差劲的一张素描上色。突然间,如同因风转动的风向标,这幅肖像开始有了个样子。她的“相似性”此刻就在我脑中—— 我只需画出它来,而不是寻找它。纸破了。我涂抹着颜料,时或堆积得稠如油膏。清晨四时,她的脸开始与其肖像合而为一。
  隔天,承受大量颜料的脆弱画纸依然很好。在白昼的光线中有若干色彩明暗的变化。夜间涂抹颜色有时往往太猛,就像未解开鞋带就把鞋脱了。如今已大功告成。
  白天我时时去看它,觉得沾沾自喜。因为我画了一幅让自己满意的小画?不见得。沾沾自喜另有其因。是因为脸的“现形”——犹如自黑暗中冒出来。欢喜还来自博格娜的面容所给予我的馈赠,而这原本是它留给自己的。
  什么是相似性?一个人死了,留给相识者一个空洞,一个空间;此空间有轮廓,对每个哀悼者来说不尽相同。这带有轮廓的空间就是死者的“相似性”,也是画家画肖像时的探求所在。相似性乃是不可见的留守之物。 
  苏丁是20世纪的伟大画家。这在历时五十年后才被肯定,因为他的艺术既传统又粗野,此种组合与所有的流行品味相抵牾。仿佛他的画具有某种很重的破音,让人觉得口齿不清:讲好听是别具异国风情,讲难听则是粗鄙野蛮。而如今,他对存在物投注的执著不懈越来越具典范性。就生动揭示对象与画家之间在作画当中隐晦不明的合作关系而言,几乎无人出其右。画作中的杨树、动物尸体、孩子的脸庞直接附着在苏丁的画笔上。
  容我再一次引述石涛:
  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如天之造生,地之造成,此其所以受也。
  人们谈论提香(Titian)、伦勃朗(Rembrandt)或特纳Ⅲ的晚期作品时,往往说他们对油彩的掌握越来越自由。纵然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没错,却可能给人一种随心所欲的印象。事实上,这些画家在年老时的接受能力更强,更能接纳“模特儿”的呼唤及其不寻常的活力。仿佛他们自己的肉体消失而去。
  一旦对合作原理有所了解,评鉴种种风格的作品便以它为基准,而无关乎笔法的自由与否。或更确切说(因为评鉴与艺术无甚相关),它提供我们一种视野,更能领略绘画打动我们的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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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加索的成败

丛书名: 影像阅读

作  者: (英)伯格 著,连德诚 译
出 版 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出版时间: 2007-5-1
    * 字  数:
    * 版  次: 1
    * 页  数: 257
    * 印刷时间:
    * 开  本:
    * 印  次:
    * 纸  张:
    * I S B N : 9787563365296
    * 包  装: 平装

所属分类: 图书 >> 传记 >> 艺术家/建筑设计

编辑推荐
        迄今为止关于毕加索的最重要的著作。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愈显现它的价值,一部沉思、雄辩、批判性的传记,颠覆性和悲悯心兼具。

——约翰·卡纳迪(John Canaday),《新共和》(New Republic)


  我尊崇并热爱约翰·伯格的作品。他为世间真正重要之事写作,而非随兴所至。在当代英语作家中,我奉他为翘楚;自劳伦斯以来,再无人像伯格这般关注感受世界,并赋之以良心的紧迫性。论诗意,他或许稍逊劳伦斯;但他更机敏,更关注公共价值,风度气节亦胜一筹。他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与思想者。

——苏珊·桑塔格


  阅读伯格,会随时触动读者内心极为相似的诧异与经验,并使我们的同情心提升为良知。

——陈丹青


内容简介

        巴伯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1881~1973)出生在西班牙马加拉,法国党员,是当代西方最有创造性和影响最深远的艺术家,他和他的画在世界艺术史上占据了不朽的地位。毕加索是位多产画家,据统计,他的作品总计近37000件,包括:油画1885幅,素描7089幅,版画20000幅,平版画6121幅。本书介绍了毕加索艺术生涯的成功与失败!

