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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薛凤:《工开万物:17世纪中国的知识与技术》

学界推荐:

  《工开万物》一书透过宋应星的生活和思想——他是一位生活在十七世纪的偶像颠覆者,一位对于宇宙之进程及其与人之天性之间的关联持有极端观点的学者,揭示了知识生成过程中的丰富层面。作者薛凤为宋应星描绘了一幅既能引发思考、又令人信服的画像:这是一位不随波逐流、深思熟虑的思想者,因为一桩政治丑闻而震怒,从而将一套复杂而具有内在连贯性的理论——其思考对象是宇宙进程与人之行动的关系——付诸笔端,融入到一系列关于天、人的技艺、声音、政治、伦理等思考的文字当中,而这些超凡脱俗的思想又都无可规避地是中国自然哲学中的组成部分。对从事科学与技术的文化史、思想史、世界史以及中国研究的专业学者和大学生来说,这本出色的著作会引发他们的阅读兴趣,令他们感到开卷有益。
  ——白馥兰(Francesca Bray),爱丁堡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

  当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在二十世纪初期被重新发现之际,日本、中国和欧美的现代主义学者迫不及待地将这本书归入到那些所谓能见证晚期帝制中国科学技术史命运多舛的文献资料当中。这些学者预设了中国错失发展出“现代科学”的框架,并在这一框架内对宋应星的著作发表了过份武断的论点。如今,这一头脑简单的目的论观点受到了薛凤的挑战。薛凤将宋应星的全部著作语境化,将《天工开物》这部篇幅最大、最为著名的作品与宋应星的其它著作放在一起,让那些具有文化嵌入性本质的实践活动在我们眼前变得栩栩如生,让我们了解在明代中国那个商业化和商品化进入早熟阶段的时代,宋应星是如何从事知识产出活动的。
  ——艾尔曼(Benjamin A. Elman), 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学教授

  薛凤以明代学者和下层官员宋应星那些不同凡响的著作为材料,将明代知识精英当中通行的传统与创新的哲学性价值与玉器、丝绸、农作等物质文化形式以及许多其它工艺联在一起。作者对所有这些考察对象都有着细致的了解:它们如何被加工、制作和销售;在一个森严而精细的等级秩序当中,它们在构建个人身份时所担当的角色;它们在制作与销售方面的经济学维度;加之于它们身上的象征性与哲学性用途。在作者的笔下,宋应星那独具一格的宇宙论观点成为一面透镜,让人们得以从一个新视角来看待明代的理论文化与实践文化。
  ——罗蕊安达斯腾(Lorraine Daston),德国马普科学史研究所所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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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汉学家薛凤:《天工开物》让我与中国科技史结缘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 作者:崔莹 时间:2016-01-21

  薛凤(Dagmar Schafer),德国汉学家、科技史学家,德国马克斯·普朗克学会科学史研究所所长,2015年8月起担任德国柏林技术大学技术史教授。她在德国维尔茨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并曾在中国浙江大学、台湾地区清华大学、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等大学学习与工作。其主要研究科学史,特别是中国17世纪宋朝的科技发展史,2011年出版的《工开万物:17世纪中国的知识与技术》一书获得2012年美国科学史学会辉瑞奖,以及2013年亚洲研究协会颁发的列文森奖等。

  先锋语录

  宋应星写《天工开物》是对当时皇帝任用机会主义者的回应——没有真才实学的人获得了声誉和高职位,但有真本事,像他这样有才华的人反而被冷落。

  宋应星希望这本书能够让世人更连贯、更深刻地理解世界是如何运转的。

  《天工开物》在中国没受到重视,却在日本和欧洲广泛传播,尤其是在日本,该书被视为“植产兴业”的指南。欧洲人、日本人认为它是一本很实用的书,类似《本草纲目》。

  明末学者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被外国学者称为“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书中记载了采煤、榨油、纺织、制盐、制瓷、制火药等生产技术,该书在中国科学思想发展史上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

  时隔三个多世纪后的2015年12月1日,一本研究《天工开物》的新书在中国上市,作者却是一名外国人——德国汉学家薛凤。

  25年前,薛凤曾在浙江大学留学,学习古代汉语和新闻,并在当地一家日报实习。之后的暑假,她经常跑到中国当导游,带着旅游团去过西藏、内蒙古、云南……后来读博时,薛凤研究了“中国皇帝的丝绸衣服”,从此便和中国科技史结下不解之缘。而薛凤更愿把自己当做历史学家。

