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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近濒临衰落的满族文化

亲近濒临衰落的满族文化

——中央民族大学传播学专业师生赴辽宁新宾考察纪实

中国民族报 2014年8月19日 □ 马岩 孙璐

  “从满族入关那天起,单纯的满族文化注定走向衰落。不汉化,满族文化作为白山黑水孕育的畜牧文化无法统辖中华大地,但汉化至今纯粹的满族文化还剩多少呢?”在辽宁新宾满族自治县从事了30多年基层文化工作的杨生权对满族文化的命运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带着相似的疑问,也是出于对当代媒介环境下满族文化传承现状与问题的专业兴趣,中央民族大学传播学专业师生一行6人深入辽宁省新宾县的几个村镇,进行了为期2周的实地调研。调研经历更是引发了一些关于满族文化传承的新的思考。

  满族风情最是这边“独好”

  新宾满族自治县地处辽东山区,1616年努尔哈赤在此建立后金政权,是清王朝发祥之地,是全国第一个成立的满族自治县,满族人口占80%以上。全县境内已调查发现历史文化遗迹315处。其中,清永陵为世界文化遗产;赫图阿拉城等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费阿拉城等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这样一个根植于满族传统且有遗迹留存的县域如今并不多见。

  新宾县永陵镇的赫图阿拉城是如今为数不多以实物展示的形式传承满族历史文化的文化单位。调研组成员在走访中了解到,1999年修复满族风情园时,经过专家论证之后,省里也提供了资金支持。修复之后的赫图阿拉城也成为当地百姓了解前清满族历史、文化、民俗的重要来源。上至七十高龄的老娪,下至几岁的孩童,基本都到过这个文化风情园,也能大概讲讲老罕王努尔哈赤的传奇故事,满族的“三大怪”和那口神奇的罕王井。“500米满族文化长廊的内容都是我翻阅了许多满文古籍一一核对出来的,这种文化长廊故事展的形式在今天的各文化馆中也不多见。”满学专家李荣发教授如是说。

  县域内完整保存着一处中国现存规模较大、体系完整的古代帝王陵寝建筑群——永陵,由下马碑、前宫院、方城、宝城、省牲所、冰窖、果楼等部分组成,整体建筑具有鲜明的中国古代建筑特色和满族艺术风格,号称清朝“关东第一陵”,现已成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每一年的皇室祭祖表演都是当地百姓见识满族皇家祭祀礼仪的大好时机。

  另外,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方面,县内有满族文化人才59人,分别在满族历史、满族民俗、满族歌舞、满族服饰、满族剪纸等方面有所造诣。新宾满族剪纸有国家级、省级传承人各一位,满族故事有省级传承人一位。此外,新宾县如今还有许多满族人家供老祖宗,在清明祭祀时不烧纸而“插佛陀”的习俗一直沿用。还有萨其玛、“驴打滚”豆面卷子、苏子叶、小窝头等满族饮食一直传承至今。

  传承满族文化遭遇“冷门”

  新宾县作为前清故里和清王朝的发祥地,如今还存活在百姓生活中的满族文化和生活方式正日益遭受着所谓的现代文明冲击。索伦杆、影壁已于五十年前消失。另据李荣发介绍,过去满族人住口袋房、住“弯道炕”(笔者注,又被音译为万字炕),但现在随着生活水平的改善,村民都住砖瓦房,睡吊炕。由于满族自古是狩猎民族,圈养的家畜和种植的稻谷弥足珍贵,为储存过冬的菜蔬,保证肉食,满族人家院落中一般还有苞米楼子、仓房、猪圈等。但李荣发说,“我看将来粮多了,也不喂猪了,这些也都得消失。”

  满族崇尚的男子气概,向来指向从不畏惧使用武力的“巴图鲁”(“勇士”)。而如今在如此讲究实用的生活当中,拳头再大的莽夫也只有无能的力量。白旗村书记说:“谁有钱谁就横了,带领村民发家致富是我每天都想的。”

  消失最厉害的当属满语。永陵镇小学是全国寥寥可数的满语小学之一,但因为满语不参加中高考,孩子们学习的简单日常对话会在毕业后逐渐淡忘。而全县精通满语的仅两三位,“汉语牌匾翻译成满族字,一个字就好几百”,杨生权介绍说。

  而在今天,又有一个新的变化摆在面前。随着县城青壮年外出求学、工作、务工,百十年来的文化代际传承发生了断裂,过去通过父辈到子辈口耳相传留下的文化生活痕迹,世代相传的神话故事,老一辈的礼仪规则,独特的满族家常饮食,无论是显性的还是隐性的,都随着子女走向城市而没有了延续的载体。

  民间抢救确如“杯水车薪”