        毕加索被公认为20世纪最具魅力光环的艺术家,他的一生被各种传奇事迹所环绕。
  伯格以批评家的身份,从毕加索出生背景、时代氛围,以及画作来展开分析,时间横跨他的一生历程,穿透笼罩在这位艺术家周遭的光环,试图去再现他的真实处境:毕加索的成功使他与世隔离,并且使他的创作题材匮乏;当友人们努力使他快乐时,他却独自面对年华老去、创作力衰退的孤绝困境。在他生命的终点,伯格说,毕加索成为第一个用油彩诅咒的画家。作家以悲悯之心和独到见解写下了画家的一生,带给读者一种直指内心的震撼。

作者简介
        约翰·伯格(John Berger),英国艺术史家、小说家、画家。1926年出生于伦敦。1946年从军队退役后进入Central School of Art和Chelsea School of Art学习。1948年至1955年以教授绘画为业,曾举办个人画展。1952年,他开始为伦敦左派杂志New Statesman撰稿,并迅速成为英国当代最有影响力的艺术批评家。此后他更有多部艺术专著问世,如《观看之道》《看》《另一种讲述的方式》《毕加索的成败》等,已经是艺术批评的经典;他亦写小说,名篇G.(1972)获英国布克奖及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
  最近20年间,伯格一直生活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个法国小村庄中。濒临消亡的传统山区生活方式令他着迷,并反映在他的作品中。

目录
前言
1 毕加索
2 画家
3 最后的敬礼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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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阅读书系)
作者:伯格   译者:刘惠媛



基本信息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页码:210 页
·ISBN:7563351213
·条形码:9787563351213
·版本:2005年1月第1版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丛书名:影像阅读书系


内容简介
这部《看》,堪称其名作《观看之道》的姊妹篇,带引我们探索日常所见背后的深意。作为一位艺术批评家,小说家和文化史家,约翰•伯格以其摄人的雄辩,敏锐的洞察和机智有力的批评向资本主义社会开火。这部批评文体分为三部分,首先以我们看动物的方式为切入点,回溯人类与动物漫长而悠远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是永久地失落了,继之以对摄影功能的思考,与苏珊•桑塔格遥相唱和,最后则聚焦于艺术,谈绘画,论雕塑,从容游走于社会,心理与艺术各个层面,颇得瓦尔特•本雅明的遗风。

作者简介
约翰·伯格,英国艺术史家,小说家,画家,1926年出生于伦敦,1946年从军队退役后进入CENTRAL SCHOOL OF ART和CHELSEA SCHOOL OF ART学习,1948年至1955年以教授绘画为业,曾举办个人画展。1952年,他开始为伦敦NEW STATESMAN杂志撰稿,并迅速成为英国当代最有影响力的艺术批评家。此后他更有多部艺术专著问世,如《观看之道》《另一种讲述的方式》《看》等,他亦写小说,名篇G(1972)获英国布克奖及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

编辑推荐
《看》的作者伯格静静地-却是颠覆性地-改变着我们的视野。
伯格的文字很沉静。可刚翻过几页,他的论断即开始唱歌,且余音绕梁。
很容易读,伯格明晰有力的文字,让“看”变成了“陈述”或“提问”。

目录
为何凝视动物
摄影的使用
西装与照片
痛苦的照片
保罗·斯特兰德
摄影的使用
浮光掠影
原始艺术与专业艺术
米勒与农民
席克·阿梅特与森林
劳里和北部的工业区
法萨内拉与城市经验
拉图尔与人道主义
培根与沃尔特·迪斯尼
一则信条
科尔马今与昔
库尔贝和侏罗山脉
特纳和理发店
鲁奥和巴黎郊区
马格里特与不可能之事
哈尔斯与破产
贾柯梅蒂
罗丹与性操控
罗曼·洛尔凯
原野
译名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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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此相遇