  在德国柏林马克斯·普朗克学会科学史研究所的办公室里,薛凤接受了《国际先驱导报》的电话专访。她习惯性地用德语向记者问候,然后用流利的英语侃侃而谈,思维敏捷,回答干净利落。

  “仕途无望后的最后一搏”

  薛凤先研究的是宋朝皇权,然后又开始研究明朝经济。她对养蚕和纺织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也是她迈向中国科技史的第一步。博士毕业后,薛凤转而研究明代的经济史和技术史,当时她具体研究的课题便是《天工开物》。如今,10多年后,薛凤对宋应星和他的《天工开物》进行了进一步的研究,完成专著《工开万物:17世纪中国的知识与技术》。

  Q 《国际先驱导报》:你为何要研究宋应星和他的《天工开物》?

  A 薛凤:已有的大部分研究只围绕《天工开物》这一部书来研究宋应星,而没有人研究宋应星的其他作品,更没有人研究这些作品之间的关系。除了《天工开物》,宋应星在同时期创作了其他五六部作品,包括《思怜诗》、《野议》、《谈天》、《论气》等。这些作品是宋应星的整个工程,从写作时间看,这些作品是在很短的时间里一并完成,或一起出版的。我把这些作品放在一起研究。

  Q  宋应星在什么样的社会背景下写的《天工开物》?

  A  当时皇帝不理朝政,官员肆意妄为,人们贵金玉而贱五谷,并且明朝北部疆域一直面临满族人入侵的威胁,内忧外患。宋应星对整个社会的处境很忧虑,他想做些事情改变这样的局面。那时候他四五十岁,也知道仕途无望,于是他希望通过写书做最后一搏,他希望皇帝或者其他有权力的高官看到他的书。同时,他这样做也是对当时皇帝任用机会主义者的回应——没有真才实学的人获得了声誉和高职位,但有真本事,像他这样有才华的人反而被冷落。

  Q  哪些因素影响他写作?

  A  宋应星的朋友鼓励宋应星写书。宋应星并非来自一个非常富裕的家庭,和他的好朋友涂绍煃和陈宏绪相比,他的家境最差。涂绍煃是地方官,陈宏绪是高官的儿子。他们三人有共同的爱好,陈宏绪有很多藏书供宋应星参考,而涂绍煃资助了宋应星的出版。

  再一个,他来自江西宜春奉新县,离南昌很近,这些地方遍布各类不同的工艺,而不是某一种工艺,也影响了宋应星的写作。如果宋应星只住在杭州或者苏州,他可能只会着重写丝绸业。

  并非工艺百科全书

  薛凤表示,在《天工开物》中,宋应星并非简单地记录工艺过程,而是在这些工艺和技术的实施中看到其普遍性原则,这也是一种宇宙秩序。

  “《天工开物》并非百科全书,宋应星也并非百科全书编撰人,他的《天工开物》具有宇宙学的成分。”薛凤说。

  Q  你如何理解“天工开物”一词?

  A  这个名字来自中国古代经典。“天工”一词源于《尚书·皋陶谟》:“天工人其代之。”“开物”来自《易经》:“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天工”,我理解是“上天的作品”;“开”,我理解的是“事物的开端”。对“天工开物”描写天之作为与人之作为间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人要利用“天”提供的自然资源。

  Q  《天工开物》中记载了谷物豆麻的栽培方法,制盐术、制糖术,砖瓦、陶瓷的制作,煤炭、石灰的开采和烧制,以及榨油、造纸方法等。你认为这些工艺是宋应星自己的观察,还是他的实践?

  A  我想有一些是他远距离观察到的。因为科举考试,宋应星去过几次京城,并在沿途了解到很多工艺和制作方面的知识。他去过景德镇,看过人们如何种桑养蚕,见过工人如何采矿和冶炼等。我不认为宋应星尝试过其中的任何工艺,他只是对这些工艺的过程、工艺的逻辑感兴趣。

  Q  你如何评价《天工开物》中宋应星使用的“二气五行”理论?