  满族文化的保护与传承不是没人提起过。“我们不是不知道文化传承的重要,但现实是有多少专业人才愿意来我们这个小县城枯燥地开发前清文化遗产呢?缺人才、缺技术、缺研发经费是我们的瓶颈。”赫图阿拉城一位退休的文化馆长对此也很无奈。

  不仅如此,调研组发现新宾县文化生态保护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工作也存在着很现实的问题:资金来源少,保护经费不足,挖掘、利用难以到位;缺少可持续的保护发展规划;缺乏专业人才,县域经济欠发达,招聘条件不够优厚,同时本土人才回归少,外来人才留不住,因而缺乏智力保证。

  尽管有重重困难,但是今日的满乡儿女仍然没有放弃对满族文化的保护和传承。新宾县作为全国第一个满族自治县已经制定了“保护为主、抢救第一”的原则,以活动推动保护,以项目促进抢救。2013年7月7日启动清永陵祭祖大典仪式,有50多位各地知名满族后裔,在清永陵参加了祭祖活动,乾隆皇帝第7代嫡孙爱新觉罗·恒绍参加祭祀。此次祭祖活动完全按照满族的礼仪,依照历史祭祀原貌进行,真实生动地反映了满族风俗,展现了厚重的历史文化和浓郁的满族风情。

  为了保护和继承满语这一满族特有的文化符号,2009年6月,辽宁省第一所满族学校——永陵满族小学成立,将满语、满文等濒危的满族文化带进课堂,让满乡儿女学习民族语言与文字,使满族文化能够得到传承与发展。全校有6个年级,30个教学班,学生1198人,教师118人。2009年8月,基地自编满文教材作为校本课程,教材涵盖满族历史、民俗、故事、日常用语等内容。2011年,东北师范大学满族历史语言文化研究中心,在永陵满族小学设立“新宾教学基地”,不断提高满语教师的教学水平。此外,新宾县高级中学也开设了校本课程,着重学习满族历史,并开设了第二课堂学习满族剪纸。

  活跃在民间的如新宾满族秧歌、“元宵节放路灯习俗”(秧歌表演)等具有满族特色的群众性原生态节庆文化活动和重要的生活习俗,正在申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并建立了满族秧歌艺术档案,将新宾满族秧歌的传承情况、艺术特点、民间艺人小传等相关资料制成影像、录音、文字材料存档。

  文化传承依赖“民族认同”

  从多元文化社会的角度讲,传承和弘扬满族文化有利于文化生态的平衡和和谐社会的建构。但目前的情形是,满族虽位列全国少数民族人口数量第二位,其民族认同感却非常低。一方面有历史之因:1635年,皇太极废除“诸申”的族号,改称“manz**”,居住在中国东北地区的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等多个民族的人口从此被纳入同一族名之下,满族自此形成。除此之外,满族长期与其他民族杂居生活在一起,彼此文化交融使得满族人很难分辨出独属自己的文化元素。

  在调研中,我们感到,满族文化在当代的传承要从满族文化的识别、记忆、认知乃至认同开始,这也是一个文化传播与文化实践的循环过程。除了既有的博物馆和历史文物需要保护并向公众开放、宣讲外,满族老手艺人的技艺亟须保护和传承。调研中我们发现大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已在55岁以上,如果他们故去,这项技艺将失传。皇室文化虽然丰富多彩,但是贴近百姓的民间文化更能焕起满族的民族认同感。目前展现满族民俗的展示只有塔克世故居和展示内的几件展品,无法还原满族老街中居民的生活风貌,而许多在民间仍然流传但正在濒临消失的满族丧葬习俗等并没有被官方收集并向公众宣讲。

  另外,媒体的文化培育可以进一步增强满族人的民族共同感。文化的传播离不开媒体的培育。通过纪录片等媒介记忆手段使满族后人能了解历史上真实的满族文化;通过媒体再现的新闻,使满族人熟悉今日满乡的故事;通过神话故事等,增强满族的神秘色彩进而培养民族自豪感;通过媒体阐释,帮助今日的满族人了解自己的民族;通过电视剧等,让满族百姓以喜闻乐见的方式了解满族。值得一提的是,全媒体时代媒介的宣传往往能为当地带来意想不到的资源。而且现代青壮年已对手机新媒体等产生严重依赖,这也是他们重要的信息来源。如能巧用新媒体发布满族历史事件或今日新闻等,不仅能培育满族人的民族认同感,同时能吸引更多网民认知满族文化进而传播满族文化。

  “苏克索护毕拉”是满语“苏子河”之意,他静静地守护着满乡儿女,从亘古流向远方,时间慢慢改变了他的容颜,也渐渐改变着他两岸满族儿女的文化生活形态。今天,纯粹的满族生活已无迹可寻,但满族元素依然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使命在延续,今日的满乡只有调转船头,驶向“过去”才能更好地驶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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