作者: (英)伯格(Berger,J.)著 吴莉君

ISBN: 9787563383726
定价: 24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装帧: 平装
出版年: 2009.5

简介   · · · · · ·
  当代最有影响力的作家、艺评家、公共知识分子约翰•伯格的自传性小说;一部记忆之书、死亡之书、爱之书、成长之书,一部深沉无悔的告解。
  没人能比死人更懂得咀嚼活着的滋味。
  在里斯本,约翰遇见自己的母亲,坐在一个公园长椅上,冲他绽出学生般的天真笑容。她已经死去十五年了。
  在克拉科夫的集市,他认出了肯,他的“向导”,他少年时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上次相遇,肯六十五岁,而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
  如何计量,进入我们人生的,究竟有多少生命?
  这本书领我们在生者与死者的相遇中穿越欧洲:从里斯本,到日内瓦,到克拉科夫,还有伊斯灵顿、马德里、波兰……
  那些看似独立的故事,暗自勾连;那些难以安顿的灵魂,终于找到归属之所;那些感性可触的记忆,刺痛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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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是地点造就了一段人间的相遇?还是冥冥中早有定数,要让某段关系发生在一个地点呢?
  约翰•伯格在这本书里再次证明了他果然是西方左翼浪漫精神的真正传人,一手是投入公共领域的锋锐评论,另一手则是深沉内向的虚构创作。且看他铺写里斯本等七个地点宛如七座记忆的舞台,招回他一生中的死者与生者,在上面出入幽明,进退不定,展开一出出关于死亡、亲情、爱欲、友谊和启蒙的哲思戏码。介乎回忆录与地方志之间,不知道是小说还是忏悔,《我们在此相遇》是一次伤感而优美的文学实验。里头的智慧,只有深刻尝过生命苦涩的人才能体会。
  ——梁文道  

作者简介   · · · · · ·

  约翰•伯格(John Berger,1926- ),小说家,画家,艺术史家。1926年出生于伦敦。1946年从军队退役后进入Cen tral School of Art和Chelsea School of Art in London学习。1948至1955年以教授绘画为业,曾举办个人画展。 1952年,开始为伦敦的New States man杂志撰稿,迅速成为英国当代最具影响力的艺术批评家。此后他更有多部艺术专著和小说问世。最近30年,伯格生活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个法国小村庄中,山民传统的生活方式令他着迷,并反映在他的作品中。
  在西方,约翰•伯格被认为是当代最有影响力的艺评家、作家和公共知识分子。《每日电讯报》问:“今日,还有谁能如约翰•伯格一般,这样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看待艺术,看待艺术与时间、与景观、与社会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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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的人