  A  宋应星希望这本书能够让世人更连贯、更深刻地理解世界是如何运转的。他主要用“气”和“五行”来解释万物构成的机制,他所沿袭的关于“气”和“五行”的理论在中国历史悠久。

  朱熹认为,宇宙万物都是由“理”和“气”两方面构成的,气是构成一切事物的材料,理是事物的本质和规律,在现实世界中,理和气不能分离。但是在《天工开物》中,宋应星只涉及气,而没有提及理。在宋应星所处的时代,这样的表述有些奇怪。宋应星一定熟识关于气与理的古代哲学思想,但是他只看重气,他认为气很重要,整个世界都是由气组成。

  宋应星用抽象的“五行”观点解释具体的世界,并和他的所见所闻结合在一起。宋应星认为,天下万物都是气的表现形态,气分为阴阳,气是阴阳二气的矛盾统一体。根据阴阳互相作用的程度,产生五行,五行是气的五种不同的表现形式。五行也是世界的基本元素,他们用不同的方式结合或者相互作用,就会产生1000多种不同的物。此外,许多自然物通过人工作用后,又产生难以数计的、自然界本身没有的物。

  Q  《天工开物》中的插图栩栩如生,你在书中对这些插图做了很有意思的分析,这些插图的特点是什么?是宋应星本人画的吗?

  A  这些插图的最大特点是含有和工艺相关的社会元素。宋应星对工艺感兴趣,这些工艺是特定社会背景下的工艺,所以,这些工艺离不开相应的人、社会、政治和自然环境等。中国历史上,中国文人一向重视图文并茂,特别是从宋朝之后,这种风气更明显。宋应星也不例外,他一定参与了插图的创作,比如他会告诉绘图者画哪些内容,但很难断定这些图是否出自他本人。

  破解“李约瑟难题”的贡献

  在《工开万物:17世纪中国的知识与技术》导论中,薛凤指出《天工开物》早已被各路学者进行了不同的曲解,“那些奉19世纪欧洲科学革命标准为圭臬的学者,力图在中国历史中找到可堪与欧洲对等的个案,找到欧洲的镜像。” 她说,宋应星不该和主编了《百科全书》的狄德罗相比。狄德罗只是收集知识,描述世界,并未从这些知识中找到一种“体系”。宋应星显然不同,他不是为了收集知识,而是为了解释世界。

  Q  《天工开物》在当时的影响如何?

  A  《天工开物》出版后,宋应星的好友涂绍煃和陈宏绪都未给予很高的推崇,他们也都没有收藏这本书,这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们可能对宋应星的作品感到很失望。陈宏绪写过以农业为主题的书,按理说应该喜欢这类题材的作品,所以只能推测,他们不喜欢《天工开物》,不喜欢书中的观点。

  Q  到了清朝,《天工开物》再版,和首版的差异是什么?

  A  福建书商杨素卿于清初刊行了《天工开物》第二版,第二版面向的是更广泛的大众。书的封面也变了,如果你看一下封面,会看到书上印着“一见奇能”,以及小字“内载耕织造作、炼採金宝,一切生财备用、祕传要诀”,小字下面是“书林杨素卿梓”。是出版商还是宋应星决定这样做的,现在还不清楚,但极有可能是出版商,他为这本书寻求另一个群体的读者,他认为这本书会吸引普通老百姓。

  Q  这本书在中国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却在欧洲和日本流行,原因是什么?

  A  宋应星没有多少钱,没有办法传播这本书,他也没什么名气,他的朋友也不认可这本书,很显然,这本书的传播范围很有限。即使这本书再版后,也没有获得社会认可。有意思的是,《天工开物》在中国没受到重视,却在日本和欧洲广泛传播,尤其是在日本,该书被视为“植产兴业”的指南。日本幸存的《天工开物》的古籍版本比中国的还要多。这是因为欧洲人、日本人对《天工开物》的内容感兴趣,认为它是一本很实用的书,类似《本草纲目》。

  Q  李约瑟提出了“李约瑟难题”,其主题是:中国古代对人类科技发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贡献,但为何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中国发生。在你看来,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对李约瑟难题的贡献是什么?

  A  李约瑟难题成果丰硕,但是这些研究与李约瑟所深信的观点紧密相关,即李约瑟深信“近现代科技是诞生于欧洲的独一无二的现象”。这实际上是误导,因为科学研究的原则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样化的,并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具有多种可能性。宋应星的例子表明,在当时,他对科技的态度和方式,是他的同代人所不具备的。纵观历史,很多人可能尝试做相同的事情,但却产生了不同的影响。比如,在不同时代,很多人试图发明车轮,但只有一次才真正有效。因此,李约瑟难题是个误导,它阻止我们探寻历史的更多可能性。

  本文链接:http://www.globalview.cn/html/culture/info_870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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