       讲故事的人 (The Storyteller)
作者:[英]约翰·伯格 (John Berger)  译者:翁海贞

  他已经下到山谷。在这寂静里,我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从山谷这头传到那头。他轻松地发出这种吆喝,吆喝声像岳得尔(yodel),套索般抛出。这吆喝声到达听者之后又重新抛向吆喝者。它将吆喝者放置在中心。他的狗和牛群应和着。一天傍晚,我们把奶牛拴在厩里,发现有两头走失了。他出去吆喝。喊第二声的时候,两头奶牛的回应声从深林里传来,几分钟后,正当夜幕四合之际,她们回到厩门边。
  前天他下山谷去,下午二时光景,他将牛群从山谷带回来──吆喝奶牛,吆喝我开厩门。牡瑰(Muguet)要下犊了──两条前腿都出来了。要想把她带回厩,就得把整群牛都带回来。他颤抖着双手将绳子系在那两条前腿上。拽了两分钟,小牛出来了。他让牡瑰舔犊子。她哞哞地叫着,发出奶牛永远不会在任何别的场合发出的叫声──即便是疼痛的时候。叫声高亢、彻骨、激越,比怨愤更为强烈,比问候更为迫切。颇似大象的呼号。他抱来麦秆给牛犊铺上。对他来说,这是凯旋的时刻,真正收获的时刻:这些时刻将这个狡黠、野心勃勃、坚定、不知疲倦的七十岁养牛老汉融入他身外的宇宙。
  忙完每天早晨的劳动,我们通常一起喝咖啡,他会讲起村里的故事。他记得每个灾难发生在几号星期几。他记得每个婚礼在哪年哪月举行,每个婚礼他都有个故事可讲。他能把主角的家庭关系追溯到堂表侄甥的配偶。我时不时在他眼里捕捉到一抹神情,一种同谋的眼神。关于什么?关于我们在显而易见的差异之下所共享的某些东西。某些把我们连接在一起,却从来不曾直接点明的东西。自然不是我为他所做的那些琐碎事体。我为此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猛然间,我领悟到那是什么。那是他对于我们俩智识相当的认可。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史家。我们都观看事件如何契合。
  在那个认可里──对我们而言──有骄傲和忧伤。这解释了为何我在他的眼里所捕捉到的神情既是欢快的,又是慰藉的。这是一个讲故事的人看另一个讲故事的人的眼神。我正在纸上所写下的这些他不会读到。他坐到厨房的角落里,喂饱了他的狗,有时候聊会天就去睡觉。他睡得很早,喝完一天里最后一杯咖啡就上床去了。我不大呆在厨房,况且,因为他说的是山区法语(Patois),他的故事若不是专给我讲,我是听不懂的。然而,那同谋的眼神总也抹不去。
  我从不曾想把写作当成一种职业。这是一个孤栖独立的行动,练习永远无法积蓄资历。幸运的是任何人都可以开始这一行动。无论政治的抑或是个人的动机促使我写点什么,一旦笔尖触及纸面,写作便成了赋予经验以意义的奋斗。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领地,同时也有其权能的极限。而在我看来,写作,却没有自己的领地。写作不过是去接近所写经验的行为,正如(但愿)阅读是去接近所写文本的行为一样。
  然而,接近经验与接近房子不同。经验是不可分的,它至少在一个甚至可能数个人生里延续。我从未有过我的经验完全属于自己的印象,反倒经常觉着经验先我而行。总之,经验层层叠加,通过希望和恐惧的指涉,反复重新定义自身;此外,通过最古老的语言──隐喻,它不断地在似与不似、小与大、近与远之间比较。于是,接近一个特定经验时刻的行为同时包括探究(近者)和连接(远者)的能力。写作的动作如同打羽毛球的动作:不断地接近、拉远、后退、趋前。然而,与打羽毛球不同的是,写作不拘泥于固定的框架。随着写作动作的重复,它与经验之间的距离缩短,关系更加亲密。最后,若是幸运的话,亲密就会结出意义这个果实。
  对于这老汉而言,他所讲述的故事的意义更加确定,但故事却不因此而缺乏神秘感。实际上,这神秘感广为人知。我会努力解释我的意思。
  所有村子都讲故事。过去,甚至很久以前的故事。有一次,我和另一个七十岁的朋友在山里的峭崖下走着,他跟我讲起,一个年轻女孩在山上的夏天牧场割晒牧草时,如何从峭崖上跌落摔死。是战前么?我问道。大约是在1800年(不是误写),他说道。他又讲了些那天里发生的其他故事。一天结束前,这一天里所发生的大多数事情会被人讲述。故事是纪实的,或目睹,或耳闻。每天发生的事件和遭遇被纳入人们的日常叙事,这些尖刻的评判和彼此间终生的熟稔构成了所谓农村的闲话(gossip)。有时候故事暗含着道德判断,不过这个判断──公正抑或偏颇──都只是一个细节:作为一个整体,故事的讲述带着某种宽容,因为说者和听者仍然得与故事的主角在一个村子生活。
  鲜有故事是为了理想化或者非难而讲述;相反,故事证明了可能性那总令人略吃一惊的广度。虽然都是些日常事件,但它们也是神秘的故事。一丝不苟的C怎会推翻了自己的干草车?L怎么将她的相好J骗个精光,J这个铁公鸡,又怎会让自己上人当?
  故事邀请评论。实际上,它创造评论,因为即便是默不作声也被当作某种评论。评论也许是恶意的,或者是偏执的,但是,若是如此,评论本身也会变成一个故事,因而反过来成为评论的对象。为什么F从不放过机会诅咒她兄弟?更多的时候,附加于故事的评论是作为,也被理解为评论者个人──根据故事──对于生存之谜的回答。每个故事允许每个人定义自己如此。
  这些故事实际上是亲近的、口头的、日常的历史,它们的功能是使得整个村子定义自身。跟村子的自然和地理属性不同,村子的生活是存在于其中的所有集体和个人的人情关系的总和,它们结合社会和经济关系──通常是沉重的──将村子和外面的世界联系起来。但是,我们也可以这般形容一些镇子的生活,甚至一些城市的生活。农村生活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同时也是一幅活动的自画像(alivingportraitofitself):一幅群像,在这幅肖像里,人人都被描摹,人人都在描摹;这只有在人人彼此熟知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正如罗马式教堂柱头的雕刻,在所显现的与如何显现之间有种精神的一致──仿佛所雕刻的便是那雕刻者。村子的自画像不是由石头造就,而是由述说、流传的词语造就;由舆论、故事、目击者的陈述、传说、评论和道听途说造就。这是一个绵延的肖像,它生生不息。
  及至新近,村子和村民可用来定义他们自身的唯一材料仍是自己的口头语言。村子的自画像──除却他们劳动的物质成就──是他们生存意义的唯一反映。这个意义只被他们自己认可。如果没有这样一个自画像──"闲话"是其素材──村子会被迫怀疑自身的存在。每个故事,以及对于每个故事的评论──它是故事被目击的证明──成就了这自画像,证实了村子的存在。
  与大多数自画像不同,这个绵延的自画像是极为写实的、随性的、不矫揉造作的。由于生活的不安全,农民与其他人一样,或可能比他们更强烈地需要形式,一种通过典礼和仪式表达的形式。但是作为他们自己群像的制作者,农民又是随性的,因为随性更符合真理:典礼和仪式只能支配部分真理。所有婚礼都是相似的,而每个婚姻是不同的。死亡走向每个人,而亡灵只能独悼。这就是真理。

  在村子里,一个人为人所知的一面与不为人所知的一面之间的差异甚小。村子里可能有一些瞒得结实的秘密,但是,一般来说,欺罔是罕见的,因为这不可能发生。因而,也少有好管闲事(inquisitiveness)──在窥探意义上的,因为这没有太大的必要。好管闲事是城市看门人(concierge)的特征。通过向X道说其不熟悉的Y,看门人可以得到丁点权力或认可。在村子里,X对Y了如指掌。于是,这里也少有表演:农民不像城里人那样扮演角色。
  这不是因为他们"简单",或者更诚实,或者从不耍诡计;这只是因为一个人的为人所知与不为人所知之间的空间──这是给予所有表演的空间──过于狭小。当农民表演时,他们表演的是实际的玩笑。比如说,某个星期天上午,村里人都在教堂里做弥撒,四个男人推来村里所有运堆肥的独轮车,在教堂门廊外一字排开。每个走出教堂的男人,只得寻着自家的独轮车,推回家去。穿着最好的星期天礼服,在村子大街上推堆肥车!正因为如此,村子绵延的自画像是尖锐的、直率的,偶尔有些夸张,但绝少有理想化或矫饰。这其中的意味是矫饰和理想化关闭问题,而现实主义则开放问题。
  现实主义有两种形式,政治的(professional)和传统的(traditional)。作为一种被艺术家或作家(像我本人)所选中的方法,政治的现实主义总是有意识地带有政治性;它旨在瓦解统治意识形态的晦涩之处,因此,通常现实的某些方面一直被扭曲或摈弃。而传统的现实主义,就其起源而言更为大众化,在某种意义上,更具科学性而非政治化。假定一组实证知识和经验提出未知的谜题。该当如何?与科学不同,传统的现实主义可以无需回答而继续存在。可是它的经验过于庞大,以至于它无法忽视问题。
  与常言相反的是,农民对村子之外的世界很好奇。然而四处走动却仍做个农民的几率终归不大。农民没有选择地点的权利,他的位置在受孕瞬间就被指定。因此,如果他把村子看作世界的中心,与其说这是乡土观念的问题,倒不如说这是现象学的真理。他的世界有个中心(我的没有)。他相信村里所发生的事件是人类经验的典型。如果用技术性的或组织学的术语来解释,这个信念无非是天真的。他将人作为"类"来诠释。让他着迷的是各色人等的类型学,以及无人逃脱的生与死的共同命运。因此,村子的活动自画像的前景极为具体;而其背景则是由最开放、最普遍、永远不可能被完全解答的问题构成。在那里,便是公认的神秘。
  这老汉知道,我与他一样,深刻地理解这一点。(转自凤凰网读书)
讲故事的人
(当代最有影响力的艺评家约翰•伯格随笔代表作)
作  者: [英]约翰•伯格
译  者:翁海贞
出  版: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定  价: 29.8元
ISBN: 9787563390052
出版日期: 20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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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迪:观看的pose

  不喜欢这本书,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他的那本《我们在这里相遇》,那本书真诚,这本书做作,书名就很做作,书中谈的明明大都是美术和观看的事情,偏偏冠以《讲故事的人》的名头,摆明了是想吊本雅明老师的膀子嘛,但德国鬼才本雅明的膀子岂是随便谁谁都能吊得上的吗?你至少要有像本雅明老师那种诡异的才分才行。

  这样一本以观看为主题的书应该是比较适合现代都市动物的口味的,这些沉沦于都市丛林中的孤独一族,日益丧失与大自然和人类伙伴沟通和交感的能力,因此也就丧失了倾听能力(以及生产和创造的能力),而倾听的无能却导致其言说能力和表达欲望的空前发达(因为倾听恰恰是要以沉默为前提的),而表达欲望一旦丧失了倾听作为源头活水,就只有借助于观看来猎获言说的素材,所以现代都市到处都是一些喋喋不休、议论风生的人物,以及到处游走和贪婪地观看着的人物,看风景,看热闹,看电影,看展览,看建筑,看古董,看时尚秀,看异国风情,走到哪里都背着照相机(这种观看的机器)咔嚓咔嚓昏拍一气的人物。……现代人是一种倾听能力极度衰退而观看欲望片面膨胀的物种(这是一种丧失了深度而只能生活于表象之上的物种),于是也就有了为迎合这种看的贪婪而生产文化奇观和视觉消费品的新产业——文化产业和创意产业,也有了专门对造型和观看行为进行批评的行当,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干这一行的。

  观看只能看到事物闪亮的表面,而唯有倾听才能窥测到大地深处隐秘的宝藏、瓷器内部岁月的裂纹以及心灵深处幽暗的秘密。

  倾听不需要摆谱,不需要摆出一个造型独特的姿态,相反,倾听者可以随遇而安,倾听所需要的是自我姿态的放弃,一种被动、消极、皈依和顺从的状态,一种自我瓦解的状态,因为倾听委身于一个比自己更辽阔、更长久、更有力的本体的存在,而观看却总是针对一个具体可感的、可以让人指指点点的对象,一个与自己面面相对的对象,你在看它,它也在看你,“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也如此”,所以观看总是需要摆出一个优美的、与那些妩媚的观看对象相适应的妩媚的pose,所以观看需要摆谱。观看者在很多时候往往不是为了看,而是为了被看。从这本书中,我就看到了这种故意摆出来的pose,一种顾影自怜的、故作姿态的因此也是女性化姿态(写的明明是批评文章,作者却偏偏喜欢用第一人称),这种姿态如果是一个女子摆出来的,也许会显得婀娜多姿楚楚可怜,但换了一个大老爷们摆出来,就显得有些忸怩作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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